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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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亲。可,自己真的是他最心爱的吗?
这时,安景惠笑模悠悠地敲开了林美棠的屋门。
她戴着墨镜,短发飞扬,给人以精明强干、咄咄逼人的感觉。她进门后就不错眼珠地盯着美棠打量,好一会儿嘴里开始轻声地叨咕起来:“嗯,确是村上的人尖儿,名不虚传。我来村上好几天了,竟没有机会离近了端详过你。你的气质也不错……”她兴奋得有点神经质,讲着讲着忽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对与身材不称的肥乳,像干秧上挂着个大瓜,跟着簌簌乱颤。笑到最后身子有些把持不住,便借机抱住了林美棠的肩。
一个完全不相识的女人,愣头愣脑地刚见面就说恭维话,林美棠感到大不自然,她被安景惠夸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时,安景惠大笑之后自己又接上了话茬: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笑吗?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话,叫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鲜花都是长在挺拔的枝干上,没有哪一朵是愿意往牛粪上插的,我才不信哪。但是你算完了,长着这么一副俏脸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女人长得漂亮,就人人都想着你,男人想吃了你,女人想咬死你,你就是贞节烈女,在人们的心里也成了荡妇。我要是生活在郭家店,说不定也想咬你一口,幸好我不是郭家店人,真想亲你一口。
她像到了自己的家,把被笑傻说懵的林美棠摁在炕上,自己也坐上去……“哎呀,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喝的?口渴死了。”
这回轮上林美棠笑了,真想不到调查组里还有这道号的,按农村人的说法安景惠就是那种大扯子、没正形。林美棠心里的戒备并未因此而消除,但敌意却在减退。便赶紧张罗着拿零食,沏茶水。这工夫安景惠打量着林美棠的屋子:你这个小屋收拾得还真干净,很舒服,干脆我搬到你这儿来跟你做伴儿吧。你别多心,我不是要来套你什么话,我才没有兴趣管村里的闲事,我不是调查组的正式成员,是混进来玩的。前一段时间追踪一个大新闻太累了,到市委办事碰巧知道了要派这么一个调查组,就跟着来散散心,呼吸新鲜空气,看看风景。没想到天天坐在屋子里开会,真闷死了。郭家店离宽河县城多远,宽河县有没有好的饭馆?调查组的饭太难吃了。
她可真是抱着不哭的孩子,调查组把郭家店折腾的人仰马翻了,她竟然是跟着来玩儿的,就只为了换换新鲜空气……不管她讲的是真是假,敢这样讲就证明这是个有心没肺、敢说敢道的人。林美棠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说, 你要不嫌弃今天晚上就在我这里吃?安景惠不干:我要嫌弃就不来找你了,想吃你做的饭还不方便,哪一天都行。你借两辆自行车,今天晚上我请你到县城好好吃一顿。我这个人就是这种毛病,只要想干什么就非得去干不可,想吃什么了立刻就馋得受不了。她一边说着就跳下了炕,拉上林美棠向外走。她走路轻盈,趾高气昂,催着关门上锁,赶快去借车。
林美棠到化工厂借了两辆工人的自行车,两个人骑上去便直奔宽河。出了村,忽然一阵凉风扑面,路旁树叶飒飒,眼前草色开阔,安景惠昂起头放开嗓子喊叫起来:好凉快,啊——哦!出来透透风真好,这些天可把我闷坏了。美棠呵,你们这儿的空气多清新,每年过来住上几个月,可以算是世外桃源。如果再把相好的带来,无忧无虑地享受人生,真可谓神仙眷侣!
“安记者,你可真会说笑话,你看不到吗,调查组一来全村紧张,人人害怕,你还说我们这儿是世外桃源?中国有世外桃源吗?”
“别叫我安记者?多生分哪,叫我景华,要不就叫安姐。美棠,我跟你投缘,一见面就喜欢你,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活得没滋没味默默无闻的人太多了,到处都拥挤着平庸呆板的家伙。如果有个人能格外引人注目,甚至招人议论纷纷,那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特殊的东西。我跟你可以无话不谈,直来直去,作为朋友我当然也关心你的事情,只有我知道了你的情况才能千方百计地保护你,谁要真想把你怎么样,这场官司就由我跟他打!”
她语气坦诚,不知不觉林美棠对她真的生出了几分好感,尽管她心里的警觉却并未完全消失。
“说实话美棠,我对你真是充满了好奇。谁也不能不承认,眼下的中国人还是都愿意住在大城市里,何况你的家是北京,北京是个什么地方?全国的经济文化制高点,有本事的人都想进京,当官的进了京,就是京官,是中央干部。学者、专家进了京,就算国家级的人才。不管谁进了北京就等于升一格儿、大一辈儿。而你偏偏舍弃首都的生活,来到这个穷村子,能说出一个让我这个做女人的可以接受的理由吗?”
安景惠确是会提问,这个问题并不十分尖锐,估计不会激起林美棠的敏感。但这个问题如果说透了,她想知道的东西也就都有了。
林美棠稳住车把,随着自行车缓缓的节奏讲起自己来:“我认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向我提出过这个问题,而且不论我说得多么诚恳,他们也老怀疑我没有全说真话。我也烦了,不想再对这件事多作解释……”她扭脸看看安景惠,快嘴的安景惠此时却不拾茬,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搭腔,就很容易把话题岔开,最好就是默默地等待着。果然,林美棠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又接上了自己的话茬,讲了自己回到北京后的窘境,最后又怎么决定再回到郭家店来的过程……竟讲得自己的眼睛都红了。
安景惠下了车,将车子支在道边。待林美棠也下车后,她从侧面抱了抱对方的肩。两人在道边上坐下来,安景惠问:“那你的婚姻问题怎么办呢?像你这样的人,在农村能找到合适的吗?”
那就看缘分了,有缘在哪儿都能找得到,没有缘在北京也找不到归宿。
“好,我欣赏你这种性格,敢作敢为,有主见。人就活一辈子,应该按着自己的心气儿活,感情问题无逻辑可言,守着一个枯燥乏味的男人过一辈子,还不如一个人随心所欲地疯活着好,至少还有自由。不结婚,等待你的可能是美好的婚姻。结了婚,等待你的可能就是离婚。许多人宁肯掉一次脑袋,也要换取一次幸福的感情生活,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女人只要为了感情,作出什么样的牺牲都在所不惜……”安景惠似乎是被自己的话感动了,她停住话头在享受自己的感动。
林美棠猜想,下面她可能就该问她跟郭存先的关系了。
但安景惠可比她想象得老到,知道火候还不到,决不能为一两个早晚都能得到的答案而破坏了刚刚建立起的信任,她把林美棠拉起来: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不要影响今天晚上的食欲。天不早了,咱得赶快进镇子找吃饭的地方,边吃边聊。
宽河县就有一条主街,从南到北横贯全镇,她们推着自行车溜溜达达地看饭馆,一家比一家更差,根据当地人的指点她们找到了全县最高档的十里香饭店,两个人进门拿眼一踅摸,地上黑乎乎的,桌子上油腻腻的,安景惠咂着牙小声嘀咕:“这么脏啊?也算高档饭店?这种地方也能叫县?”
林美棠问:“你以为县应该是什么样子?在当地人眼里这儿就是大地方,平常能进趟县城也不容易。”
“惨哪,人们的心思都用在别处了,都穷成这样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林美棠真想顶一句,不是这儿的人爱折腾,是上边老有人爱折腾这儿的人。调查组就是来折腾人的。她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最后她们找到了县委招待所,但只接待会议,不对外营业。安景惠亮出了市委机关报的记者证,很有派头地没费多少话就被请进了一个单间。她们坐下后要菜谱,服务员说没有菜谱,其实也无须菜谱,不大一会儿工夫大盘的热菜就端上来了。坐十个人还有富裕的大台子,八个盘子一放就满满登登的了,香酥鸡、葱炒蛋、白菜豆腐、粉条炖肉……还有一大盆萝卜羊肉汤,米饭馒头随便吃。
两个女人傻眼了,这么多啊!
服务员说,都这样,这是规定,八菜一汤。
我们吃不了哇?
吃不了剩下。
是呵,人家不可能强逼她们俩把这八个大盘子都吞下去。安景惠说,很好,多多益善,来者不拒。她又叫服务员再拿一瓶葡萄酒来,没有葡萄酒就上了一瓶郎酒。
两个女人真的比画开了,你敬我一杯,我还你一盅,大口喝酒,大筷子夹肉,一口一干。安景惠似乎是真有一点酒量的,林美棠更主要的是今天她想喝,想醉。瓶里的郎酒刚下去一半,两个女人已经感到了微醺的轻松和舒泰,都变得真实而快乐起来。林美棠面如桃花,安景惠越喝脸越白,她用一只手拍打着美棠的肩膀:“美棠,你真是一株美艳的野海棠。女人的本质代表美,而美总是短暂的。所以女人老处于弱势,就因为资本短暂。现在的爱情,越来越像他妈的无情游戏,要不就是金钱游戏。既然是游戏,不玩儿白不玩儿。”
“你是大记者,玩儿得起。我跟你的想法不一样,我认为爱情是世间最可怕最沉重的一种感情,是最危险最痛苦的诱饵!”
“美棠这是因为你上过当,受过伤害,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层面上,就会遇到什么样的男人,会碰上什么样的艳遇甚或奇遇。天下没有谁的感情是安分的,只是胃口不同罢了。”
“安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是女权主义者,靠自己的智慧而不是容貌俘虏男人,我喜欢帮着男人解决难题,然后让他们服从我,以我为中心。你哪?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喜欢比自己强大的可以依靠的男人。”
“傻逼,世界上有这样的男人吗?你找到了吗?”
“我曾经以为我找到了……”
“郭存先?”
林美棠不做声,只是闷头喝酒,酒精给她带来的最初的放松感已经消失,相反倒勾起了她的愁肠,当初她怎么会想得到自己的一生就和这个男人捆在了一起……
一瓶郎酒喝空了,安景惠想再要一瓶,却找不到服务员了,整个餐厅都已下班,就只有她们这间屋子还亮着灯。哎呀,还没结账人怎么就都走了?她扶起林美棠,心里想着是要往外走,脚下却像踩着棉花套子,三摇两晃不知怎么两个人就都堆乎到地上。
不管什么组织,只要是由人构成,就不会铁板一块,准有各色的。调查组也不例外,钱锡寿是一类,组副组长封厚是另一类。他不跑步,每天清早像个没事人似的在村里乱溜达,尤其喜欢围着郭家店的大坑边上转悠,看村民们挑水,听村民们斗嘴,他好像对坑边上的气氛格外有兴趣,有时还主动插进来和村民们扯几句闲话,村干部们也乐意跟他打声招呼,还是称呼他为封县长。
封厚一眼搭上了只有在郭家店才有的农业队队长刘玉成,他挑着两只铁皮水桶来坑边打水:封厚打招呼:“我天天早晨都看见你挑水,看来你是个勤快人,要不就家里人爱干净,用水够多的。”
刘玉成冲他嘿嘿一笑,带出一副老实相,不敢拾县长的话茬:“瞎霍霍呗。”
封厚突然口风一转:“郭存先回来两三天了吧?怎么看不见他来挑水,平时他家里谁挑水?”
刘玉成的脑子来不及拐弯,就实话实说:“他小子刘福根。”
“他的儿子怎么姓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