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明白-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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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要求不高,父母也不劳累,这便是生活在C城的好处。人们不疲于奔命,生活节奏缓慢,随遇而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就在这个城市中渐渐老去。
C城人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生活着,也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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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吃饭穿衣、居家过日子,C城人没有更多需求。此处房价低得惊人,县城中心最繁华地段像《大腕》里描述那样设施的房价,还没有北京通县的房价高,就这样,房子还是卖不出去,因为承建公司是当地的建筑队,没盖过六层以上的房子,这次突然搞了个大的,十五层,不知道是地基挖浅了,还是土质疏松的原因,风一大房子就摇晃,至今未售出一套。这幢楼鹤立鸡群般摇摇摆摆地挺立在城中央,吓跑了底下摆摊的商贩。市委就此问题和建筑队开了无数次会议,也没商讨出拆好还是不拆好,有两种声音,一是完全保留,把它像比萨斜塔一样保护起来,供游人参观。二是拦腰斩断,将十五层分成三份,每五层为一幢楼。经研究,后者的难度大于拆了重盖,行不通。
物质消费水平之低导致了市民们心态平和,大街上走路都比北京人慢很多。汽车在C城更是多余的,从南头到北头,骑车十五分钟就够了,所以多数当地人以步代车,去哪儿都走着,反正没啥要紧事儿,无非就是赶着回家看电视。
城里跑着的四趟公共汽车和二百辆出租汽车足够满足市民的用车需要,买了车也就是个摆设,不去外地的话,一年能跑二千公里就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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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她儿子可能把对象儿领回来。正说着,大儿子回来了,身旁跟着一个可以打七十五分的女孩,她不带丝毫扭捏地叫了老板娘一声:伯母。
老二和老三也陆续回来,晚饭已经准备就绪,老板娘发令开饭,不等她家男人了,越是过节他越忙。
一家人和我围坐一桌,谈笑风生。老板娘问老二,什么时候你能把媳妇领回来,看你哥。老二说,我才不找本地的,没劲,要找就找个首都的。老板娘让我给老二介绍一个,我满口答应,等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后,一定给老二找个晶莹剔透的。老二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他已经在网上聊了一个,人家都从北京过来了,现在就在C城。老二是开网吧的,利用工作之便,四处留情。我说行呀你,我跟北京二十多年了,还光棍一条。老二说那是你笨,北京女孩挺容易上手的,远没想象中的困难。我心说,也就是让你赶上一个别的。
吃完饭,像往年一样,坐电视机前看中央电视台,里面还是赵忠祥和倪萍,他俩依旧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小点儿的电视,根本看不出皱纹。中国没人了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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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老板娘家打麻将缺人就叫上我凑一手,说来奇怪,最近两天我的手气出奇壮,再难落听的牌也能和,赢了不少钱,却不好意思往兜里装,只好又故意输回去,上听的牌拆了打,别人点炮我装没看见,越玩越没劲。
偶尔写点儿东西,少得可怜,从北京带来的钢笔至今还没打过水,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就看会儿书,别看它们旧,却挺好看,可惜太多了,没办法扛回北京,只能就地正法,多看一本是一本。当初买的时候太激动了,忘了还要回北京。
这几天C城的鞭炮声就没停过,特别是初五这天早晨,噼里啪啦的炮声震人发匮。只听见老板娘喊三儿子:放炮去吧,饺子这就出锅了。
又是一通噼里啪啦。
我已经几宿没合眼了,每次刚要睡着,都被二踢脚炸醒。听多了二踢脚“呯——嘭”的两声,就习惯了这种节奏,昨天半夜,只听见“呯”,没听见“嘭”,我就等呀等,不敢睡,怕快睡着的时候被“嘭”吓一机灵,那多难受,可一直等到了天亮,也没听见“嘭”,操,早知道是个蔫炮,我就踏踏实实地睡了。
天已大亮,我正准备放松心情,睡个安稳觉,没承想,刚一闭眼,又“呯——嘭”地响了起来,妈的,成心!
C城四面环山,盆地地势,一点儿声音就能响彻山涧,更何况百炮齐鸣,余音缭绕,窗外又烟火四起,真假难辨,给我一种哪里又打起来的感觉。
后来我把耳朵塞上袜子,脑袋钻进被窝,但还是前后受敌,左右挨炸,鞭炮声依然震耳欲聋,吵得我坐卧不安,怎么他妈这么闹腾!以前人们就是这样对付麻雀的,拿着锅碗瓢盆爬上自家房顶,叮叮当当一通乱敲,吓得麻雀在天上飞来飞去,不敢落脚,结果都累死了,飞着飞着就往下掉。我也快了,都五天没睡觉了。“呯——嘭”仍在继续,愈演愈烈。
算了,我还是起来吃饺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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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是羊肉馅的,除了葱姜,再没蔬菜,老板娘管这种馅叫“一个肉丸”的,她说,因为今年是羊年,就吃羊肉丸的。我暗中庆幸:好再没赶上鼠年。
刚吃了俩饺子,嚼得满嘴流油,正剥蒜的时候,门开了,老二带回家一个女孩,说,妈,这就是我说的首都网友。
我咬了一口蒜,一看,这女孩长得怎么这么像雷蕾呀,除了是一头短发!嗯?不对!
再定睛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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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雷蕾。当我和她面面相觑的时候,不约而同地一惊,不等我开口,她便夺门而出,我立即放下手里的半瓣蒜,不等再吃口饺子,干嚼着一嘴蒜就追了出去。老板娘的疑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三儿子的不解——我哪儿知道,都被远远地留在身后。
跑过街道,雷蕾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盯着我。我追上前。
“怎么会在这儿看见你?”雷蕾说。
“难道依然仅仅是巧合吗”我说。
“为什么是这种结果!”
“这也是我的疑问,为什么你这么随便就跟网友回了家,而且不远千里!”
“那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我一时说不上话来,不知激动还是激愤。
我和雷蕾站在距离北京600里的C城满地烟花爆竹纸屑的路边,站在初五的晨光中,大眼(她)瞪小眼(我),思潮起伏,默不作声。
终于,我们在一阵鞭炮声中,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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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雷蕾挣脱开我的拥抱,哭了起来。
我说你别哭了,眼泪都流嘴里了,她说废话,眼泪有往脑门儿上流的吗。我说怎么没有,你倒立着哭看看,眼泪准保往脑门上流,你如果躺着哭,眼泪就往耳朵里流,你趴我肩膀上哭的话,眼泪还能往后背流呢,只不过是我的后背。
你讨厌!雷蕾更放声地哭了起来。
我的后背果然湿透了,冰凉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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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雷蕾告诉我,她到这里是来实习的。郊游回来的那天下午,学校安排实习,有北京的设计院,也有外地的建筑队,学生自愿选择。雷蕾为了躲避我一段日子,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外地。
雷蕾说她实习的地方就在那个盖歪了的十五层楼的工地,老师带着他们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将这座即将竣工但无法入住的商品楼的损失降至最低限度,群策群力,千方百计后,没有可实施的办法,眼看着就过年了,老师下定决心,想不出辙就不离开C城半步,看着归家心切的学生说,你们回家过年吧,不愿意走的就留下来。雷蕾就属于那个不愿意走的,在北京过年无非就那些事儿,吃饭、串门、拜年、压岁钱……已经倒背如流,所以宁愿过一个了无牵挂的年。于是她告诉父母,她在C城挺好的,爸爸妈妈不要太牵挂,这里有时候挺冷的,但是她没啥舍不得,就又买了一件毛背心穿上了,虽然这个春节不能回去,但是她很想家。父母说,照顾好自己,完了事儿赶紧回来。
我问雷蕾手机为什么注销。她说,正好该交钱了,她没交,反正到了外地还要漫游,索性买了一张当地的卡。
雷蕾说,这不,大年三十上午,老师接到他老婆的电话,让他必须回去,否则后果自负,于是老师买了当天的车票回京了,剩下我一个人,流落他乡,无依无靠,只好上网消磨时间,碰到一个当地的网友,聊了几天,约好就在这家网吧见面,结果见了面发现,就是网吧的老板,他说就不收我钱了。
我说,约你见面你就见呀,他要是坏人呢,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还跟他回家。我就是想吃口热饺子,谁让他以带我回家吃饺子为诱饵呢,我没经住,雷蕾可怜兮兮地说。
走!我说。
干什么去?
吃饺子去,一个肉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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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雷蕾找到一家“天天过年”饺子馆,要了一斤饺子,雷蕾说吃不了,我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吃呀,刚才追你追得我肚子都抽了筋,蕾蕾说,你那是吃多了撑的。
饺子上来后,雷蕾只顾埋头苦干,也没理我,弄得我只好没话找话。我问那个研究生也没有联系你吗。雷蕾说,别提他行不,我都把他忘得差不多了,我心里总记着他,对你有什么好处,自讨苦吃。我说,我是对自己特别自信才这么说的,他哪儿能跟我比呀,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雷蕾说,这儿的饺子皮真厚,可是没你脸皮厚,像你这么厚的,少见。脸皮厚好,冬暖夏凉,我说。
我问雷蕾为什么剪了短发,她说为了开始一段新生活。我说,我说过你留短发不好看。雷蕾说,可我自己认为好看,我干嘛要听你的。我说,女为悦己者容。雷蕾说,那是别人,我才不管这些,我想怎样就怎样。
我又说,原来你都大四了,学建筑的。雷蕾说,你以为呢,对人家一点儿都不关心。我说我原来那么问你,你都不说,还让我以为碰上刘胡兰了呢。雷蕾说,我那是考验你,没想到你一点儿诚意没有,碰到困难就退缩,真让人失望。我说好,吃完饺子就回北京,那里有我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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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饺子,我问雷蕾在这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说就是对那座十五层楼放心不下,万一哪天倒了砸着人怎么办,我说你操心也没用,该倒还要倒,那些头头脑脑说了才算,他们是人民的父母官,不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快挨砸了还无动于衷,雷蕾说那她就踏实了。
我和雷蕾去学校给她安排的宿舍取东西,然后拿上行礼到了老板娘家,我悄声说,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取了东西就走,然后跟个特务似的溜进二层我的房间。
正收拾东西的时候,老板娘进来了,问我早上的一幕是怎么回事儿,我说,雷蕾是我女朋友,知道我离家出走到了C城,就来找我,正巧遇到老二这么个好人,怕她找不着,还把她领到我面前。老板娘说,那老二怎么说是他新谈的女朋友。我说,他那是为了让您高兴,对了,他人呢?老板娘说,嗨,又回网吧上班了,说明天再领回一个来,这孩子!
结了房钱,与老板娘依依惜别后,我和雷蕾手挽手,去了C城车站。
火车启动了。
C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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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有股独特的味道,在北京呆久了的人,都深有体会,特别是刚从外地回来,闻到这味儿能让我热泪盈眶,幸好是冬天,眼泪冻住了,没流下来。我管这种味道,叫北京味儿。
回到家,见屋内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桌上的半个面包已经硬成了一块砖头,盖房绝对不成问题。
我给爸妈打了一个电话,他们在电话里抑制不住旅游的喜悦,老两口觉得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玩上了瘾,就打算多转转,反正退休了,时间对他们来说,富富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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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家没人,雷蕾就来找我,有时候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