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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

舍我其谁:胡适-第116部分

小说: 舍我其谁:胡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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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童来说,这就意指从简单的象形、指事字入手,再渐次及于会意,以至于形声字。胡适说这种教学法除了能帮助学生了解汉字的来源以外,还可增加学童识字的兴趣,可谓一举两得。(三)自古以来,中国人从不讲究文法,不知文法乃教授文字语言之捷径。(四)不用标点符号,以至文字不易普及,文法也不讲求。'16'
胡适请赵元任在“美东中国学生联合会”第十一届(1915年)夏令营所宣读的《如何可使吾国文言易于教授》一文,其中一段发表在1916年4月号的《中国留美学生月报》上。这段文章附在赵元任所撰的《中国语言的问题》(The Problem of the Chinese Language)里。赵元任的这篇文章共分四节,第三节是胡适写的,子题为:《现行汉文的教学法》(The Teaching of Chinese As It Is)。'17'对于想要了解胡适文学革命的心路历程的人来说,这篇英文论文比胡适在《留学日记》里所作的摘述要重要多了。虽然论点和胡适在日记里所作的摘述大致吻合,但其中有一些是后来宣扬文学革命的胡适绝对不会漏列的要点。这篇英文论文有四个重点。一、开宗明义,矛头对准了钟文鳌。胡适说,那些哓哓然要推动中文拉丁化的人,完全不了解中文的问题就在于我们从来没用正确、科学的教学法来教中文。胡适不但“乐意承认拉丁化了以后的中文或许优于中文”,而且表示这是一个值得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的问题。然而,在用科学的研究证明它的优越性,然后再推广普及以前,现行中文应该如何教学,才是更重要的课题。这理由很简单,因为现行的中国文字“是用来记录我国的历史和文明的语言,是省际之间'说不同方言的人'所能藉以交流的唯一媒介,也是全国教育的唯一工具”。
胡适在这篇论文里的第二个重点是:
文言是一个几乎完全死了的语言。这死了的意思,是指已经没有人说了。那就像是中古欧洲的拉丁文一样。事实上,它比拉丁文还要更死(如果死也能分程度的话)。这是因为拉丁文还能说、还能听懂,而文言则不然。除非是人人耳熟能详的成语,或者是听者已经多少知道讲者所要表达的意思,文言即使在知识阶级当中都已经不是能用听的方式来理解的语言了。
胡适的第三个重点是:
我们必须把自己从传统的观点里解放出来。那传统的观点认为白话的字词与语法很“俗”。其实中文里的“俗”字,意指的是“约定俗成”(customary)的意思,其字义本身并没有“鄙俚”(vulgarity)的意思。事实上,许多我们日常所用的词汇是非常能表意,因此是非常美丽的。衡量字词、言辞的标准,应该在于其是否生气盎然以及有表意的能力,而不在于其是否合于道统(orthodox)的标准。白话是国人日常的语言:它表达了人们日常的需要,本身就是美丽的,而且具备创造一个伟大的、活蹦的文学的条件。'历史上'那些用俗文字所写的伟大的小说,就是最好的明证。
胡适承认他说文言已死、而白话则生气盎然又美丽,这两个论点是几近武断的概括论断(sweeping generalizations)。然而,他要读者了解他自己其实是一个大梦初醒的过来人。他说:
我只能要求读者了解,作了这两个概括论断的我自己,如果在几年前听到有人说文言是一个已死的语言,一定是会要跟他决斗的。如果我在此处所说的是正确的,那我们就可以用下述的话语来说明我们眼前的问题: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教授现行的汉文,以便使它能履行它的功能?我们应该如何教授这个已死的语言,以便让它从死里复活?
胡适这段话的重要性在两方面。一、才几年前,胡适自己还是一个听到文言已死论就会跟人拼命的卫道者。二、胡适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放弃让文言死而复生的努力。
胡适在这篇英文论文里的第四个重点,就是开出让文言能死而复生的妙药。他的药方有七:第一剂药方,是要有一套发音的字母。胡适说,为了要帮助发音,并使其标准化,就必须要用科学的方法去制订一套发音的字母,在学校里教授使用。第二剂药方,是用“活字”。小学读本必须用“活字”、去“死字”。所谓“活字”,就是能上口的字;所谓“死字”,就是说出来人听不懂的字。学“活字”的优点有三:有用;上口即懂,不似“死字”需要解释;白话一旦打进了庙堂,就可望成为国语。第三剂药方,是教“死字”的方法。这也就是他在《留学日记》的摘述里所说的,“汉文乃是视官的文字,非听官的文字”。其教学法,应从简单的象形、指事字入手。
第四剂药方,是要提升白话文。胡适说:
我一方面鼓吹用活文字的新血,去灌注到文言的血脉里,以期让它起死回生。另一方面,我也要强调白话文必须更加丰富、更加精练。文学的'新'名词和词语,只要现有的白话文里没有,或者比白话文里的更美、更能表意的,就应该引进。
胡适认为在引介或铸造文学名词的时候,复音词要优于单音词。他说单音词太容易混淆,不适合在口语上运用。反之,复音词在口语上易听易懂。他举例说,像“宪法”、“民国”、“革命”、“国会”这些新造的名词,都已经成为日常词汇的一部分了。
胡适的第五剂药方,是要大家去读俗文学。他说在不久的将来,教科书应该可以选收一些用白话文写的小说和戏曲。这理由很多。一、对学童来说,白话小说和戏曲要远比“子曰”和老掉了牙的道德教谕要有趣多多了。二、这些小说、戏曲、歌谣和语录,是我们仅有的“活文学”。我们的教科书没有理由弃而不用。三、胡适说他那一代的人,许多人都可以用自己成长的经验来作见证,证明阅读这些作品——特别是小说——所带给他们的在文字上的训练,要比阅读正规(orthodox)的书籍有效得多。四、由于不可能完全禁阻孩子读小说,我们不妨就因势利导,挑选最好的,屏除淫秽的,教导他们如何从中得益。
第六剂药方,是要教文法。胡适说汉文文法之不修,是已经到了令人扼腕的地步。他说中国人不讲究文法,可能是因为汉文没有词类的变化,在文法上比其它世界上进步的语言要简单多了。然而,他认为正由于中文的文法和句法简单,才更应该讲究其教学法,以便使人人都能学会语言。讲究文法之道无他。第一,所有教科书的文字都应该合于文法。令人嗟叹的是,这个最基本的要求,当时中国几大教科书出版社居然一点都不措意。第二,文法书必须配合读本,并以之为基础。第三,白话与文言的文法必须同时讲究。第四,白话与文言文法之间的差异,在许多方面是相当显著的,都必须表明出来,为学生讲解。因此,白话与文言文法的比较研究是必须的。第五,文法的教学必须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必修的。
第七剂药方,是要使用标点符号。胡适说,与文法的教学同样不可或缺的,是要有一个统一的标点符号系统。当时的汉文不用标点符号,其弊病有多端:一、文意常被误解。二、知识的推广产生窒碍。三、没有标点符号,文法科学就难以建立。这是因为如果没有标点符号的帮助,一个复杂句子的内部结构及其各个组成要素之间的关系都很难解释清楚。胡适说他觉得可喜的是,有几家大的出版社,例如商务印书馆,已经开始在它们印行的小学教科书里使用了更多的标点符号,而不只是'在句尾'加上句号而已。
这篇《现行汉文的教学法》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胡适在这篇文章里,不但没有反对中文拉丁化,而且开宗明义地表示他乐意承认拉丁化了以后的中文或许优于中文。事实上,就像我在本章结尾会指出的,中文拉丁化后来会变成青壮年时代的胡适所期许的长程目标。但这是后话。在1915年写《现行汉文的教学法》的胡适还没走到那一程。当时的他还认为中文拉丁化虽然是必须严肃地去研究的问题,但兹事体大,既不是一个迎刃可解的问题,也不是一个一蹴可几的目标。于是他把分析的重点放在“现行汉文”的讨论上。更重要的是,就像胡适后来在《逼上梁山》里所说的:“而我那时还没有想到白话可以完全替代文言,所以我那时想要改良文言的教授方法,使汉文容易教授。”胡适在《现行汉文的教学法》里的主旨,就是寻求新的教学法,包括“用活文字的新血,去灌注到文言的血脉里”的方法,以期让那已死的文言从死里复活。换句话说,所谓钟文鳌的中文拉丁化传单的事件也者,其实跟胡适后来的文学革命之间的关系是微乎其微的。这篇《现行汉文的教学法》的重要性,就在于它是胡适走向文学革命的心路历程中的一个里程碑。这时候还处于胡适走向文学革命的史前史时代。因此,钟文鳌的中文拉丁化的传单促使他讨论的,是中国文字的问题,而不是中国文学的问题。
如果说胡适在《逼上梁山》里从钟文鳌的中文拉丁化的传单谈起是一个误导,那么他在文章的第二节里把文学革命的发端定在1915年夏天,则是相当正确的。胡适说:
那个夏天,任叔永(鸿隽)、梅觐庄(光迪)、杨杏佛(铨)、唐擘黄(钺)都在旖色佳(Ithaca)过夏,我们常常在讨论中国文学的问题。从中国文字问题转到中国文学问题。这是一个大转变。这一班人中,最守旧的是梅觐庄。他绝对不承认中国古文是半死或全死的文字。因为他的反驳,我不能不细细想过我自己的立场。他越驳越守旧,我倒渐渐变得更激烈了。我那时常提到中国文学必须经过一场革命;“文学革命”的口号,就是那个夏天我们乱谈出来的。
梅觐庄新从芝加哥附近的西北大学毕业出来,在旖色佳过了夏,要往哈佛大学去。九月十七日,我做了一首长诗送他。诗中有这两段很大胆的宣言:
梅生梅生毋自鄙!神州文学久枯馁,百年未有健者起。新潮之来不可止;文学革命其时矣!吾辈势不容坐视。且复号召二三子,革命军前杖马棰,鞭笞驱除一车鬼,再拜迎入新世纪!以此报国未云菲:缩地戡天差可拟。梅生梅生毋自鄙!'18'
“以此报国未云菲:缩地戡天差可拟。”把文学革命比作科学“缩地戡天”之术对人类的贡献!无怪乎胡适说他在这首诗里作了大胆的宣言。胡适说因为他在这首长诗里用了十一个外国字的译音,其中十个是人名,如牛顿、爱迪生、培根,等等,另外一个是抽象名词,“烟士披里纯”,即“inspiration”,是梁启超用音译英文“灵感”一字。这引来了任鸿隽一首打油诗,笑他“鞭笞一车鬼'洋鬼子'”。9月20日,胡适坐火车离开旖色佳,转学到哥伦比亚大学去。在火车上他用任鸿隽打油诗的韵脚,写了一首答诗。就在这首《和叔永戏赠诗》里,胡适第一次用了“诗国革命”的字眼:
诗国革命何自始?要须作诗如作文。
琢镂粉饰丧元气,貌似未必诗之纯。
小人行文颇大胆,诸公一一皆人英。
愿共僇力莫相笑,我辈不作腐儒生。
然而,胡适说由于当时“我初到纽约,觐庄初到康桥,各人都很忙,没有打笔墨官司的余暇。但这只是暂时的停战”。'19'
从胡适在《留学日记》里所留下来的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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