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其谁:胡适-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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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停簿褪撬担谒那Я桨倌昵埃 敝泄姆炊肿幼晕姨兆碓诙街饕謇铮丫搅耸强扇淌氩豢扇痰牡夭搅恕8煤视切牡氖牵谄诒囟辽踔镣陡宓慕娇铩锻夤郾ā罚═he Outlook),都居然会在1915年9月1号那一期出现这样的论调:
这种(抛弃传统的政治理想而就现代的)转变,完全不像是一个温吞的、百依百顺到崇拜祖先、慎终追远的民族会去做的事。从这个传统出发,一个父权的君主政体似乎应该是一个逻辑的选择。
胡适说这种论点的谬误,在于完全不了解中国在那几十年之间,在思想上有着巨大的变化。他说,这个巨变简直就是一个思想上的革命。没有这个思想上的革命作基础,辛亥革命是不可能发生的。胡适认为古德诺助长了美国人这种谬误的中国观。如果东方主义这个名词当时就有,胡适一定会指斥古德诺的“历史观点”是一种东方主义的观点。胡适那个时代虽然没有这个术语,但他所揭开的面目就是不折不扣的东方主义:“一个坚持历史观点,却又不准一个国家有权在新思想、新理想的影响下去从事改革或革命的人,就是一个不了解历史的真意何在的人。”'11'
在表面上,胡适这篇文章批判的是古德诺。然而,胡适所批判的实际上是所有西方的媒体,包括那些自命为进步的媒体。胡适在这篇文章里引《外观报》的社论:对于像中国这样一个崇拜祖先的国家来说,“一个父权的君主政体似乎应该是一个逻辑的选择”。胡适在《中国反动势力的哲学家》这篇文章里没有告诉我们的事实是:这篇社论批判的对象就是胡适。胡适在1915年9月1日的《外观报》发表了《中国与民主》(China and Democracy)。这时,袁世凯的帝制运动到了紧锣密鼓的阶段。胡适这篇文章的主旨在于强调帝制与否,根本无关于中国政治的现况;袁世凯的权力已经跟皇帝一样。这个论点,就是他在《中国反动势力的哲学家》里所复述的。亦即:袁世凯的权力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皇帝都还大得多,包括俄国的沙皇和德国的凯撒。胡适所用的证据就是新约法里有关总统任期十年、可以无限期连任而且可以指定继承人的权力。胡适的重点在指出:在这种制度下,中国的最高领袖到底叫做“总统”或是“皇帝”又有什么分别呢?胡适把他的希望放在“少年中国”身上。他说:
“少年中国”相信民主;它相信通往民主的唯一途径,就是去实行民主。政治是一种艺术,需要实习。这就好像我如果从来就不练习说英文,我就永远不会说英文一样。如果盎格鲁撒克逊人在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实行过民主,他们也就永远不会有现在所享有的民主。这种政治哲学,像古德诺教授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了解的。古德诺教授和其他心意其实不坏的宪政权威认为东方人不能胜任民主政治,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过民主。少年中国的想法恰恰相反;他们认为,正因为中国从来没有民主,所以它现在就需要民主。它相信如果中国的第一共和'注:从辛亥到“二次革命”'能延续久一点,到了今天,民主在中国就会有一点根基了。而且,四年的政治经验,即使再不能令人满意,也应该能使许多中国人了解共和政治。
可惜的是,中国的反动分子有外国权威来助他们的威风;有像有贺长雄和古德诺教授这样的宪政权威来替他们撑腰。胡适说有贺长雄会反对“少年中国”不足为奇。来自美利坚民主国的古德诺教授也说中国人不能胜任民主,这才是最致命的。胡适在这篇文章的结论下了他的“春秋”史笔:“这些学者把他们的‘权威’论调写进了中华民国的新宪法里,而此刻正是他们就要被他们拥立的中国皇帝授勋的前夕。”'12'
值得注意的是,《外观报》的主编一点都不同情胡适的论点。他特别写了一篇冗长的社论批驳胡适。他说《外观报》欢迎像胡适这样的“少年中国”的代表投稿,因为美国人很少有机会听到个别的“支那人”的想法。然而,对于胡适这个“支那人”的想法,他是难掩其鄙夷之气的。在列出了一长串的疑问以后,他说:“除了受过西方教育的人,中国还有其他能无私奉公的人吗?”他说宣布共和不等于就有了共和,这完全是两码子的事。他认为中国的社会制度完全不适合民主政体。他说父权的君主政体适合中国这句话我们已经征引过了。他说同情中国的人都一致认为君主立宪比民主政治更适于中国,因为那能确保中国的稳定。而袁世凯就是那最适合从事君主立宪的人。袁世凯就像从前的拿破仑一样,有军人的支持,有外国人的认可,又有民心的拥护。这位主编的结论是:中国的未来,不只是一个政治的革新,而且是社会的更生。一个国家的政体必须要适合它的国民;而国民自己也必须能懂得上进到稍微像个样子(rise to new standards)才能配合。'13'
胡适是中国留学生里的一个异数,他不但反对袁世凯的独裁与帝制,而且敢于挺身而出,撰文批判,把他的反袁立论发表在《中国留美学生月报》,以及其他美国的刊物上。袁世凯帝制成立以后,胡适于1916年1月14日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报《哥伦比亚每日旁观报》(Columbia Daily Spectator)上发表了《中国帝制复辟的分析》(Analysis of the Monarchical Restoration in China)。这篇文章再度显现出胡适的英文文笔以及他的论辩术的一流。他开宗明义就说:
我首先表示,我欢迎把民国改为帝制。我有一千零一个理由欢迎这个改变,但为了节省篇幅,就举出下述几个。第一,这一变等于没变,只是用正确的名称来称呼中国现有的政府。中华民国在两年前就夭折了。从那以后,中国的政府一直是一个以共和为名的专制帝制。现在,把政府的真面目给老实地说开了,这对“共和”美名的凌辱,终于可以不再。用正确的名字来称呼事物是极其重要的。我们的至圣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我欢迎这个改变的第二个理由是:它向全世界揭露了中国政府的本质;特别是,它向全世界揭露了袁世凯——美国人眼中的中国的“强人”、不久前才对天地立誓绝不背叛共和的人——的本质。这个中国的强人说:“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他的“爱国”也许不在人后,因为布鲁托斯(Brutus)是一个正人君子'注:胡适在此处是引马克·安东尼在莎士比亚的《凯撒》里反讽刺死凯撒的布鲁托斯'。
第三个理由是前两者所必然的结果。中国的政治发展打开了美国舆论家的眼睛,因而让美国对袁世凯及其政府的舆论产生了些微的改变。任何注意美国主要报刊这几年来的社论的人,都不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个改变。这种美国舆论的改变对“少年中国”而言,是具有非常重要的道德的意义的。中国的反动分子精心地污染了美国的舆论;他们甚至成功地把前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现任约翰霍布金斯大学校长古德诺都拉了进去,自愿作为中国的反动势力的代言人。美国那些一知半解的舆论家对袁世凯的礼赞,读起来真是令人作呕。举个例来说,有一位作家说袁世凯设立了一个御史台来为他作谏诤。他说这可以证明袁世凯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物;他说,世界上还有谁敢任命一批官员,他们的职责就是专门来批判自己吗?这位袁迷浑然不知御史台在中国已经有了至少两千三百年的历史!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简言之,会作这种礼赞的人,泰半是有心示好,只是观察不敏,知识有限。我很高兴许多美国的主编现在愿意“收回前言”,以袁世凯的真面目来对待袁世凯。“少年中国”所要求美国舆论界的,就是根据事实作无私、公允的判断。而这也就是中国当前的政治变化所开始造成了的。
胡适说他欢迎袁世凯宣布帝制,因为那终于使中国的政体名实相符。这当然是论辩策略上的一种反讽手法。作了反讽以后,他才说:对中国而言,袁世凯的帝制所代表的,当然是一个挫败、一个倒退。胡适说其所带来的祸害有四:第一,是皇戚与贵胄阶级的再现。他说,在举世走向民主、平等的潮流之下,这种开历史倒车的行径应该受到全世界的谴责。第二,帝制的再现会造成传统腐败官僚阶级的复辟。胡适说这个卖官鬻爵的官僚体制在中国历史上所造成的祸害,远比鸦片和小脚还严重。辛亥革命再怎么不济,光是把这批卖官鬻爵的腐败阶级送回老家“去坐冷板凳”,就已经是功德无量了。第三,帝制的复辟会带来动乱与革命。蔡锷的护国军只是一个开始。古德诺赞成帝制,说那可以“防止中国的分崩离析”。胡适说古德诺错了。帝制的结果适得其反,专权的反动政府所带来的,必然是分崩离析、必然是革命;第四,也是最不幸的,帝制的复辟带来的,是所有建设性工作与政策的中断。一方面,政府浪费其所有的资源去作帝制的宣传,镇压所有的反对声浪与行动。另一方面,年轻人在失望之余,也浪费了他们的青春与生命去从事革命。举国上下浪费精力、虚掷良机,就因为一介独夫和一些无耻政客的野心!'14'
护国军起义后,各省纷纷响应,袁世凯眼见大势已去,被迫在1916年3月22日宣布取消帝制,6月6日因尿毒症而死。胡适在次日的《留学日记》里写下了他对袁世凯的盖棺论定:
袁世凯死于昨日。此间华人,真有手舞足蹈之概。此真可谓“千夫所指无病自死”者矣。吾对于袁氏一生,最痛恨者,惟其“坐失机会”一事。机会之来,瞬息即逝,不能待人。人生几何?能得几许好机会耶?袁氏之失机多矣:戊戌,一也;庚子,二也;辛亥壬子之间,三也;二次革命以后,四也。使戊戌政变不致推翻,则二十年之新政,或已致中国于富强。即不能至此,亦决无庚子之奇辱,可无疑矣。袁氏之卖康梁,其罪真不可胜诛矣。二十年来之精神财力人才,都消耗于互相打消之内讧,皆戊戌之失败有以致之也。辛壬之际,南方领袖倾心助袁,岂有私于一人哉?为国家计,姑与之以有为之机会以观其成耳。袁氏当是时,内揽大权,外得列强之赞助,傥彼果能善用此千载一时之机会,以致吾国于治安之域,则身荣死哀,固意中事耳。惜乎!袁氏昧于国中人心思想之趋向,力图私利,排异己,甚至用种种罪恶的手段以行其志,驯致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今日之死晚矣。袁氏之罪,在于阻止中国二十年之进步。今日其一身之身败名裂,何足以赎其蔽天之辜乎!'15'
胡适不但在《留学日记》里写下他对袁世凯的盖棺论定,还用英文发表了他对袁世凯及其党羽捏造民意、策动帝制运动的来龙去脉。这就是他在1917年的《种族发展季刊》(The Journal of Race Development)上发表的《捏造民意:最近中国帝制运动的文献史》(Manufacturing the Will of the People: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the Recent Monarchical Movement in China)。他的目的是从电文来分析“筹安会”设计、安排拥戴袁世凯为皇帝的过程。他一开始就画龙点睛地抖出了袁世凯及其党羽捏造民意的证据。他指出各省“国民代表大会”所上的拥戴电文,不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