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破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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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梦非内心翻涌着各种滋味,已无力对答芳芳的这类短信,只回复了一句:生活常常不是我们在表面看到的样子。
芳芳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梦非对着手机屏幕呆了半晌,无声苦笑,无法作答。
她甚至想,若是她对席正修的暗恋被曝光,或者他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让两人的关系明朗化,哪怕被全世界知道,哪怕受千夫所指,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前者只是需要勇气,而后者,却是温火慢慢地煎熬。
从他发烧那夜算起,时间已过去了一周。
在这一周里,梦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可她又说不清这变化是什么。只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感受萦绕心头,令她感到担忧。
终于,她知道了变化是什么。在拍摄现场,除却演戏,他们不交流了。他似乎在刻意躲着她,避免同她过多接触。而她自己,似乎也在刻意回避他,从不正面对他投去目光,仿佛怕着什么、躲着什么。仿佛一个无言的约定,他们在公开场合不再聊天了,连目光的交会都没有了。
他们之间好像有了一个哑谜,一场不知由谁挑起的角逐与对峙。
一周过去了。第二周又过去了。时间一久,梦非沉不住气了。
他似乎真的打算就此疏远她,并对那晚在握住她手的事情保持沉默,不做任何解释。在梦非看来,这样的沉默显得有些无耻。
他似乎已经把那件事忘了,又像在说,有什么可解释的?那晚我烧糊涂了。
梦非知道,席正修心里是有她的,如此疏远显然是刻意为之。他在害怕什么,回避什么呢?
然而,最让梦非难过的是,这样的隔绝对席正修来说似乎不算什么。他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偶尔还会同组里的其他年轻女孩谈笑几句。可她做不到他那样潇洒。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满腔心事不知如何排解。
她不由得伤感。他比她大整整十二岁。她还未成年,他已到而立之年。她知道他喜欢她。可这种喜欢,是一种禁忌。更何况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职业和身份让他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不轻易展露自己的内心。他对待一切都太过理性。这份感情注定是被束缚的、被压抑的。
十七岁的梦非,从来不知道人生还有这样的痛苦和烦恼。来这个剧组之前,她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数学试卷上的三道大题。
她不知道该拿这种情绪怎么办,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她告诉自己,必须戒掉这种烦恼,戒掉他。她不允许自己身上出现那些小女生的陋习:妄想、善妒、黏人,什么都要问清楚为什么。
她应该潇洒。他不理她,那她也不要去理他。
既然他不主动说话,那她也绝不主动说话,除了拍戏,绝不要和他有半分的私下交流,语言的、眼神的、气场的交流,都不要。
要学习他的样子,将情感与理智割裂开来。
为了让自己能够坚持,她和自己玩一个游戏:一天没有主动理过他,回来就在日历上把那个日子涂黑,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日历上的黑圈圈涂到第七个,她熬不住了,却又不想放弃已有成就。
梦非就这样患得患失,进退维谷。直到她开始用“小时”来记录,分分秒秒地忍耐。这克制如此辛苦,几乎要耗尽她全身的能量。
只为维系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心。
2
元旦,剧组放假半天。
制片组为鼓舞士气,晚上包了宾馆餐厅的场地,开新年舞会。
难得有机会打扮,组里的姐姐妹妹都约好穿晚装出席。
梦非向来朴素,从不为吃穿花心思,自然没有合适的衣裙,准备就穿牛仔裤和T恤出席。同屋的张姐拿出两件晚装给她看,一件绛色,一件黑色。
“选一件吧。”张姐递给她,“舞会不穿裙子怎么行?”
见梦非犹豫,张姐笑,“我猜你喜欢黑色。就从未见你穿过红色的衣服。”
梦非抿嘴一笑,没说话。张姐说中她心事。
张姐又说:“我还敢穿红戴绿呢,你才多大,怎么就喜欢黑白灰?”
“要不你试试这件红的吧,艳丽活泼,衬你肤色。”张姐把那条绛色裙子放到梦非身前比划。梦非个子和张姐一般高,张姐的束身晚装给她穿正合身。
梦非望着镜中的自己,那抹红裙衬得她皮肤雪白、长发乌亮。
真是漂亮,她心里暗叹着,又惊讶张姐竟会在外出拍戏的行李中放进如此时髦的衣裙,就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舞会。三十七岁的张姐常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挂在嘴边,显然是没少为此吃苦头,却还这般起劲地张罗衣饰行头,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任何约会或艳遇。
梦非笑着把裙子还给张姐,“我还是穿那件黑色的吧。”
餐厅的桌椅重新摆放,稍稍布置,改头换面,真像个派对。姑娘们都打扮得十分俏丽,个个袒肩露背。
梦非穿着黑色晚装出来的时候,人们纷纷惊讶打量。
她化了些淡妆,盘起了头发,穿一双半跟鞋,配那身黑裙,突然变成了大姑娘。哥哥姐姐们都逗她,“呵,这是谁呀,哪儿来的小美人啊!”
难得在不工作的状态下相聚,大家格外放松。
喝了几杯酒,赵主任提议大家玩一个游戏,叫作“真心受不了”,让大家对剧组生活的各种艰难与不满公开抱怨,敞开抱怨。
赵主任在这行干了三十多年,太知道剧组生活是怎么回事了。拍戏拍到这份上,每个人都积攒了很多疲劳和怨气了。而疲劳和怨气很容易转变成别的东西,转变成消极怠工、寻衅滋事,转变成混乱而麻烦的男女关系。与其让坏情绪藏着发酵,倒不如借此时的欢乐气氛,让大家通过游戏形式把不满都发泄出来。发泄完了,往后少些麻烦,提高工作效率。
游戏的规则是,被抽中的人必须说几句抱怨的话,不说不算过关。
有人说,真心受不了这里的恶劣气候,皮肤都毁了。
有人说,真心受不了永无止境的开会,听导演团的先生们研究这研究那,深夜十二点还不解散,第二天六点又要开工。
有人说,真心受不了长期的户外生活,像野战军一样,随地坐,随时睡,风餐露宿,睡眠不足,拍山上镜头时还要负重爬山。
有人说,真心受不了拍夜戏,黑白颠倒,废寝忘食,内分泌紊乱。
忽然轮到梦非,她想了想,“第一次参加剧组拍戏,虽然碰到了许多不曾想到的困难,但细细回忆起来,也有许多不曾想到的快乐。”
她娓娓说下去:“比如那晚,我和张姐还有导演组的姐姐们在屋里用电磁炉煮火锅,突然停电,大家围坐在一起,在黑暗中一边聊天,一边等电来,全然忘却了疲劳和第二天的工作任务,那一刻十分美好。
“还有,那天在河滩,有人在我的书包里悄悄放进一块石头,拿出来看,上面有美丽的花纹,不胜欢喜。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是谁放的,但还是谢谢你。
“还有,有天刮大风,和大家一起领了饭,瑟缩地躲在城墙后面吃,冷得舌头都要冻僵了。可现在想来,也是一番新奇的体验。
“还有航拍那天,没有我的戏,我和导演组的姐姐们躲在临时搭的小草棚里。大家都很冷,只有一杯热咖啡,大家传着喝。
“这些全是美好记忆,带来内心微小但珍贵的喜悦与感动。剧组生活教会我许多东西:独立、互助、分享,还有在逆境中如何调整心态、寻求平衡,凡事看到积极一面。其实剧组生活并不缺少快乐时光,只需用心感受。”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说完全场静了一瞬,随后很快有人鼓起掌来。
“非非说得好!”费导第一个赞叹。
“是,看看人家对生活的体悟。”
“咱们这些老剧组都油了,麻木了,只会抱怨。”
大家议论并赞叹着。
梦非有些腼腆,微笑着颔首不语。先前只是顺着自己的真实想法,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说完才对自己忽然间敞开心扉感到惊讶。心里有真情实感,表达便不是困难,即便有那么一点孩子气和学生腔。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还私藏了一部分——与席正修有关的记忆才是她心中最美好的感悟,但那些她不会说出来。
此刻,席正修就坐在不远处。在她心目中,她与他还在冷战。所以这时她也不去看他,只用余光感受着他,想知道他对自己那番话的反应。
他无所表示,仍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却似乎在默默微笑。
乐声悠然,微醺的人们纷纷步入舞池。
席正修这天难得没有穿黑色衣服,而是穿了一件米色衬衫,配浅灰色卡其裤。他的打扮既端庄又不失活泼,衣裤都修裁得极为妥帖,勾勒出他高大健硕的身材。远远看去,是肩宽腿长、优雅潇洒的一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席正修在组里素来是低调谦和、行止周到的,并无明星架子。但因其性情稳重、寡默少语,自有一种威严,让人感到难以接近。然而这晚,组里好多姐姐妹妹趁着气氛火热,便互相壮胆去邀请他跳舞。
他也是难得表现得如此亲和,一直面带微笑,谁来邀舞他都答应。
梦非远远看着他。他与那么多女孩共舞,愉快而洒脱,眼神、动作、谈吐,一切都让人那么舒服。原来他随时可以变为派对高手,对人施展魅力,让人想入非非,却又无法更进一步,简直无懈可击。
梦非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颗心被痛苦地牵动着。
真是一场热闹的舞会。人人有说有笑,唯独她失意独坐,心中无限伤感。这个人人都爱的男人,已经许多天没有主动理过她了。她输给他了。
他是个大人,而她还是个孩子,所以她当然会输给他。感情这件事,谁先认真了,就给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
她还是个孩子,孩子是容易认真的。她当然会输给他。
苦闷间,梦非随手抓起一杯啤酒,送到嘴边才发现杯子不是她的。管它是谁的,她心想,喝一口再说。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看到叶闻达。
“你还不到喝酒的年龄。”叶闻达微笑着。
“是吗,我二十岁了。”梦非牵牵嘴角,没好气地说,但还是放下了杯子。
“那么,二十岁的女孩,我邀你跳一支舞,可以吗?”他握住梦非的手,脸上的微笑既潇洒又虔诚。
梦非看着他,这个聪明帅气的小伙子,有一双漂亮的、摄人心魂的眼睛。可梦非不喜欢他,女孩子一旦心里有了人,便再也看不上任何人。
梦非微笑,轻轻抽回手,“我不会跳舞,对不起。”
叶闻达丝毫不受打击,对梦非轻轻点一下头,展露了一个深邃的微笑,带着点特殊的意味。
然后他转向梦非身边的场记姐姐,什么也没说,只做了一个温柔而恭敬的邀请动作,便很自然地牵起对方的手。两人一旋身便进入舞池。
跳舞的人多。场内有些乱了。有人跳舞,有人唱歌,有人扎堆喝酒、聊天、说荤笑话,各尽其兴。梦非仍然独坐。
费导走过来拍拍她的肩,“非非,怎么一个人发呆呀?跳、跳舞。”费导明显有点喝多了,酒气直喷在梦非脸上。
梦非有些害怕,欠了欠身。
费导不放过她,“去、去跳舞嘛,大过节的,开开心。”他一边说一边推她。
梦非被他一推只得站了起来,可是,和谁跳呢?
“费导和小非非跳一个嘛。”旁边的人起哄。
“嗨,我老头子一个,跳什么。”费导吆喝起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