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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汤姆叔叔的小屋-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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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圣克莱尔一边说,一边仍旧看着他的报纸。
“早就知道?!难道你对这种事就无动于衷吗?难道你们这里就没有民政代表之类的人或别的什么人来过问和处理这类事情吗?”
“一般人都认为这是属于私有财产权益范围之内的事。如果有人偏偏乐意毁坏自己的财产,那你能拿他怎么办呢?这个老太婆平常就喜欢偷东西,又喜欢酗酒,所以要想唤起人们对她的同情和怜悯,我看是不大可能的事。”
“这简直太不像话了!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可怕了!奥古斯丁,上帝总有一天会惩罚你们的。”
“亲爱的堂姐,我自己没做过这种事,可我却无法阻止别人做这种事呀!我如果有办法能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我肯定会去做的。那些野蛮、卑鄙的人非要做这种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有权力那么做,别人无权干涉他们的行为,而且就是干涉也没有用,因为没有成文的法律来处理这类事情。所以,我们对此只有充耳不闻,置之不理。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你怎么能听之任之呢?”
“那你还指望什么呢?黑奴本身就是一个卑贱、懒惰、没有教养的社会阶层呀。那些缺乏同情之心和自控力的白人们掌握着黑奴们的命运,那些白人甚至对于自己的利益都缺乏明智的关切。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子的。在我们这个社会中,一个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除了听之任之,不闻不问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世上有那么多可怜的人,我总不能碰见一个买一个吧。人海茫茫,我总不能变成个游侠骑士去为每个蒙冤的人报仇雪恨吧。我能做的只能是对这种事避而远之。”
转眼间,阴霾笼罩上圣克莱尔那俊朗的脸庞。但不一会儿,他马上又变为满脸笑容。他笑着对奥菲利亚小姐说:“堂姐,行了,别像女神一样站在那儿了。这种事情还多着呢,每时每刻都以不同的方式发生着,你只是少见多怪罢了。如果生活中所有黑暗之事,我们都要去过问,去追究,恐怕我们就没什么精力去管别的事情了。这就像过分仔细地去检查黛娜厨房里塞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完,圣克莱尔往沙发上一靠,继续看起报纸来。
奥菲利亚小姐这会儿也坐了下来,拿出毛线活,但脸上依旧是副严肃而愤怒的表情。她手里不停地织着,织着,可心情却越来越气愤。最后,她实在忍受不住了,说:“奥古斯丁,我可做不到像你那样容易忘掉这种事。而且你竟然还维护这种制度,简直是不可原谅。”
“你说什么?又要谈论那个问题吗?”圣克莱尔抬起头来,问道。
奥菲利亚小姐气冲冲地说:“我在说你居然为这种制度辩护,简直是岂有此理。”
“为它辩护?亲爱的小姐,谁说我在为它辩护?”
“你当然是在为这种制度辩护,你们所有的南方人都是如此。否则,你们为什么要蓄养黑奴呢?”
“堂姐,你真是太天真可爱了。难道你认为这世上就不可能有明知故犯的事情吗?难道你从来没做过明知故犯的事情吗?”
“假如是非我所愿,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会为此而忏悔的。”奥菲利亚小姐一边说,一边使劲地织着毛线。
圣克莱尔一边剥着桔子,一边说:“我也会忏悔呀,我一直都在忏悔。”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做那种事?”
“难道忏悔过后,你能保证永远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除非你受到非常大的诱惑。”
“的确如此,我真的受到很大的诱惑,这正是我的难言之隐。”
“可我总是下决心尽量克服诱惑。”
“这十年来,我一直在不停地下决心克服诱惑,可我还是没有摆脱。表姐,难道你就摆脱了你以前的罪孽了吗?”
奥菲利亚小姐放下手中的毛线活,严肃地说道:“奥古斯丁,你完全可以指责我的缺点。你说得对,对于自己的缺点,我比谁都更清楚,但是,我觉得咱们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如果我每天都在做着自己明知是不对的事情,我情愿砍掉自己的手。不过,实际上,我的确有些言行不一,也难怪你会指责我。”
奥古斯丁坐到了地板上,把头靠在了表姐的膝上,说:“哦,表姐,别太认真了,你知道我这个没礼貌的孩子只是想逗逗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得让人心疼。那种事的确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揪心啊。”
“但那的确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亲爱的表弟。”奥菲利亚小姐用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
“是很严肃,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大热天里来讨论如此一个严肃的问题。蚊虫侵扰,又是这事,又是那事,在如此环境下,一个人的道德境界怎么可能得到提高呢?这是不可能的事。”圣克莱尔突然变得很兴奋,仿佛领悟到了什么,“我算是明白了北方民族为什么会比南方民族道德高尚了。这就是问题的核心之所在。”
“奥古斯丁,你真无药可救了,十足一个油嘴滑舌的顽固分子。”
“是吗?也许吧。不过,我这次是认真严肃的。你把那只篮子递给我,好吗?如果你要我费这个劲,我必须,”奥古斯丁说着,把篮子拉到自己身边,“好啦,我开始讲啦。在人类历史长河中,若出现一个人把两打或三打和自己是同类的可怜人当作奴隶使唤,如果要尊重社会舆论,就得要求他——”
“我看你并不怎么严肃认真。”奥菲利亚小姐打断了圣克莱尔的讲话。
“你别急呀,表姐。我马上就要讲到了。”圣克莱尔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在我看来,奴隶制这个抽象名词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庄园主靠它来积累财富,牧师需要它来讨好奉承庄园主,而政治家则需要它来维护其统治,他们歪曲和违背伦理的巧妙手法简直令人惊叹。他们有能力使自然和《圣经》以及其他东西去为他们服务。可不管怎么样,一般世人,包括他们自己都不相信那套东西。总之,那是罪恶,是魔鬼的手法。我已经从这里看到了魔鬼那神通广大的手段。”
奥菲利亚小姐听了圣克莱尔的话,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手里的毛线活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圣克莱尔看了,似乎很得意的样子,说:“还想继续听下去吗?那我就彻底地给你讲个清楚吧。这个可恶的制度究竟是什么呢?让我们剥开它那虚伪的外皮,看看它的实质是什么。打个比方说吧,我是个既聪明又强壮的人,而我的兄弟夸西是个既愚蠢又懦弱的人,所以,他的一切都被**纵,我喜欢给他什么就给他什么,喜欢给他多少,就给他多少。凡是我不愿干的活儿,全让夸西去干;我怕太阳晒,夸西就得顶住烈日;夸西挣到的钱,必须供给我使用;遇到有水的地方,夸西就得躺下给我铺路,免得我的鞋子被打湿了;夸西必须按照我的意愿去办事,他死后能否进入天堂,这得看我是否乐意——这些就是所谓的奴隶制度。我坚决反对有些人按照法律条文教条地去认识和解释奴隶制度。有些人认为奴隶制度被滥用了,简直是瞎扯,奴隶制度本身就是罪恶的根源。我们这片存在奴隶制度的土地为什么没有被上帝毁灭的原因就在于奴隶制度的执行情况要比制度本身巧妙得多。人,都有怜悯之心,廉耻之心,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所以许多人没有行使,也不敢行使或者根本不屑于行使野蛮法律所赋予的权力。那些最恶毒的奴隶主们也只能在法律所赋予的权限范围内行使他们的权力。”
圣克莱尔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一下子从地上站起身来,在地板上来回地走个不停。他那张英俊的面孔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他的手还在不自觉地比划着。奥菲利亚小姐从来没有见过堂弟如此激动,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
“我跟你说,”圣克莱尔突然在堂姐面前停了下来,“其实我们讨论这个问题或是为它而有所触动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不过,我告诉你,有许多次我都在想:如果我们生长的这片土地有大突然沦陷下去,埋葬所有的不公平,我宁愿和它同归于尽。每当我外出游玩或出去收账时,看到那些卑鄙、凶残的家伙不惜以各种卑劣手段,想方设法地弄钱,而我们的法律却允许他们成为欺压人民的暴君。每当我看到那些可恶的人掌握着无数可怜人的命运时,我便会情不自禁地诅咒我的祖国,诅咒人类。”
“奥古斯丁,奥古斯丁,你说得太多了,即使在北方,我也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观点。”
“北方!”圣克莱尔的语调又恢复到平常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哼,你们那些北方伦都是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你们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
“可问题在于——”
“不错,问题在于它有两方面:一个人怎么可能成为凶狠的奴隶主,同时又感受到犯罪似的痛苦?那好,让我用你在礼拜天教我的那些古朴而典雅的语句来回答这个问题。我现在的财产和地位是从我父母那里继承来的,我的仆人是我父母的,而现在这些仆人以及他们的后代都是属于我所有,这可是笔非常可观的财产。我父亲来自新英格兰,是一个地道的天主教徒。他生性豪爽,为人正直,品德高尚,意志坚强。你父亲在新英格兰安了家,依靠大自然的资源而生活。我父亲则在路易斯安那州安居下来,靠剥削黑奴而生活。至于我的母亲,”圣克莱尔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到墙上的一幅画像前面,抬头凝视着,脸上涌现出崇敬之情。然后他转过身来,对奥菲利亚小姐说:“她像圣女般圣洁。她虽然是凡人,但在我心目中,她没有丝毫凡人所具有的缺点和错误,不管是奴隶,还是自由人,不管是仆人,还是亲戚、朋友,也都是这么认为的。这么多年来,正是我的母亲,我才没有完全变成一个毫无信仰的人。我母亲是《新约》的忠实体现者和化身,这一现象除了用《新约》的真理来解释,没有别的方法能给以解释了。母亲啊!”圣克莱尔激动得握紧双手,深情地呼唤着。一会儿,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转过身来,坐到一张小凳子上。“人们说孪生兄弟应该是非常相像的,可我和我的孪生哥哥却截然不同。他有一双锐利的黑眼睛,头发乌黑发亮,拥有如同罗马人般端正的相貌,皮肤呈深棕色。而我却拥有一双蓝眼睛,头发金黄,脸色白皙,一副希腊人的相貌。他爱动,我爱静。他对朋友或同等地位的人慷慨大方,对待下人却蛮横无理,如果谁要和他唱反调,他会毫不留情将之DD。我们都拥有诚实的品质,他表现出骄傲,勇敢,而我则表现得过于理想化。我们兄弟俩的感情时好时坏,但彼此还能相互爱护。父亲宠爱他,母亲则宠爱我。我容易多愁善感,父亲和哥哥根本不能理解我,可母亲却很理解。所以,每当我和艾尔弗雷德吵架,父亲对我板起面孔时,我便到母亲身边去。我至今仍记得那时母亲望着我的神情。她脸色苍白,目光庄重而温柔,一身白色服装。每当我在《新约·启示录》里读到有关身着白色衣服的圣徒时,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她多才多艺,尤其精通音乐。她经常坐在风琴前,弹奏庄重而优美的天主教教堂音乐,并用她那天使般的嗓音唱着,而我呢,则靠在母亲的膝头,流着眼泪,心中充满无限感慨。那简直是用语言难以形容的美妙境界。那时候,奴隶制问题还没有被人们普遍关注,人们还没有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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