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鸟的灰烬-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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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更好的方式。〃
修远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姚文君,也只有你,才会跑去和前夫道歉,还能和前夫做朋友!〃
〃可是本来就是我的错啊,我应该道歉的。〃
〃你没看过那些家庭伦理剧吗,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有错。〃
〃是人们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是心里知道自己错了,嘴上却不承认。〃
〃大多数人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都是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就算有人心里稍稍觉得自己做的不是很地道,表面上也不会承认的,认错多没面子。〃
〃爱面子,是因为内心脆弱,缺乏安全感。爱面子的人,可怜多于可恨。没有人道歉,岂不是要永远冲突仇恨下去?〃
〃很多家庭确实是这样的啊。〃
〃我是为了省事儿,一劳永逸。如果我和拙逸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那么这世界上,总有一个地方是我不能去的,有他在的地方,我就不能出现,否则就会有尴尬甚至冲突;我不喜欢这个感觉,我希望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况确实是我的错,我也没有委屈我自己,我道了歉,我就自由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道理?这是你爸妈教你的吗?〃
〃我妈是世界上最爱面子的人,她可不懂这些。我是从Amanda那里学来的。〃
〃Amanda是谁?〃
〃她是我在渥太华的多年邻居。她有四个孩子,是分别和三个男人生的。她二十岁的时候生下大女儿,孩子的父亲是她从高中时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他们后来分手了,孩子跟着妈妈,当然父亲尽抚养的职责;Amanda后来结了婚,和丈夫生下了二女儿,但是后来又离婚了;后来她又第二次结婚,又生下了两个孩子。现在她和第二任丈夫以及四个孩子已经一起多年,过着幸福的生活。大女儿现在16岁了,她的爸爸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大女儿有时会和她爸爸的家庭住,他们也相处的很好;他是一个好父亲,很宠爱孩子,给大女儿买车,准备好钱供她上大学,这有时会引起二女儿的羡慕嫉妒,因为她自己的父亲虽然也是个好父亲,但却没有那么有钱;大女儿的爸爸于是也常常买礼物来哄二女儿开心;二女儿的父亲也是一个尽责的父亲,但却不适合家庭生活,离婚后一直是个自在的单身汉;感恩节和圣诞节的时候,这三四家人常常都聚在一起,成了一个超大的后现代家庭。〃
〃这是我听过的最神奇的故事。〃
〃所以你看,就算离婚,我们也没有必要成为仇人。任何事都是可能的,做朋友总比做仇人要过的开心一些吧。〃
〃你为什么要离开加拿大?那儿又这么有趣的人,这么简单容易的生活,在我看来,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地方。〃
〃虽然加拿大很值得怀念,但是那儿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你最怀念加拿大什么呢?〃
文君想了一下说:〃我最怀念加拿大的一点,就是每个人都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每个人都成长在一定的文化环境里,因此也就背负着沉甸甸的历史。一个基督徒和一个穆斯林结婚,这在阿拉伯世界根本不可能,但在加拿大没什么不好,在这里没有人强迫你背负你的历史,宗教和文化。你要放弃一种文化或是加入一种文化,都没人会管你。〃
〃文化的融合是从文化的包容开始的。〃
〃没错!有许多故事。Nazir是虔诚的穆斯林,而Joel来自犹太家庭,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好朋友。在j□j和以色列狼烟四起的时候,这两个人并没有怒目相向,而是讨论巴以间的历史,宗教,哲学,分析局势,抒发自己的观点,使我们一众旁观者也获益不少。
Hanasen来自伊拉克,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之后随家人作为难民来到加拿大,他那时13岁。他和伊朗人Amen成为朋友后发现,他们两人的父亲都曾作为军人参加过两伊战争,或许曾在战役中对垒也说不定。这当然不会影响到两人的友谊,反而是一个有趣的笑料。
Alyssa的爸爸是泰国人,而妈妈是葡萄牙人,她出生在渥太华,但是长大在巴黎。她是典型的混血美人儿,谈得一手好钢琴,平时的健身项目是和她爸爸打泰拳。
Diana是一位游泳健将,在2008北京奥运会之前曾经参选过加拿大国家游泳队。她的妈妈是菲律宾人,她的爸爸是一个希腊人,但是爸爸从小被一个苏格兰家庭收养,所以他是在苏格兰长大,后来又随养父母移居加拿大。Diana的爸爸妈妈最初是笔友。
Nick生来就说四种语言。他的爸爸是黎巴嫩人,妈妈是西班牙人,因此他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和西班牙语。在渥太华长大的他当然也会说英语和法语。他们一家五口人聊天的时候是四种语言混着说,外人往往瞠目结舌。Nick有一个生物学的硕士学位,然后申到了法学院,但是暂时没有钱去上,所以暂时在酒吧里做调酒师赚钱。
Helena这个名字来自于希腊语中的海伦,就是导致了特洛伊战争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Helena的妹妹名叫Athena,就是中文翻作雅典娜的希腊女神。他们的爸爸是荷兰人,而妈妈是希腊人。他们在荷兰读书时认识,爸爸是学地质专业的,在一马平川的荷兰毫无用武之地。于是他们全家搬来加拿大,在这里一直生活了二十几年。Helena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子。她有着典型的地中海健康肤色,上大学的时候她的兼职工作是一个初中生排球队的教练,她自己每周要做三个多小时的热瑜伽,再加两小时的crossfit,这是一种美国海军陆战队也在采用的体能训练项目。已经连续6年,Helena 每年夏天都会去圭亚那待一个月,在当地的医院和学校做志愿者,做护理,宣传卫生知识,教英语。每次她的花费,大约两千加元左右,包括她的机票和食宿,都是她自己募捐来的。所以每到夏初都会在社交网络上看到Helena发起的募捐party,通常是在渥太华的一个酒吧,有音乐有朋友,捐赠入门费,最低5加元,无上限,来宾酒水自付,而入门费最后就成为了她的圭亚那基金。我前两天刚收到今年的募捐party邀请,今年的募捐多了一个项目,她编了一部健康小书,为妇女和儿童宣传讲解基本卫生知识,她的朋友免费为她做的插图,她已经找到一个出版社愿意以成本价出版,大约是一千加元。今年去圭亚那的时候,她就可以带着这批书了。Helena今年秋天开始上医学院,我相信她会成为一个好医生。
所以有一个比喻,北美社会是一个披萨饼。芝士,番茄,洋葱,红肠,等等等等,每一个都是特立独行的成分,大家组合在一起就成为一个全新的食品,更重要的是,比萨从烤箱里出来端上桌之后,芝士还是芝士,洋葱还是洋葱。〃
〃这个比喻挺好……〃修远开心地笑着,听听旅行故事,说说笑笑,他就又是文君记忆中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了。
文君也哈哈大笑着。她帮修远把衬衫的扣子扣好,突然发现两枚相邻扣子上各自绕着一两根断了的头发。趁修远不注意,文君拔下一根自己的头发,把两枚扣子缠在了一起。
亚秋又去不知什么地方的荒山野岭里去采样有两个多月,前几天才刚刚回来。文君和亚秋约好在学校门口见,她们要一起吃午饭,然后下午亚秋要在文君的学校讲课,就是那个“职业预告片”项目。高中快要毕业的学生们在选择将来的专业时,其实是非常盲目的。选择这件人生大事的时候,常常不过是因为“信息管理技术”、”网络与新媒体”这样的名字好听,或者是对记者、生物学家等职业抱有不符合实际的幻想。因此远书中学每年都会邀请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来讲一节课,不是讲什么高深的专业知识,而是讲这个行业是做什么的。所有学生都可以自愿选择去听,去提问题,主要是给学生一个机会了解从事某个职业的人的工作和生活是什么样子。学校鼓励所有的老师,职员还有学生来提名自己认识的各行各业的人,有愿意来讲一课的,都可以安排。文君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所以找了亚秋来帮忙,给学生展示一下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生物行为学家的话,你将面对怎样的生活。
当文君到了校门口的时候,没见到亚秋,正准备给她打电话,却看见鸣越和亚秋躲在柱子后面不知嘀咕些什么。文君正准备过去嘲笑一下他们,却发现他们两个都很严肃。也许她会打扰一个私密的时刻。于是文君悄悄地离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石鸣越从来没有这么心神不定,好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文君曾经戏评他”从来没有年轻过,也将永远不会老”,他自己也一向认为理智和沉着自己的优点。但是现在,他的理智和沉着都在罢工。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什么东西,却又这么害怕。他好像森林中漫步的考古学家,偶然发现了秦始皇陵的人口,无限的宝藏就在前方,探险的兴奋燃烧着他的血液,然而又本能地对不可知的前方感到恐惧。
“亚秋,你都回来几天了,怎么不告诉我?我偶然看见了学校的课程表才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在这儿等了你半天了。”
“因为……“亚秋有些哀伤地说,”鸣越,我不在的这两个月,我每天都很想你,就像想念我自己的一部分。你想念我吗?”
“我当然很想念你,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内心深处在害怕。所以我觉得,你大概需要一些独自思考的时间。”
鸣越像突然遭到电击一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鸣越,我不是在怪你,相反我很理解你。你从识字起就在博览群书,尤其对历史的故纸堆情有独钟,以至于才三十多岁就看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别人说你学识广博,你说你获得了智慧的喜悦、精神的前进,好像纸上的那些人都在陪着你似的,让你哪怕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也不孤独。然而实际上,你的内心深处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的悲哀和绝望,你很孤独。许多人受惠于你的才智,但是没有人理解你的内心,你的心里一个人住惯了,你把自己的孤独好好地保护着。你害怕暴露自己的心,只是因为你害怕失望和失败,所以你也就不愿付出努力。”
鸣越突然笑了起来:“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贴心的话,谢谢你,亚秋,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不,”亚秋说,“我能看到这一点,不是因为我聪明,而是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但是我却不如你勇敢。”
“勇敢?我是个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
“你的勇敢之处在于,在完全看透世界的残忍和冷酷之后,还能有一个乐观主义者的幽默感和慈悲心,还能勇敢地、充满希望地活下去。我认为,这是你最珍贵的品质,我在尽自己一切努力获得它。正因为你内心存在这种勇气,我相信,有一天,你会不再害怕。你看,我们交往的这一阵子,每当我们接近一点,你就本能地退后一点,我期待着,也许有一天,你会不再后退。”
亚秋等着,鸣越只是注视着她,却沉默着。于是她笑笑:“鸣越,回头见。”
亚秋转身要走的时候,鸣越突然拉住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慢慢地走进亚秋,好像一个第一次到海边的孩子,一步一步地用脚尖试着海水的深度。爱情明白无误地写在鸣越的脸上,他迟疑而又抵抗不了诱惑;他像中了咒语一样慢慢地离她越来越近,可是又像有什么力量在中间排斥着他们;亚秋脸上带着看穿一切的笑容,她站在原地,挑衅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