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破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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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一直觉得有用并不断努力想要获得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何跳出千篇一律的人生模式?如何才能自由忘我地生活?如何摆脱束缚,摆脱外界给予的压力,去寻找自己的梦想?人生存在太多的无奈。
她的生活,看似完美无缺,看似普通正常,然而其中隐藏的压抑,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时常觉得,整个世界似一台日以继夜不停运转的大机器,而自己只是这台大机器上一颗微小得看不见的零件。她无法决定自己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没有自我。甚至,她本身的存在毫无意义。
换句话说,她并没有自己的生命。她只是某个庞大生命链条中的一环。
这份内在的迷茫与恐慌,她无法对任何人说,因为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不算什么问题,可以欣然接受。所以她只能独自忍受,并试着理解这一切。
或许,她这样认真地拍戏,这样投入地演绎若翎公主这个角色,就是为了忘记生活中的烦恼和压力,忘记自己在世俗社会中的身份,忘记自己的姓名与年龄,忘记数学考试,忘记分数与排名,忘记循规蹈矩,忘记父母之间的争吵,忘记压抑的家庭气氛,忘记自己毫无激情的琐碎生活。
她渴望脱离循环往复的日常生活及乏味的现实,获得某种新鲜的体验。
她渴望真正地活一次。
梦非在灯下仔细地做完了数学练习题,然后翻开正确答案进行核对。
二十道题目,错了八题,刚好及格。但她知道,光有及格是远远不够的。她将八道错题重新演算。
高考一天天近了。
人最终都是要向生活屈服的,不是吗?
13
梦非做完练习题,去卫生间洗衣服。没有洗衣机,衣服都靠手洗。
宾馆没有阳台,窄小的卫生间里琳琳琅琅地摆满各种物品。梦非一边搓洗衣服,一边看着周围属于张姐的生活细节——内衣内裤、化妆品、护肤品,各种首饰及私密物件……
十七岁的梦非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成年女子的生活真相。
三十七岁的张姐,其实差不多是梦非母亲的年龄。
但梦非即使与母亲也不曾这样毫无遮拦地亲密过。她们二人睡一间房,在狭小的空间里朝夕相处;窄窄的卫生间,展示所有秘密。
从上小学开始,梦非就拥有自己的卧房,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空间。没有任何人闯入过她的世界,她也不曾探视过任何别人的空间。
剧组的集体生活让她踏上了一次全新的旅程。
此刻,她看到张姐的内衣挂在毛巾架上,黑色的、成熟的、性感的、半透明蕾丝,轻薄小巧。她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款式的内衣,不是在商店,也不是在电视广告中,而是就在身边,这样湿淋淋地挂着,充满真实的魅惑气息。某一瞬间,她突然满心好奇,仿佛那抹黑色唤醒了她内心某个沉睡的精灵,为她开启了生命中一扇崭新的门。她害怕走进去,又渴望走进去。她感觉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她像是着了魔般,怔怔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抹黑色,却在刚要触到的那一刻,骤然停住了。
她长吁一口气,收回手,低下头,继续搓洗自己的衣服。自己的白色棉布小内衣,是纯洁可爱的样式。她还只是个孩子。
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如此渴望长大,渴望了解一个成年女子的世界。
那里有一团充满诱惑的迷雾,她渴望走进去看个究竟。
她知道自己终将体验那里的一切,无论美好的还是残酷的,都将是属于她的。可她仍是按捺不住好奇,觉得时光太过缓慢。
生命还很年轻,一切美好的都在前面。有那么多期盼,需要慢慢等待。
她提起自己的白色纯棉内衣,把水拧干,挂到晾衣架上去。
夜深了,梦非躺在床上并未睡熟。蒙眬间,她听见张姐起身离开了房间,咔嗒一声带上了门。
梦非转身看向门口,张姐的外套还挂在衣帽架上。天那么冷,她只穿着单衣就出去了,定然是在宾馆里。可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去做什么呢?
梦非不禁疑惑,已有数次这样的情况了,半夜醒来,发现张姐不在房间里。起初她是有些担心的,但因白天拍戏实在太累,来不及多想便再次坠入梦乡。她从不记得张姐是什么时候出去,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些夜里,张姐去了哪里?或者说,去了谁的房间?剧组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很多都是寂寞的吧?会是费导吗?不,费导在这方面很严肃。或许是金副导演。可金副导演那副采花大盗的样子,张姐如何看得上。最有可能的是制片人,张姐和他说话的态度似乎总有些暧昧,制片人又是组里最大的官……
忽然间,梦非意识到,这样的揣度非常低级,也非常刻薄。她制止了自己的想象。成人世界太复杂,不探索也罢。这样想着,她睡着了。
熟睡中,她走进梦境。这一次,并不是考场或者钢琴课堂。她来到的是一片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发现自己站在一道黑暗深渊之前。她探身观望,望不见底。她恐惧,浑身颤抖,却不知如何后退。
恍惚间,她听到身后一个低沉深邃的男性嗓音叫道:“非儿。”
她回过头,望见那个人。她心头一颤,脚下的石块骤然碎落。
她失去支点,坠向那无底深渊。失重的眩晕让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坠落到底的那一瞬间,她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昏暗的房间。
霎时回到人间的感觉。梦非感到四肢酸麻,浑身乏力。
她深深吸气,不胜唏嘘,竟会梦见他。
慢慢缓过神后,梦非听到卫生间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是张姐在打电话。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哭腔。梦非只听到零星句子:
“他说他爱我。”
“是,他有老婆孩子,但他说他爱我的时候,我觉得快乐。”
“不是作践自己,我只是需要被人爱。”
过了一会儿,莲蓬头被打开,哗哗的水声响起,张姐开始淋浴。
几点了?梦非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凌晨四点半。天快亮了。
正文 第11章 戏如人生梦醉(5)
张姐到底和谁纠缠不清?半夜不睡觉,哭哭啼啼地打电话、淋浴,太夸张了。梦非忽然想起那天听管盒饭的王小毛调侃剧组,说剧组就像任何一个单位,各种角色都齐全,马屁精、工作狂、长舌妇、八卦王、专在小姑娘身上捞便宜的色鬼、专跟领导睡觉的女人,一样都不少。
唉,真是无奈,不想也罢。梦非暗自叹息。
这时,水声停下了。梦非赶紧放好手机,翻过身去。
张姐淋完浴,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轻手轻脚地上床。
梦非躺着一动不动,装作熟睡,内心又觉讶异,自己何时已学会这样沉着而不动声色?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究竟是一种宽容睿智的生活哲学,还是一种世故与狡猾?她说不清楚。
她隐隐觉得,长大或许并不是那么美好。一切虚伪、狡诈、掩饰、偷偷摸摸、暗自揣度、不露声色的本领都将应运而生,无师自通。
14
在拍摄现场,演员经常需要等待。等天气晴朗,等光线充足,等烟火部门埋炸点,等武术指导设计套路、给替身演员绑钢丝绳等等。除了正式拍摄,大量的时间其实都在等待中度过,时常等得人困马乏。
这天,在等天光的间隙,生活制片王小毛过来与梦非玩耍。
在梦非的想象中,任何地方管伙食的都应是那种胖墩墩、脸颊永远红彤彤的乐天派。而王小毛却是个标准的瘦子,脸色黄蜡蜡的。他是组里年龄最小的人之一,刚满二十,高中毕业就跟着当制片主任的表舅混剧组,没什么技能就管管伙食,管了一年多,混得比老剧组还油。虽说油腔滑调了些,但他为人亲善,风趣热情。梦非不讨厌他。
梦非刚进组的时候,王小毛也像组里其他轻浮的男青年一样,偶尔用些含蓄的荤笑话来逗梦非,梦非一概听不懂。后来他识相了,荤笑话不讲了,有好吃的好玩的倒是不会忘记拿来逗梦非一乐。
这天他教梦非用对讲机搞恶作剧,先调至某一频道,然后对着话筒学狼叫。对讲机里很快也传来呜呜叫声与之呼应,是制片组另一个小伙子。
梦非笑问:“其他人都听不到吗?”
王小毛说:“3频道是咱制片部门的秘密聊天室。”
“噢,你们制片部门都是狼呀?”
王小毛嘿嘿一笑,“这剧组里,哪个不是狼?”
梦非也笑,拿过王小毛的对讲机,转动按钮,调至1频道。
王小毛连忙阻止,“不行不行,1频道是导演部门,可不敢乱喊呀,会被骂死。”
梦非问:“演员组是几频道呀?”
“7频道。”
梦非调过去,也对着话筒学一声狼叫,然后立刻噤声。
果然招来演员组工作人员的众怒,“谁啊?谁啊?谁在鬼叫?吃饱了撑的!”对讲机里传来众人好气又好笑的抱怨。
梦非和王小毛笑得蹲下。跟着王小毛这样没正形也没恶意的大小伙子,梦非难得可以放肆地疯一下,不顾矜持地开怀大笑。
他们又把对讲机调到5频道美术组,继续恶作剧。
这时,金副导演走过来,在王小毛瘦瘦的背上重重一拍,“嘿,主任到处找你呢,原来躲这儿调戏我们小非非来了。”
王小毛讪讪地笑,嘟囔道:“我哪儿敢啊?小非非要调戏我,我倒是没二话。”王小毛是出了名的滑头,但梦非不太讨厌他,倒是有点讨厌金副导演,总觉得他有种莫名的危险。
金副导演转向梦非,笑眯眯地问:“非非,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梦非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低下头。她觉得金副导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局促不安。
金副导演不放过她,“既然闲着,咱们来对对戏吧。”
梦非有些怕他,又不敢拒绝,哦了一声,唯唯诺诺地翻开剧本。
金副导演拍拍她的肩,笑道:“这丫头,怎么还害羞呢。”
梦非整个人僵在那里,被他碰过的肩像是麻木了不会动一般。
就在此时,梦非余光瞥到另一人走近。她转过头,看到席正修。
他在不远处站定,对她招手,“非儿,你过来一下。”
非儿?梦非一惊,这是席正修第一次主动叫她的名字。他竟叫她非儿。这多么像梦中发生的情景。昨夜的梦中,他就是这么叫她的,甚至连声音和语气都一模一样。梦是未来的预言,抑或现实是梦境的复制?那梦中恐怖的深渊又是什么?她漫长的坠落又是什么?
梦非呆愣着,一时没顾上应声,也没听清席正修又说了什么。
“陈姐让你去补妆。”他重复了一次,声音低沉而温和。
梦非这才回过神来,噢了一声,又冲金副导演点头一笑算是告辞,如释重负一般跟着席正修一起离开。
她并非不解人事的笨小孩,此时已反应过来,就算化妆师让她去补妆,也不可能差席正修来喊她。他是特意来帮她解围的。
走远了,梦非抬头看他一眼,轻轻说:“谢谢你啊。”
他对她笑笑,没说话。
她又说:“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非儿?组里其他人都叫我非非。”
他仍笑而不语。
一如往常,他不太热情,但她的心情还是好起来,又自顾自说:“再告诉你我的另一个名字。”
嗯?他抬眼看她。
她调皮地笑。这一笑十分灿烂,露出了孩子的稚气,“木木。”她说,“是我的笔名。我用这个名字发表过诗歌。”
她又说:“知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