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依酒-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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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喝说话同从前别无二致,虽是这般,初然仍旧日日照镜子看自己的牙,唉声叹气,无比想念以前的那颗。
穆信自那次前来看望过她后,竟一直未曾再来,倒是石晏来了两回,说是外面的事儿又忙又乱,开封府都快成一锅粥了。至于王府也好不到哪里去,王妃近日里张罗着给温子楚讨个媳妇儿,朝堂上下,只要家中有适龄姑娘的没哪个不找人来说媒的,据说王妃最为看好的是御史大夫家的小姐,初然一听说就乐了——这关系也真够复杂的。
无独有偶,且说宿府上本是筹划着老夫人寿辰一事,怎料得眼见时间将至,老夫人偏偏这个时候病倒了。府中那是忙里忙外的找大夫抓药熬药,足足三日,这病不但没好,反而加重了,闲来在院子里散步,初然就听那浇花儿的小丫头说,老夫人的病离奇得很,眼睛和手背都泛着红色,想想也挺吓人的。
因得这般祸事从天而降,寿宴就暂时搁置一边,陶木晴每日也是被此病折腾的焦头烂额,更没时间来瞧初然了,她一个人在家里闷了半月,瞧着就快立冬了,便打算出去吃点汤圆顺便走走。
找来小厮和他打了招呼,他点头应着,但因为手里抱着一大包的药,也不知他会否得空去和陶木晴说,反正她是管不了这许多,披了披风,推门就往外走。
迎面夹杂着枯叶的北风吹来,冷得她忙将衣衫紧了紧,天气初肃,汴河上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万重烟水一般,连那河里撑船的也不见几个,大约也是视线不好的缘故吧。她这样想。
御街乃是宋都最主要的街道之一,买卖聚集,商铺繁华,人物繁阜,沿着一条街走过去,那时令果蔬、鲜鱼、各色小吃一应俱全。由于天气渐冷,小摊上的食物热气腾腾的往外冒,初然走了一路闻了一路,只觉得自己肚子里全是吃得,很是满足。
正走到一个小棚子前面,见那招牌上写了汤圆、灌饼、白肠、三脆羹、科头细粉、韭菜鲜肉馄饨。初然搓了搓手,赶紧进去,一坐下就喊道:“老板,一碗小汤圆,要洒桂花儿的。”
隔了很久才听到有人有气无力地应着:“好,就来。”
等圆子的时候,初然取了筷子在手里玩耍,一面又朝棚子外面看。说来也有些奇怪,今日这里的食客就只她一个,冷清清的。不止如此,御街上从来都是人群川流不息,眼下人虽也不少,但比起半个月前她出来玩的样子的确是稀疏了很多,这让她十分不习惯。
以前她向来是喜欢看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街市,如今少了这许多乐趣,连圆子吃着都不香了。
老板端上来一大碗桂花小汤圆,这种汤圆最是没有馅儿的才能吃出圆子的滋润细腻,加之桂花的甜味又特别浓,初然吃得格外开心。
“这会子人怎么稀落落的?难不成是有什么大热闹,大家都瞧热闹去了么?”待得付钱时,她才想起向老板询问。
“别提了,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大街小巷里头老有人得病。”汤圆一碗两文钱,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即便这两个铜板,也要细细摸半天才放到衣兜里。
“大家都去医馆瞧病,或是去药铺抓药去啦,所以街上人才这么少,生意也是不好得很。”
他说完,又走到屋里,自忙自的去了。
看样子,不光是老夫人病倒了,这城里头生病的人还不少。初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倘使再这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准会成瘟疫。
离御街不远的马行街上坐落着大宋最大的唐家药铺,汴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药铺大多都是从他家购进药材,连宫里医官馆中的药也都是自他这儿采买的。
从小巷子弯弯拐拐穿出去,初然本打算去那药铺附近走走看看,不想因为不认得路,巷口一出去便是另一条街去,正巧那对面就有一家仁安药堂,前去买药的人都已经从药堂门口排到茶馆前面去了,长长的队伍如条蛇般歪歪扭扭的。
初然微微倾身,探头去瞧他们手里的药方,这些来抓药的人倒是面色如常,身体康健,不像是得了病的。
她随意挑了个离得近的少年,问道:“小哥,你这药,是给谁抓的呀?”
“哦,这是给俺姐抓的药。”少年人向她扬了扬手里的药方,“俺姐得病了,可严重了,手上的皮肤都坏掉了,血淋淋的。”
听他这么一说,前面的人也转过头来,讶异道:“我爹也是。”
不想这排着队的人,纷纷应和道:
“我哥也是!”
“我娘也是这病!”
“我家囡囡也是。”
……
正在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自家亲属的病情,药堂里走出个人来,声音清朗儒雅。
“……十、十一、十二,好了,从这位大叔起你们前面的人都可以进去拿药了。”他说完,转过头来,轻声安抚着尚在排队的人:“大家不用着急,药材都是够的,再耐心多等等。”
眼前挡住视线的人挪了开来,初然抬眼望去,这人一身蟹壳青的书生衣袍,上用黑色丝线绣了翠纹,青丝以一条灰布发带束起,扮相清爽简单,望之便觉亲切。
“凤姑娘!”
初然还没开口,他倒是先欢欢喜喜地小跑过来,上下那么一打量,发觉他打扮整齐之后,人倒也十分清秀,初然瞧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曾书生?……你怎么在这儿?”
曾澍远不好意思地用食指划了划太阳穴,笑道:“我在这家药堂里做学徒,正好也能帮我娘攒下些药材钱。”
初然打趣道:“怎么?你不打算考状元啦?”
“考试亦是十分重要。”他有些羞怯地低下头,单手负在背后,叹道,“只是眼下娘亲的病情更为要紧。药铺的生意并不太忙,我也可以一面读书一面干活儿。”
“听起来你还是挺勤奋。”初然四下望了一番,“对了,你娘呢?她病好些了么?”
提起这个,曾澍远面色渐渐沉下来,静默了好一会儿方道:“情况不好,这几日连床都下不了了,终日恍恍惚惚的,我瞧她已有些神志不清,嘴中常常说胡话。”
“怎么这么严重了?”初然奇道,“你上回不是说,就是出疹子,并不是什么厉害的病么?”
“我也觉得奇怪。”曾澍远又叹了一口气,“以她之前的病状,加之这后来的发烧,都应当是寻常的疹子才对。”
“难不成是天花?”说完,她蹭的一下跳离曾澍远好几丈开外,警惕道,“你可得跟我保持距离才是,万一把我传染了怎么办!”
曾澍远有些哭笑不得:“凤姑娘且放心,我娘的病决计不会是天花的。”
初然拿眼神儿瞥了瞥他,怀疑道:“真的?”
“但凡染天花者,皮肤上依次会出现斑疹、丘疹、疱疹、脓疱,并蔓延全身,此疾病传染极快,如我这般常与我娘接触之人,不出数日也会有相同病症出现,可你瞧我——”他象征性的转了一圈,“这都一个月了,还是好好的,况且当日姑娘你也是碰过我娘的,要说真感染你也早该被感染了,又怎担心这一时。”
听起来的确是很有道理,初然这才又慢步走到他旁边,歪头想了想:“我眼下也是没事做,不如去你家看一下你娘吧?顺便也帮你照顾照顾她。”
曾澍远闻及她此话,先是一怔,随即微微而笑,颔首道:“多谢……”
“不用客气啦。”初然笑着捅捅他胳膊,“还不快去跟掌柜的告假,难不成你想就这么走了?”
“嗯,好。”曾澍远忙向她作揖,“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转过身,几步跨进了药堂。
*
冬日临近,曾澍远家的房屋越发显得寒陋,屋内凡是有缝隙的地方都有冷风灌入,虽是有遮风避雨之地,但屋里屋外的几乎一样冷。初然不住搓着手臂,仰头看了看房顶,不禁道:“你家里也太冷了……”
“这地方正处着风口。”曾澍远亦无奈地摇头,“正厅里头是冷了些,进了卧房就好了。”他说着,侧身往自己房间走,取了一个半旧不新的暖手炉来递给初然。
“你抱着这个。”
大约是的确被风吹得刺骨,初然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接来:“多谢。”
“我娘就在里边儿睡着,进来吧。”
里屋的门被他推开,还是上一间房,迎面就是一股浓郁的药香,那味道闻着便觉得苦涩异常,初然不觉皱了皱眉。
桌上摆了一只空碗,一只还未点的蜡烛,床榻上躺着的正是曾澍远的老母亲,比起上回来看,她如今的面容更加可怖。嘴唇苍白无色,脸颊却异常绯红,手背上一大块血红的斑,有几分像是被烫过的痕迹。
“她……这幅模样持续多久了?”
“快有七日了吧。”曾澍远在那床边坐下,两只扳开母亲的眼皮来瞧,原本该是白色的眼白,此刻渗着鲜红,这红色似乎有向瞳孔处蔓延的趋势。
“她这病倒和前去抓药的那些病人亲属所描述的很是相似。”初然捧着暖炉凝眸看着她的脸,蓦地一瞬,她竟突然把眼睛挣了开来,唬得初然不自觉耸了一下。
“啊……啊……”
“娘!娘,你想说什么?”曾澍远瞧她仿佛有话要说,忙贴了耳朵过去,怎料得母亲犹自呓语了几句,又闭上了眼,呼吸沉沉。
“不会是中了邪了吧……”初然忧心忡忡地躲在他背后探头望着。
“我也不知道。”曾澍远心力交瘁地取出自己母亲的一只手,神情沉重地把着脉。
“起初不过是寻常的病状,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我看京城里得这病的人不少。”初然拍了拍他的肩,试图安慰,“你别太担心,肯定有人被治好的,到时候问问那些病好了的人,找他们要方子就行了。”
曾澍远回头对她艰难一笑:“嗯。”
“这样吧,我看你每日忙药堂里的事儿也腾不出时间,我有空多过来帮忙照顾照顾你娘,你看如何?”
“这……”曾澍远涩然地红了红脸,“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打紧,我也正闲得慌。”初然回身去厅里取了茶壶想倒茶,结果壶中空空如也,她只好自己去烧一壶。
午饭时候,曾澍远特意下厨烧了几个菜款待她,菜色虽是平常,好在初然并不挑食,吃得津津有味,他见她神色如常,也并不嫌弃这些素材,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下午,因怕耽搁太久掌柜会怪罪,曾澍远就先行回了药堂,留初然独自一人在家,她却也没闲着,先将散在院子里的柴和碳规整好,把厨房里的枣子拣出来细细铺开来晒了。
继而又拿了小药罐来熬药,一口一口喂那老妇人喝下,中途吐了一碗,不小心又摔了一碗,折腾了一下午方是事了。待得曾澍远回来时,初然便说要告辞,后者硬是留她吃晚饭,但想起中午那一顿如此丰盛,恐怕都吃了这书生不少钱两了,初然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从寺后街出来时,天色已渐昏暗,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差不多到了饭点,酒楼饭馆食物飘香,只是闻闻她就不停地咽口水。宿府上用饭时间一向比较早,这会子想是都吃过了,也不知厨房里还有没有剩的饭菜,要是能有上回吃的那糯米肉圆子那就更好了。
脑中意/淫万千,初然脚下生风,不觉中就走了两条街,前面的茶楼之上四枚灯球高高悬挂,光芒柔和,楼边一株歪脖子柳树,柳叶已然落光,柳枝轻飘飘地在风里荡漾。
树旁正是宿府正门,朱红的门墙上,狮子头的门环儿在这昏黄环境里并不那么明显。
此刻门前竟站有一人,柳枝末节扫在他耳畔,几缕青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