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复何夕-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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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照一脸莫名其妙,其他人包括霍知非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呆呆地看着他们。
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段立言笑着看看申佩红和客厅里的其他人,“这样,我先送她回学校。有事你们先谈。”
“哎——立言,”申佩红的笑容透着几分古怪,同时,她上前一步,做了一个从未做过的动作——她挽住了姜晚照的手臂,像是真的唯恐她即刻走掉,话却是对着段立言说的,“学校里的事不着急。立言,你是家里最有主意的,你姑姑又不在,这样的大喜事,大妈自然要头一个告诉你——”
段立言眉心紧锁,三米开外的段至谦已快步走到妻子身边,满面尴尬地低喝:“当着妈的面,又胡闹什么。”
“佩红,”时雪晴也已闻声走来,“孩子们刚回来,你也累了一天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妈,您老人家终于坐不住了?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申佩红似有一笑,“我知道我不如佳音有文化,也不如小杨招人喜欢,但不管怎么说,申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我总还是段家的媳妇,出了这样的事,还得指望您给个公道。”
“佩红!你疯了?!”段至谦且惊且怒,“怎么这么跟妈说话!”
申佩红将丈夫狠狠一推,旋即拖着姜晚照朝着段立言走近一步,“立言,你来见一见你的姐姐。”
段怀雍直觉有异。他见母亲方才对祖母的态度极为反常,只恐她心里有事,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拿姜晚照出气,不待发作,抢先挽住她的手臂,赔笑着说:“妈你怎么糊涂了,晚晚从来就是立言他们的姐姐啊。”
申佩红骤然变脸,用力甩开儿子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仍是转向段立言,一字一句地道:“她是你的姐姐,你嫡亲的堂姐,你大伯的亲生女儿。”
“佩红!”
“不!”
段立言倏然闭紧双眼的同时,客厅里发出接二连三的惊呼。刹那间,段怀雍脸色大变,颤声高叫:“您胡说什么?!晚晚明明是爸爸好朋友的遗腹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申佩红劈手将一叠文件摔在儿子脸上,“相似度九十九点八四。你妈我虽然蠢,可我还没瞎!”
“砰”地一声,客厅里的衣架重重倒下,姜晚照瘫软在地,面白如雪,全身战栗。霍知非迅疾蹲身扶她,却拽不动分毫,还是身后的段律齐用力把她拎起来。
“不可能的!”段怀雍一拳挥在电视屏幕上,骨节立刻渗出血来,引得段知熙“啊”地惊喊出声,被一旁的杨艺赶忙护在怀里。
段怀雍双手紧攥,怒目圆睁,不管不顾地指着母亲厉喝:“你胡说八道!你就是处处看她不顺眼,才要想方设法地折磨她中伤她!”
申佩红“啪”地扇了他一个耳光,气到极点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你简直混账!我中伤她?!我用得着中伤她?!我是你妈,我养了你二十几年!她呢?一个跟她妈一样的祸水,一出现就搅得全家不得安生!段怀雍我告诉你!她就是个来路不正的私生子!是你爸爸在外面惹出的孽债!怪只怪姓姜的那个女人死得太早,这点丑事才能瞒到今天!可她虽然死得早,却没忘了留下自己的女儿去报复段家,去谋一份家产……”
“你撒谎!”肿着半边脸的段怀雍几乎要跳起来,若非段立言疾速从背后勒住他,他已经朝母亲扑过去。
“我撒谎?!”申佩红似是挨了重重一击,退了两步,被邵佳音扶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她举起右手,嘶声道,“我申佩红敢对天发誓,此时此刻没有半个字的假话!你倒是问问你爸爸,问问你奶奶,他们敢不敢?!”
“不——”屋里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姜晚照捂住耳朵,神经质一般地摇头,站立不稳的身体犹如筛糠,“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霍知非和段律齐夺路而逃。
“晚晚——”段怀雍俨然才掉入陷阱的困兽,奋力摔开段立言,转而抓住父亲的肩膀,双眼冒火到几近充血,“爸,你说!你说实话!你告诉妈,告诉大家!晚晚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说啊!”
段至谦把住他的手,牙关紧咬,眉头纠成一团,像是忍受着极大的苦痛。
段怀雍却视若未见,死死盯着父亲,“你说!说啊!为什么不说话?!”
突然,段至谦松开手按住心口,直挺挺地倒下去。
整个客厅顿时乱作一团。
惊变(2)
霍知非第一时间跟着姜晚照跑出去,空中开始落下雨点。
待她追近时,见姜晚照踉跄着脚步正要朝路对面奔过去,她心里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扑过去,双臂圈住她,狠狠往回一拽,一辆车堪堪擦着两人呼啸而过。
霍知非定神后,背心已是冷汗一片。她顾不上后怕,一把拽住姜晚照的手臂,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晚照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只手拍上她的肩,“知非姐。”
“阿齐?”霍知非循声回头,抓住姜晚照的手却半分不敢松懈,“你怎么来了?”
段律齐试着笑了笑,可惜没有成功,“二哥让我过来看看。”
姜晚照极慢极慢地回过头,看着他们的目光空洞茫然。见状,霍知非想了想道:“来,先把她弄到我家去。”
亏得有了段律齐,姜晚照才被顺利地带回雅叙茗苑。一路上,她任由霍知非摆布,只一声不发。到了家里,霍知非端来茶水和几样点心,她也无动于衷。
霍知非只好将她安置在段至谊的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晚照姐,先睡一会儿。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叫我。”
姜晚照不应,背朝着她裹紧被子。霍知非黯然熄了灯,拉开门,从这个角度回头望去,恰好能看到她露在丝绵被外的那张脸,没有惊恐,没有流泪,甚至连一点可供猜测的表情都没有,仿佛上头只剩下一双大眼睛,怔忡地望着某个不知名的方位。
霍知非回到客厅。段律齐递来一块椰子糕,霍知非摆摆手,他便又放到自己嘴里。尽管客厅和段至谊的卧房之间还隔了个书房,他仍是压低了声:“知非姐,大妈的话你信吗?”
霍知非很想说“不”,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哪里还能由得人不信。
段律齐抽了纸巾擦手,“其实,晚照姐跟我们有血缘关系也没什么不好。就拿我来说吧,出生时,她已经在咱们家了,自打记事起,她就一直是我姐姐,跟现在没什么两样。不过,我从没见过大哥这样,一下子像是换了个人。”
想起自己和段立言同时目睹的那一幕,霍知非心乱如麻。眼下的段怀雍岂止不像原来的他,恐怕就连杀人的心都能有吧。
不见她有回应,段律齐又用手肘撞撞她,“哎,怎么不说话?”
霍知非终于回过神,“说到哪儿了?”
段律齐提醒她:“大哥。”
“哦,大哥……”她呆呆地重复,又顿了片刻,才语焉不详地说,“大哥跟我们不一样。”
“也是。”段律齐似懂非懂地摸摸下巴,“大哥自小跟她一起长大,感情自然和别人又不同,也难怪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霍知非敷衍地“嗯”了一声。
段律齐又道:“其实最可怜的还是晚照姐。她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就算上代人有纠葛,怎么能都怪罪到她头上,让她一个女孩子来承担。”
他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觉得同霍知非谈得来才延续着这个话题。霍知非却听得心惊,又不好突兀地打断他,正值坐立难安之际,门铃适时地响了起来。
一进门,段立言便问:“她怎么样?”
“不说话,不吃东西。现在在妈妈房里睡着。”霍知非摇头,既而又担心道,“家里闹翻天了吧?”
“大伯的心脏病犯了。不过没什么大事,我妈会看着他。”段立言转向已经起身的段律齐,“老太太精神不太好,我让小婶婶留在那里陪她。现在老大在你家,情绪很不好。小熙不顶用,你跟我马上得回去。”
段律齐二话不说去玄关换鞋。霍知非送他们到门口,趁段律齐不注意,悄悄扯住了段立言的袖子。
段立言声色未动,将车钥匙扔给弟弟,等段律齐进了电梯,他握住霍知非的手,微微低头,“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幽暗的楼道里,站在他身影下的霍知非睫毛一闪,抬头看住他,明镜般的双眸一瞬不瞬,“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她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此刻的模样,他在她的目光里无可遁形,就像把一颗单质钠从油里投进水里,全身滋滋作响,一点一点开始溶解。
他配了祖母书房的钥匙,常常溜进去,坐在地毯上看书。在一个令人发闷的午后,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后才发觉房里多了两个人。他被宽大的书桌挡得严实,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却在祖母和伯父压低了声的激烈争执中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当年,DA还不不叫DA,伯父为了兼并几家小型五金工厂,在西部待了数月。正是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他同姜晚照的母亲相识、相恋,乃至最终越过道德边界走到一起。姜小姐自知此生相守无望,仍决定留下,而优柔的段至谦却抵不过内心的煎熬,频频借故往返,直到有了姜晚照。
彼时的环境左右了姜小姐的决定,她为了不拖累他,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哪知没过几年便抑郁成疾,撒手人寰。伯父为了照顾自己的骨肉,更是要弥补长久以来对母女俩的愧疚,便使了一招“暗度陈仓”,把年方五岁的姜晚照接回段家。
段立言不作声,自然是默认。
霍知非又问:“几时知道的?”
他紧了紧手指,“你刚来这里没多久,那时我去了培训班……”
她不待他说完便接过话:“就是你从培训班回来的那天,我在教学楼后面见着你……”校运会的那天,她在无意窥破他隐秘的同时,和他产生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不愉快,“后来你放弃了J大,却不肯讲出理由,甚至是妈妈问你你也不说。选择不参加高考直接保送,更是为了不让大哥带晚照姐去东北……”她微微苦笑,“我真笨,我早该猜到的……”
段立言一句话也不说,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她笨吗?虽然自己常常骂她是笨蛋,可这个世上又有哪个笨蛋能在片刻间将自己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段怀雍和姜晚照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瞒得过不问世事的祖母,瞒得过公务缠身的姑姑,甚至瞒过了同他们朝夕相处的大伯夫妇和小熙,却怎么逃得过段立言鹰隼般的敏锐和洞悉。
那个秘密犹如晴空中的一道霹雳,打得段立言浑身僵硬,久久回不过神。
认清现状后,他不能看着自己的手足无端陷入逆伦悖德的境地,他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来扭转局面。他以为,自己离他们近一些,至少能够阻止已然注定的悲剧。
于是,他开始频频占住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进了大学后,更是变本加厉,明里暗里用尽花招。只要能保住这个秘密,只要能拆散他们,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甚至有过这样龌龊的打算——他可以先把姜晚照留在自己身边,段怀雍则会在不久的将来受制于母命,等段怀雍成了家死了心之后,他再借机同姜晚照分手……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的信心一点一点地流失。不是他的个人魅力出了问题,而是他从头到底低估了这两个看似温和却异常执着的人。而大伯母出于本能的防微杜渐,更是事与愿违地成了这段感情的催化剂,段怀雍和姜晚照好像两股拧在一起的弹簧,被外力压制得越紧,弹得越高。
不屑于自欺欺人的段立言不得不屈从于内心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