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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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皓的眉头又紧了一些,御医的诊治也是这样的结论,他原本以为凭借苏谧的医术,能够有几分把握呢。如今他们齐氏皇族被辽人屠戮殆尽,直系皇族只有他和苏谧宫里头抚养的那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一旦齐泷驾崩,一个三岁的小孩继承皇位,到时候,朝中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刚刚你见到皇上,皇上是什么意思呢?”苏谧问道。
齐泷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皇上他……看起来生疏了不少。”
今天他本来是想同齐泷商议关于如何阻止倪源加九锡的事情,可是齐泷竟然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他几句,完全没有精神。甚至语气之间流露出同意的意思来,他难道不恨倪源吗?还是已经被倪源给吓怕了,完全放弃最后的希望了?
倪源返回京城之后,迫于朝中的压力,不得不将齐泷放回了宫中,而事先宫中的宫人奴才都是齐皓和慕轻涵两人负责挑选安排的,倪源想要动手安插人手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可以说,慕轻涵的入京将他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如今虽然他在朝中的势力还是最大,但是宫里头却逊了一筹。
齐泷终究是名正言顺的帝王,就算是他自从两年之前就已经“病重”得不能够理事,但是还是大齐无可非议的最高统治者。只要他们几个人齐心,还是有机会扳倒倪源的。如今齐泷的这种态度却让他实在是无从劝起,似乎齐泷有了自己的计划,不再信任他们,又像是他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和希望。
按理说,以齐泷的才智自然应该想得到,此时为了对付倪源,应该更加倚重他这个兄长,倚重他和慕轻涵这些新起的势力,来与倪源对抗。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齐泷对自己隐约有一种敌视的姿态,甚是比不上两年之前的那种信赖。
而且,两人相对的时候,更加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让齐皓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
虽然自己也在暗中经营,并且联络地方的豪门势力,但是只要想一想,强虏入侵,事急从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大齐的天下,大齐的江山。
“经过了倪源的事情,他变了不少。”他最后只能这样说。
“没有人会在经历了那样的背叛之后还能够继续保持冷静的。”苏谧说道,“可是如今你们难道没有好好谈一谈,关于眼下的朝政?”
齐皓苦笑了一下,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齐泷他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其实,齐泷看到他的时候,表面上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的亲切信任,但是神情之中却有一种让人从心底里发寒的冷意,甚至有一瞬间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囚禁他、欺骗他的人。
“这一次加九锡的事情,恐怕是阻挡不住了。”齐皓说道,“顶多能够将时间拖延下来。也不知道能够拖延多久。”
沿着小路慢慢向前,两人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慈宁宫门口。
如果说现在的慈宁宫是整个大齐后宫里最寥落的一处宫室也不为过。
两人走了进去,里面的各处宫室都被层层的积雪所覆盖,整个宫殿的地面上都是厚厚的白雪,上面没有丝毫人走过的痕迹,像是铺了一层洁白的地毯,平滑工整,可见如今这里的冷落寂寥。
太后在辽人入城之前就已经死去,恰好终结了王家最后的辉煌日子。而宫中的太妃们不是自尽殉国,就是死在了乱军之中,无一幸免,如今这里连一个主子也没有,距离又偏僻,难怪宫人也懈怠起来了。
两人并肩转向慈宁殿后,转入敬胜斋的门前,上一次两人夜谈时候所坐着的那一处横栏依然还在,只是已经被层层的积雪所覆盖了。
天上的月亮探出头来,苏谧回头望去,身后平整厚实的雪地上,就只有自己和齐皓两人的脚印沿着宫道延伸远去。
她转头看着齐皓,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苏谧忽然发现,他也变了很多,儒雅和煦的气度变得更加锐利精明,比较起原本平易近人的翩翩风度,更加多了一种居于上位者的傲气和凌厉。下巴上竟然有小小的胡碴的痕迹,看来这些日子殚精竭虑地对付倪源确实是够劳累了。
“你最近……”齐皓犹豫着开了口,他看着苏谧,似乎是在酝酿着如何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去。
“这几年你过得可好?”他终于开口问道。
苏谧看着他,齐皓忽然有些不敢对视她的眼神。
苏谧淡然地一笑,当初山里头的百姓应该已经将自己的去处告诉他了吧,虽然那些山中的猎户不知道倪廷宣他们的身份,但是只要描述清楚,以齐皓的聪明,必然能够猜得到。
齐皓有几分焦躁,他偏过头,看着旁边的一枝梅花,长久的无人打理,使得那些树木生长得格外狂妄肆意,有不少枝子已经延伸到廊下了。
齐皓状似无意地拈起其中的一枝细看,那花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托着一点清雪,下面隐隐露出嫣红的花蕊,看着让人无限怜惜。
他视线下垂,说道:“我之后派人暗中去墉州寻找过,可是倪家在墉州的势力太大,我的人无法潜入,只是知道你还平安的消息,但是……自从倪廷宣率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你被他隐藏到了哪里?其实他想要这样问她。
“我跟着他一起出征了。”苏谧平静地回答,然后看着齐皓的脸色。
齐皓竭力想要保持平静,但是显然是失败了。手中握着的梅花忽然之间“啪”的一声折断了。
苏谧忍不住一声轻笑,她带着几分调皮地看着齐皓。
齐皓心中黯然,他与苏谧约定的时间是两个月,但是下山之后,本来以为马上就是大功告成的事情却出现了诸多意外,过程繁复艰难得超出他的预料。经过近四个月的奔波劳累,他才终于将几支派得上用处的地方势力逐一说服,之后匆匆回到山间,却发现整个村子都已经人去楼空,满目疮痍的情形明确地昭示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是辽人来过了!!!
齐皓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炸裂开了,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如果辽人来到这里……他简直不敢想象。
从踌躇满志的兴奋忽然跌落到了痛苦的万丈深渊之中。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后悔了。
幸好村子里的人在逃入山中之后派人出来查看动静,以确定辽人**了没有,却发现了呆立在那里,失魂落魄的齐皓。
得知村中的人大多数都及时地隐藏起来,逃过了辽人的杀戮洗劫,齐皓只觉得上天还是眷顾于他的,终于没有让他尝到那样绝望的痛苦。
但是很快,接下来的消息就将他的欣喜之情浇熄了大半。苏谧竟然被人带走了。在听了村民详细的描述之后,齐皓自然能够联想得到那是谁的兵马,心中只觉得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难过,千般的滋味都变成了一种苦涩,让他头一次品尝。
之后他派出人手潜入墉州打听消息,墉州守备森严,倪家的势力根深蒂固。他也只是能够确定苏谧平安无事而已,至于其他的行动,远非他现在的势力所能够办得到的。
这一次听苏谧说起来,好像是长久以来最担忧的事情变成了现实,终于失态爆发了出来,此时面对苏谧的目光,他实在是无法不介意。
为什么她要跟随着倪廷宣一起走呢?就算是他把她留在了那里,留在了危险之中,他无权抱怨,可是……
“我只是不希望留在那里,持续着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而已。”苏谧淡淡地笑了笑,“你当时又没有回来。”
“是我的错。”齐皓低头说道,“路上的事情出了一点麻烦。”那些他所要说服的势力们并不是那样的纯粹忠诚,尤其是在倪源也派人前去联络他们之后,虽然与倪源的芥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是齐泷掌握在倪源的手中,就让倪源有了大义的名分,各方的势力都在摇摆不定,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很是费了一番手脚。
所以他回去得晚了。
“嗯,我能够想象得到,”苏谧说道,“本来我也是希望能够一直等你回来的。”想起自己当时的焦躁和忧虑,苏谧还是有几分介怀,其实她也能够想象,齐皓的这一路是何其艰难和辛苦,需要他调动各种手段,事情有了变故也是平常,可是她就是隐隐有一种失落。
一阵寒风吹过,苏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横隔在两人头上的梅树枝子被风吹得晃了一晃,上面积着的雪花被这颤抖的力道甩了下来。簌簌地正好掉进了苏谧的领口里面,
“啊!”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到,她跳了起来,“好冷啊。”
齐皓忍不住笑出声来,起身替她将雪拨开,两人亲密地贴近,脸色都和缓了下来。
齐皓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苏谧的身上,“天气这样冷,你可不要受凉了。”
一瞬间,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山间相濡以沫的日子,那段轻松快乐的时光,虽然破国的重任还是压在心头,虽然两人之间也有筹划和计较,但却是无比的和馨悠闲。
但是,那段日子,终究是过去了,他们现在是在这个百尺红墙之内,在这个绵延不绝的楼台亭阁的环绕之中。
苏谧低下头去,齐皓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等我一段日子吧。如今我们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我这一次一定不会爽约,也不会再将秘密隐瞒着你了。”
“你保证?”苏谧笑着问道,语气之中有着齐皓所没有察觉的一丝苦涩。
在一起,他们要怎么在一起,他可是甘愿放下这到手的弥天权势,这大齐亲王的富贵身份?
若放不开手,他们要怎么在一起?
感受到自己肩头传过来的热度,她的思绪忽然之间就转到了那阴沉深远的宫殿里,弥漫着厚重药香的病榻上,那张苍白得像是幽灵一样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让她的心脏为之收紧,坠入冰冷的迷茫。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齐皓,却感到自己手上一紧,回过神来,才发现是齐皓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之大似乎是在不满她的神游物外,他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
眼眸之中的热度让苏谧低下头去。
“我保证。”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谧想要收回手来,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却猛地失去平衡,是齐皓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苏谧正贴近他的胸口,那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在这个严寒的冬季,在这一处寂寥深远的慈宁宫,让人感到一阵暖意。
这份温暖此时却让苏谧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苦涩。
她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还没有等有所动作,忽然后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有人来了,齐皓立刻放开了她。
虽然现在以两人的身份地位,是不必再忌讳寻常的宫人了,但是被人看见这样总不是一件好事。
苏谧拢了拢头发,借着这个动作掩去略有失落的内心。
“娘娘,娘娘……”身后传出一声接一声的呼喊。
是过来寻找自己的,苏谧有几分疑惑,当即起身向外面走去。
是杜单福带着几个小太监,正提着灯笼在雪地里面艰难地跋涉着,一边四处张望。看到了这一边苏谧的身影,脸上显出喜色,急匆匆地跑过来,“娘娘,可是找见您了。”
“什么事儿?”苏谧问道。
杜单福看向苏谧的身后,齐皓也走了出来,
看见他紧跟着自己出来,苏谧有几分诧异,他怎么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