绝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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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左飞霆亦是刑部五大名捕之一。
见泰亲王面色似乎不善,高德言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将军府不肯放人,是否需要……”他说着,举手做了个刀劈的姿式。
泰亲王沉声道:“纵然明将军知晓其中内情,也不敢把本王如何。何况此事如此机密,应该不会有任何破绽,将军府的内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
他目光炯炯盯住高德言,冷哼一声,“不过本王却不明白,鬼失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这一问极为关键,要知鬼失惊身为将军府内仅次于明将军与水知寒的第三号人物,出现在明将军的护卫实在太过不合情理,除非是今日的刺杀之局早已被明将军知悉。
高德言脸现尴尬,显然无法回答。泰亲王阴沉一笑,忽望着天边一轮弦月叹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高德言本以为泰亲王必会严词相责,不料泰亲王却忽然顾左右而言他,似已揭过此事。他虽在刑部任职,却早已是泰亲王心腹,深知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城府是何等之深,如果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只怕再难见到明晚的月亮了,他想到这里,一道冷汗已顺着脊背涔涔流下。
泰亲王却是呵呵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细线:“你可知本王为何会有心情赏月么?”高德言小心答道:“属下不敢妄猜千岁所想。”
泰亲王轻声道:“看到刚才那人,再看到这弯月儿,本王忽觉得两者间竟是如此的相似……”
高德言把握不住泰亲王的心意:“千岁是说明将军?”
泰亲王哈哈大笑,反问道:“你觉得明宗越像那纤秀明净的月儿么?”
高德言恍然有悟,回想起宫涤尘看似纤细城弱的身形、洁净不染一尘的衣饰、清雅素淡的谈吐,倒觉得泰亲王这个比喻颇为恰当:“宫涤尘此人莫测高深,属下以前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如此藏敛锋恐其有所图谋。”
泰亲王点点头:“你回去后动用刑部的一切力量,务要查出宫涤尘的来龙去脉。”他手抚长须,喃喃道,“如此人物,若不能为本王所用,岂不是天大憾事……”
高德言垂首道:“千岁放心,德言必不辱使命。”他熟悉泰亲王的行事风格,猜想其语中含意:若是宫涤尘不肯为泰亲王所用,只怕定被他所不容。
泰亲王冷冷一笑:“你退下吧。记住一切皆要在暗中行事,莫要让他有所察觉。”高德言依言拜退。
“在未见到蒙泊国师之前,本王对这个人很有兴趣。”泰亲王望天穹,自言自语般又将最后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很有兴趣!”那半开半阖的眼光中,似燃起了一星火花。
※※※
方才这一场打斗已将飞琼大桥附近的许多民众引了过来,众人见是当朝重臣明大将军,皆在远处窃窃私语,不敢靠前围观。明将军缓步走下飞琼大桥,神情似倦似怠,若有所思,那七名护卫在鬼失惊的命令下将浑身鲜血昏迷不醒的穆观花放入车辇中,在明将军十余步后跟随。
明将军忽然停步,目光投射在街道斜方几条黑影身上。
一人越众而出,上前对明将军行礼:“刑部左飞霆见过明将军。”这左飞霆身长骨健,面相素净,约摸二十七八,在刑部五大名捕中排名第四。
明将军微笑道:“左神捕是来捉拿刺客的吧?”左飞霆闻言微微一愣,他本是奉命将刺客带回刑部审问的,但面对明将军的威严,正寻思应该如何开口索要刺客,想不到明将军竟先发制人,亦听不出其言辞中是否有嘲讽刑部事后争功之意,一时语塞。
明将军一挥手:“五名刺客四人被当场格毙,余下一人重伤被擒,现正了车辇中,请左神捕去拿人吧。”他说罢侧身让路。
左飞霆心中想好的许多说辞全然派不上用场,期期艾艾地谢过明将军,正要上前,忽又听明将军冷声道:“现场并未凌乱,左神捕可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定要查出到底是何人敢大胆行刺本将军。”
左飞霆来刑部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但对将军府于泰亲王之间的种种明争暗斗早有所闻。虽然他并非泰亲王的心腹,不知这场行刺的幕后情形,但从高德言嘱咐自己的言语中亦可致猜出一些端倪,只好含糊应承道:“将军尽可放心,卑职必会全力查出幕后主使者。”
一名明将军护卫上前禀报道:“刺客口中暗藏毒丸,现已被取出。”
明将军微微一笑,盯着左飞霆:“左神捕听明白了么?”
左飞霆如何不知明将军言外之意,躬身道:“卑职必会小心看管,决不容刺客畏罪自尽。”
明将军淡淡一笑,不再理会左飞霆,大步朝前走去。
左飞霆令手下将刺客擒回刑部,心中却是暗暗叫苦。明将军看似轻而易举地交出刺客,可三言两语间无疑已给了他极大的压力,非但迫得刑部势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而且亦无法将刺客灭口。这个烫手山芋接在手中,只怕会令刑部总管洪修罗头疼数日。
※※※
一队铁骑从前方迎住明将军,为首一人四一十余岁年纪,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须迎风飘扬,貌似一位饱学儒士。马队尚在十余步外,中年人的淳厚声音已如有质之物般传来:“知寒来迟,请将军恕罪。”来人正是将军府的大总管位列邪派六大宗师之一的水知寒。
水知寒到了明将军面前,翻身下马,作势欲拜。明将军右手疾出,探往水知寒的腋下:“总管无须多礼。”只怕普天之下从没有任何一双手能如此接近水知寒的腋下要害!
水知寒微微一愕,不敢出手格档,任由明将军右手从胸前划过,顺势起身。在外人看来似是明将军扶起了水之寒,只有当局两人心头自明:水知寒起身之势与明将军抬起的右手配合得天衣无缝,自始自终明将军右手离水知寒的腋下都尚有一丝肉眼难辨的间隙,他的手,实际上连水知寒的衣衫亦没有碰到。
水知寒心头暗凛,明将军的右手虽没接触到他,但仍有一分虚扶之力沉凝不去。试想明将军若在方才骤然发难,他空有名震天下的寒浸掌,只怕亦没有半分把握能够避开。
水知寒脸色不变道:“不知是何人行刺?”
明将军淡然道:“左右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正好给本将军舒活一下筋骨。”他的语气是如此轻松,似乎根本未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放在眼里。
水知寒正要再说话,明将军右手轻摆,微微偏头,似是在侧耳倾听什么。水知寒暗运耳力,只听到夜空中传来一阵空茫的箫声。
那箫声甚奇,明明音调高昂,听在耳中却低沉暗哑,忽断忽续,若有若无,加之四周夜虫长卿、秋蝉低鸣,若不用心倾听,实难分辨。然而正是这一丝如若游移于天外的箫音,反勾起了每个人心中最深处的欲望,令人不由想细听其玄虚。
天空阴霾密布,瑟瑟秋风中夹杂着一丝寒凉,吹起满街黄叶,给岑寂的京师平添了一份凄伤。但那箫声悠悠传来,竟似令这残秋肃杀之景乍然焕出一线生机。
箫音愈来愈响,长街忽然静了下来,每一名百姓与士卒皆是脸呈迷茫与欢愉之色,用心捕捉那似是蕴藏了天地间灵秀的音符。纵是明将军与水知寒尚保持着警觉,神情间亦流露出一分迷醉。
鬼失惊不通音律,被那箫声搅得心烦意乱。他身为黑道绝顶杀手,藏形匿迹时须得保持一份心如止水的境界,此刻却处于前所未有的心神不宁之中,一腔内息隐隐躁动,此可谓是平生大忌。他忍不住扬声道:“如此深夜,骆掌门还不睡么?”他嘶哑的声音方才响起,立时惹来无数怪责的目光,大家自是埋怨他吵扰了箫声。
箫音似是被鬼失惊言语所惊,吹出一个长音,越拔越高,越来越细,几欲断绝。刹那间,每一名听者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中,生怕那箫声就此渺然无踪。可只听那箫声却于高亢处轻轻几个转折后,履险如夷般延续下去。这情形就仿佛是一个少女正在荒野无人处曼歌轻舞,忽被一只蹿出的小兽惊扰,拍拍胸口后长吐一口气,复又浑若无事地继续自得其乐。
明将军抚掌长吟:“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歇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伎不求,何用不臧?”
此乃中《诗经》的一首《雄难》,说的是一位在家女子望着窗外飞过的一只雄雉,引发了对远役在外丈夫的怀念。这首诗原是诉怀相思之作,被明将军雄浑豪迈的嗓音吟来,那份缠绵排恻全然不见,虽颇具回肠荡气之感,却也有些不伦不类。
明将军暗运内力曼声长吟,全城皆闻。箫声起初却并不因明将军的吟声而动,仍是悠悠传来,节奏丝毫不乱,于词句顿挫间偶露箫音,别有一番风情。可待明将军吟到中途,箫声蓦然一颤,连奏几个高音,隐含嗔怒,随即箫音如鸟鸣低徊,恍若小鸟受惊后在枝头盘旋一番后方振羽而去,渐渐消失不闻。在场之人听得如痴如醉,箫声虽敛,却似仍在回味那天籁之音。良久后,周围的百姓与士卒方才发出如雷掌声。
明将军望着鬼失惊轻轻一叹:“骆姑娘不喜凶杀,故以箫音化去血腥之气,并非是针对于你。倒是你去年先被虫大师与余收言所伤,三个月前又受挫于擒龙堡中,几度受伤后功力大减,可要好生调养。”
鬼失惊此刻方觉体内激荡不安的内息缓缓平复,他一向不喜多言,面上感激之色一闪而逝,对明将军拱手以谢。
抚箫者自然是京师中三大掌门之一、人称“绣鞭绮陌,雨过明霞,细酌清泉,自语幽径”的兼葭门主骆清幽。她惊艳天下,箫艺尤佳,与八方名动中的琴瑟王水秀并称京师双妹:刚才那一曲箫声乃是因着到飞琼桥头的一场刺杀后有意而奏,曲调虽然平常,其中暗含骆清幽师门所传的“华音沓沓”心法,可化去听者心中戾气。黑道杀手鬼失惊杀气极重,加之伤势未愈,所以对此箫声感应极重,若非明将军及时开口,令骆清幽止箫,只怕鬼失惊日后的武功修为亦会受到一教微妙的影响。
明将军忽对水知寒与鬼失惊挤挤眼睛:“骆姑娘一向我行我素,却最是脸嫩,我那一首《雄雉》道破她的心思,不怕她不肯停箫。”他回想刚才情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犹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刚刚做了一件极为得意的事情。
水知寒从未见过一向神态威严的明将军有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不禁微觉惊讶。但他心思敏捷,立刻想通明将军话中的意思,眉头一皱,难以觉察地叹了一声:“知寒刚刚收到秘报,追捕王梁辰已在湘赣边境处跟上了他,却一直没有下手。依我的判断,只怕是奉了泰亲王的命令,故意迫他入京。”
水知寒似乎有意没有说出追捕王所跟踪之人的名字,又觉得气氛太过沉重,淡然一笑,故作轻松道:“看来骆掌门要等的人,或许不久后就会来了。”
明将军收住笑声,望着乌云遮盖的阴沉天空,面容忽变得凝重,眼神中流动着一层似是期盼、似是奋悦的光华,一轻声吐出几个字:“她要等的人,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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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见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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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府洞庭湖边的一家酒楼上,一位三十余岁,面容英俊,气宇轩昂的青衣男子在酒桌边临窗而立,似在遥望洞庭秋色,又似在想着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