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孤鸿-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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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几夜没有合眼,鸿儿靠在墙角,眼皮直打架,大腿都被掐青了,可是仍然敌不过睡意绵绵。
鸿儿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见的周公。
总之全神贯注看着战报的风陵川被什么东西扑通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鸿儿靠着墙角滑倒在地上。
忙起身过去,一搭手,有温度,有脉搏。
臭小子只是睡着了。
风陵川抱了鸿儿放在塌上,取下披肩给他盖在身上,手背触到鸿儿的脸颊,冲动之下,便想摘下那面具,仔细观察鸿儿的脸,看看他跟自己长得到底有多像,看看他为什么会憎恶自己的容颜。
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碰那面具。
转身去取了两盘香甜可口的糕点来放在他面前:睡吧,最好能做个好梦,梦见一桌子美食,馋得你哈喇子直流,糊得一脸都是,看你到时候还要不要戴这面具。
继续翻看战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扭头一看,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发现自己睡在塌上,吓一大跳,忙跳下塌来,不小心撞翻了那两只盘子,糕点滚落一地。
应该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眼神有些朦胧,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片刻之后,鸿儿尴尬地低下头,将面具掀开一些,用袖角去擦拭。
余光瞥见鸿儿的小动作,风陵川冷笑一声,臭小子,这样都不肯摘掉面具,还毛手毛脚地,睡个觉都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风陵川不理鸿儿,继续低头看书。
鸿儿站了半天,屋子里静悄悄地,回头看了看刚才盖在身上的披风,心中涌上一丝暖流,再看了一言不发的父亲一眼,心中又有一丝失落。
慢慢地蹭着步子过去,“主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又叫,“主上……,属下不是有意睡着的。”
风陵川还是自顾自地看书,不理他,就像以前许多时候那样,无视他的存在。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忽然完全清醒了:本就想让父亲厌憎他,睡着就睡着,有什么好解释的?
只要他乖乖听话跟在父亲身边,母亲便不会失望;只要父亲一如既往地憎恶他,鬼方族长便无计可施。至于他自己,若是痛到再也无法承受,那柄匕首随时可以将这一切做个了结。
如今,鸿儿迫切地希望一月之期快点期满。在父亲不留情面的审问之下,他可以很容易地激怒父亲,让父子关系彻底分崩离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父亲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束手无策。可是,内心深处,又隐隐渴盼这一个月过得慢一些,原来他的心,终究还是贪婪的,期盼了十多年的东西,一旦得到,就连放手都觉不舍,更何况要亲手毁掉。
默默地蹲下身,收拾了地上的盘子和糕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
风陵川见鸿儿忽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开口将鸿儿呵斥了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
鸿儿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曾尝试过青奴面具的威力,百试百灵啊。
想要伙房那个阿呆害怕他,阿呆现在一看到他去取食物,便地鼠般逃窜躲避。有一次,正在生火,手上的火引子一扔,差点没把厨房给点燃。
想要那个八卦且热心肠的马倌大哥厌恶他,也成功了,马倌大哥一看到他就觉得恶心,想吐他一脸口水,踢他几个窝心脚。
就连原平州守将刘将军养的那只叫冬瓜的温顺得像绵羊一般的小狗,现在也一见到他就咆哮不止,爪子在地上不停地划拉着,若是没有绳子系着,怕是立刻就会扑过来将他撕碎。
抬头看了看天,现在正是日暮时分,青奴面具的药力散发最强劲的时候。
鸿儿再次尝试对父亲施摄心术。
风陵川盯着鸿儿的双眸,瞬间失神。
鸿儿一阵欣喜,却不防屁股上中了一巴掌。
“又失败了……”鸿儿很是吃惊。
风陵川听着鸿儿的嘀咕,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但也不至于随便抓着个人就暗送秋波吧!还敢说又失败了,盯着父亲看,也能看得两眼发直,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真是气得肚子疼。
风陵川捉住鸿儿的手,往背后一拧,将他按趴在桌案上。
忽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风陵川松手,鸿儿忙起身退到角落。
门被轻轻推开,那个身着月白色暗纹绸衫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好久没有见到弟弟了,此刻忽然看到他,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风陵川看到霁儿,也不由自主地眼角眉梢盛满笑意。
拉着儿子坐在身边,这才发现,儿子的衣衫上,还染有血迹,光洁如瓷的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
“霁儿,什么时候从伤兵营回来的?”
风梓霁坐直身子,“刚回来,爹,霁儿听说您受了伤,很担心,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赶过来了。”
“呵呵,一点小伤,早就好了。”风陵川轻抚儿子柔顺的乌发,“听说霁儿跟伤兵一起学着用左手和脚吃饭,穿衣,吃住都和他们在一起,吃了不少苦头,却大大地鼓舞了我军的士气。”
“将士们是为了给子孙后代打下一个太平江山才身受重伤的,霁儿敬重他们。更何况医者父母心,这些都是霁儿该做的。”风梓霁说完,环顾四周,“爹,哥哥呢?你没带他回来么?”
风陵川手一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独孤鸿的眼中,泛起一丝水汽,每次看到弟弟,他的心就忽然变得特别柔软。风梓霁像是有感应一般,回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爹,他是……”
“属下青奴!”不等风陵川回答,独孤鸿哑着嗓子抢先一步答道。
“青奴?”风梓霁看着他脸上的面具,满眼疑惑。
还想再问什么,门又一次被推开,魏明阳“闯”了进来,“主上,他来了!”
踏实稳重的魏明阳极少有这般惊慌冒失的时候,风陵川的背上冷汗直冒,“谁来了?”虽然已经猜想到是谁了,但是仍然不死心,再问了一次。
“就是……”魏明阳话还没有答完,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风一般旋了进来。
几步上前,一把拉开风梓霁,抱住风陵川,“小地瓜,想死我了。”
风梓霁被拽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独孤鸿伸手扶住了他。
两个孩子刚刚站好,便听到那句小地瓜,稍一愣神,哪里还忍得住,又不敢笑出声来,只憋得双肩一颤一颤地,连魏明阳都忍俊不禁。
风陵川一头黑线,从肖老四的怀中挣脱出来,“四舅,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去留之争
“我想你了,特地前来看望你。”肖老四笑地像尊弥勒佛。
风陵川白了肖老四一眼,打死也不相信四舅会想他。小时候,他常常将四舅欺负得哭天喊地,他也因为这个,挨了老爷子不少胖揍,两个人正是实实在在的冤家。
风梓霁恭恭敬敬地上前问安,“四舅爷,您老人家好!”
肖老四伸手就在风梓霁的额头上弹了一记,“什么老人家,我有这么老吗?不过就是长得着急了点。”他只比风陵川大两岁,可是看起来,却要老他十岁。谁让小地瓜长了张妖孽般俊美的脸,经过十多年风吹日晒的洗礼,依旧容颜不改,这几日过于忙碌,唇边已经冒出了青黑色的胡桩,却只衬得他更加刚毅英挺。
风陵川见儿子光洁的额头已经红了,忙拉过来护在身后,“你干嘛,动手动脚的。”
“这娃娃嘴不乖,不会说话。”
“我看是你不会听话。”
“你就只知道宠着这笨娃娃。”
风陵川的心中很不舒服,“霁儿哪里笨了!”
“有一次去你府上小住,你给他买的糖果糕点全都被我藏起来吃光了,他一次也没有发现过,真是笨得可以!”
“霁儿早就知道是你拿的,不过敬你是长辈,让着你罢了。”
“谁要他让了,他若是聪明点,找了回去,我也不至于吃糖太多,现在一口烂牙。”
“你从小牙就不好,嗑瓜子都能塞进牙缝里,呲着大板牙哭爹喊娘的。”
……
风梓霁很是无辜地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再也听不下去了,“爹,四舅爷,别再争了。”
肖老四又弹了霁儿额头一下,“笨娃娃。”
风陵川不干了,“肖老四,你再碰霁儿我跟你急。霁儿,辛苦了这么多天,先回去休息。”
肖老四眨了眨眼,所以说风陵川变脸快得就像六月的天。前一句暴雨雷鸣,后一句风和日丽。
霁儿应了声是,忍不住又抬头看了“青奴”一眼,乖乖退了出去。
等到风梓霁走出房间,肖老四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独孤鸿的手,“我要认鸿娃儿为干儿子。”
独孤鸿听到四舅爷这么说,又是吃惊,又是尴尬,忙将手抽出来,退到一边。
风陵川意味深长地看了肖老四一眼,半晌方道,“你是爷爷辈的,居然要认自己的侄孙做儿子!”
肖老四被风陵川狠厉的眼神吓得不轻,退后几步,缩到立柱后面,“有何不可,你反正不想要这个儿子,我又不能生儿子,正好让他来继承肖家的香火和家业。”
“你怎么就不能生儿子了,难不成当年你为她闹得满城风雨,甚至不惜离家出走的那位绝代佳丽抛弃你了?”
“非也,我们现在还是经常一起协手游天下,只不过他也不能生儿子,因为他并非绝色佳丽,而是惊世美男。”
“什么?”风陵川吃惊不小,“当年你爱上的,居然是个男人?”
“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风陵川咬牙切齿地回答。
“既然你知道原因了,就把鸿娃儿让给我当儿子吧。”肖老四壮着胆子又凑进前来。
“休想,再说了,你是舅爷,怎么能让鸿儿认你为爹?”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凭什么你能当爹,我偏要是爷!”
风陵川一头冷汗,这是个从来都讲不清楚道理的人,真是懒得跟他废话。
那一年,六岁的四舅抱着他的蜂蜜罐子,说什么也不肯归还。
母亲哄了半天,四舅一口咬定:我就是要偷妹妹的糖。
母亲对这个弟弟很是无耐:小傻瓜,川儿不是妹妹,是你侄儿。
四舅撅着嘴,看着长得粉妆玉琢的川儿,怎么看都像是妹妹,咧开嘴笑道:我不要一个人当瓜,姐姐叫我小傻瓜,我叫妹妹小地瓜。
没过两年,当小地瓜从妹妹变成弟弟后,他便总被小地瓜欺负,每每屁颠屁颠地跟在小地瓜身后,小地瓜却老是嫌弃他碍事,无论做什么都不带他,还总能想方设法地甩掉他这条尾巴。其间威逼利诱,无所不为!
风陵川心知肚明,对付四舅,最好的方法就是断然拒绝,加威胁恐吓。
“我不同意把鸿儿过继给你,鸿儿也不可能叫你爹。”
“不劳费心,我自有办法说服鸿娃儿。”
“你敢。”
“就敢,再怎么说我还是你长辈呢!”
“这时候你知道自己是长辈了?长辈就要有个长辈的样,哪能由着性子胡来。”
……
两人争了半天,忽然发现当事人默默地站在一旁装鸵鸟,神情淡然,事不关已的样子。
风陵川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怎么说?”
独孤鸿扯过衣摆,轻轻拍掉那个大泥脚印,虽不情愿,却也不敢不回话,“当然不能叫爹……”
风陵川转头去看肖老四,一句听到没有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鸿儿接着道,“应该叫爷爷。”
此话一出,两人居然异口同声地道,“不行。”风陵川气得又踹了鸿儿一脚,鸿儿也不躲,索性连灰也不拍了。
“四舅,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赶紧回房去休息吧,再在这里瞎搅和,我让你和你那位惊世美男永世不得安宁。”风陵川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肖老四忿忿不平地出去,从小到大,他就只欺负过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