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其谁:胡适-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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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出面来召开一个世界性的“中国会议”(China Congress)。他警告说,如果美国不未雨绸缪,等那么一天到来,等日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成为世界上唯一没有被大战削弱的强国,它就会称雄东亚。他举日本的“二十一条”为例,说明日本在中国的野心终究会造成日本与西方列强的冲突。除了日本在中国的野心以外,他说中国的民族主义日益高涨也会造成问题。他说那一天终于会到来,中国人会再也不能忍受丧权与失地的外侮。他反问说,难道列强希望看到那么一天到来,等中国跟土耳其一样,铤而走险(desperate),用强力的手段收回利权吗?还是列强愿意用和平的方式自动归还中国利权?
要未雨绸缪,要避免日本称雄东亚而导致与西方列强的决裂,要避免中国铤而走险,胡适认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他所倡议的“中国会议”。他说:“为了整个世界的利益、为了中国的福祉着想,我们应该在不久的将来召开一个国际会议,来坦诚地讨论问题,议定出可以被国际认可和接受的解决方法,来让所有与会国去遵守。我衷心希望贵国的政府会为首促成这个会议。”
胡适说由美国来召开一个“中国会议”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实际上美国已经开始在朝这个方向作努力。他说:
各位都听到了今晚的贵宾,“强制维持和平联盟”的会长,所作的激励人心的演说。这个正气凛然的运动,有塔虎脱先生的领导,有贵国伟大的威尔逊总统的支持,这种集结国际的力量来维持和平与公道的作法,会让中国以及世界上所有其他弱小的国家深受其惠。我深信像中国这样的国家,不可能生存在一个无政府状态、各个国家武装过头、随时有可能被侵略羞辱的世界。作为一个弱国的公民,我由衷恭祝塔虎脱与威尔逊先生所代表的这个运动日益壮大,我更由衷地欢迎威尔逊总统上星期一'在参院'所作的史无前例的宣言:“权力不是各个国家之所独享,而必须是建立在世界上所有国家共有的基础上。”同样地,我也由衷地欢迎塔虎脱先生在上星期以及今晚所宣扬的崇高的理想,亦即“强制维持和平联盟”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国际性的组织,含括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那一天不到,它就不算成功。'51'
我在分析胡适与杜威政治思想的异同点的时候,说胡适在政治思想上,终其一生停留在他1916年的三个“旧爱”——杜威那两篇文章以及他自己得奖的征文。我说仲裁的理论假设“牌理”已经存在。如果有人有异议,大家可以坐下来讨论修改,但不能把“牌理”推翻。仲裁所要制裁的,就是不按牌理出牌者,不管那“牌理”有多不合理。我说这是胡适政治思想里的一个保守的胚芽。在胡适倡议把中国的问题国际化,由美国召开一个“中国会议”来解决的想法之下,这个保守的胚芽就开始孳萌了。我们记得胡适在1914年9月13日第30则《波士顿游记》里说:“是日'11日'突厥'土耳其'政府宣言:凡自第十世纪以来至今日,突厥与外国所订条约,让与列强在突厥境内的有领事裁判权(extraterritorial rights),自十月一日为始,皆作为无效。嗟夫!吾读之,吾不禁面红耳热,为吾国愧也!嗟夫!孰谓突厥无人!”'52'两年半以后,土耳其这个当时令他“面红耳赤”、“为吾国愧”的“霹雳手段”,却变成了他所谓的“铤而走险”、列强应该未雨绸缪防患未然的行径。等胡适回国多年以后,等他政治思想里的保守胚芽更加茁壮以后,这个“铤而走险”的行径会更进一步地变成他笔下所叱责的破坏“国际信用”、智者所不耻的捣乱行为。胡适的保守面于焉现形。但这是后话。
'1' Hu Shih,“The Reminiscences of Dr。Hu Shih,”p。79。
'2' 请参阅拙著“Performing Masculinity and the Self:Love; Body; and Privacy in Hu Shi,”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May,2004),p。320。
'3' Hu Shih,“The Reminiscences of Dr。Hu Shih,”p。74。
'4'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ne 21,1915,《胡适全集》,40:108。
'5'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ly 1,1915,《胡适全集》,40:110。
'6' Clifford Williams to Hu Shih; July 13,1915,胡适外文档案,E378。
'7'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ly 14,1915,《胡适全集》,40:115。
'8'《胡适日记全集》,2:143。
'9' Hu Shih to Lewis Gannett; July 15,1915,Lewis Gannett Papers,16811966(inclusive),19001965(bulk),MS Am 1888(586),deposited at Houghton Library; Harvard University。
'10' John Finnegan; Against the Specter of a Dragon(Westport; Conn。:Greenwood Press,1974)。
'11' W。W。fort,“Results of Preparedness,”The New York Times; November 7,1915,p。20。
'12'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November 7,1915,《胡适全集》,40:130。
'13' Lois Gibbons; ed。,Gee Lincoln Burr:His Life; p。110。
'14'《胡适日记全集》,2:440441。
'15' Paul Schumm to Hu Shih; January 20,1916,胡适外文档案,E3372。
'16' Clifford Williams to Hu Shih; April 18,1916。
'17'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April 20,1916,《胡适全集》,40:158。
'18' Lois Gibbons; ed。,Gee Lincoln Burr:His Life; pp。110115。
'19'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ne 28,1916,《胡适全集》,40:160161。
'20' Hu Shih,“The Reminiscences of Dr。Hu Shih’s,”p。77。
'21' Bill'Edgerton'to Hu Shih; July 24,1916,胡适外文档案,E1302。
'22'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uly 9,1916,《胡适全集》,40:163。
'23' Bill'Edgerton'to Suh Hu; July 30,1916,胡适外文档案,E1302。
'24'《胡适日记全集》,2:138139。
'25' John Dewey,“Force; Violence and Law”The Middle Works,18991924,10。211215。
'26' John Dewey,“Force and Coercion”The Middle Works,18991924,10。244251。
'27' 以下分析的根据,请参见Suh Hu,“Is There a Substitute for Force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胡适全集》,35:189203。
'28' John Dewey,“Force; Violence and Law”The Middle Works,18991924,10。213。
'29' Hu Shih to John Dewey,1940。03。02(09620),The Correspondence of John Dewey; Volume 3:19401953(光盘版)。
'30' 胡适,《三论问题与主义》,《胡适全集》,1:351。
'31' 胡适,《武力解决与解决武力》,《胡适全集》,21:155158。
'32'《胡适日记全集》,1:283。
'33'《胡适日记全集》,7:654。
'34' Bill'Edgerton'to Suh Hu; July 24,1916,胡适外文档案,E1302。
'35' John Dewey,“Nationalizing Education,”The Middle Works,18991924,10。208。
'36' John Dewey,“Learning to Earn:The Place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n a prehensive Scheme of Public Education,”The Middle Works,18991924,10。148。
'37' Suh Hu,“A Study of Locke’s Two Treatises on Government,”pp。910,2425,胡适外文档案,E060012。
'38' 胡适,《我们对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态度》,《胡适全集》,3:1011。
'39'《胡适日记全集》,2:368。
'40' John Dewey to Hu Shih,1940。03。06(09621),The Correspondence of John Dewey; Volume 3:19401953(光盘版)。
'41' Robert Westbrook; John Dewey and American Democracy(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1),pp。195274。
'42' John Dewey,“Force; Violence and Law,”The Middle Works,18991924,10。215。
'43'《胡适日记全集》,2:43。
'44'《胡适日记全集》,2:57。
'45' Clifford Williams to Hu Shih; January 14,1916,胡适档案,E379。
'46' Hu Shih to Clifford Williams; January 22,1916,《胡适全集》,28:2829。请注意,《胡适全集》把这封信误植为1915年1月22日。
'47'《胡适日记全集》,2:483485。
'48' Paul Reinsch; World Politics at the End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as Infuenced by the Oriental Situation(New York:The McMillan pany,1902),p。184。
'49' Suh Hu,“The Fetish of the Open Door,”《胡适全集》,35:182188。
'50'《胡适日记全集》,2:469。
'51'“Proceedings of the Haverford Alumni Dinner,”Haverford College Bulletin; XV。5(March,1917),pp。3643。
'52'《胡适日记全集》,1:501。
第七章 励志进德,宗教人类
美国对胡适的影响是全方位的,而且是深远的。他在上海求学期间形成的思想、观念,有些固然继续秉持;然而,更多的是扬弃、更新与重组,更不用说新思想、新观念的吸收与发挥了。留学美国对胡适的影响不只是在思想的层面。同样深邃与全面的影响也及于他的为人、处世、眼界与心态。等胡适在美国完成学业回国的时候,他仿佛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成为一个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incurable optimist)。
胡适离开上海时,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是一个未老先衰、悲观的少年郎。胡适说医好他的未老先衰症的,是美国人乐天达观的天性。有意味的是,他形容这种乐天的人生观就像一种良性“菌”一样。而他那未老先衰症,就是在这种良性菌的“感染”下自然痊愈的。胡适的回忆当然有他的真实性。毕竟,他的人生是由他自己感受与承受的。然而,胡适从未老先衰到转变成为一个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其过程并不真的只是一个仿佛像呼吸一样自然、不知不觉的“感染”过程。其间的挣扎与矛盾,是有迹可寻的。胡适在上海求学时期的修身的焦虑,跟他一起到了美国。然而,基督教的介入使得一切改观。修身的焦虑,驱使胡适从基督教去寻求心灵的出路。基督教的魔力,加上胡适本身的宗教、圣人情怀,几乎使他成为一个基督徒。这条基督徒之路虽然中途而废,但它对胡适的影响是深远的。它不但提供了一个更宽广的视野去处理修身的问题,而且让胡适认真地去思索宗教哲学的问题,包括孔教。我在第五章的分析里说,胡适在康乃尔大学哲学系及哲学研究所读书的时候,总共选修了十四门哲学的课。其中,伦理学的课就占了五门。胡适对伦理学的兴趣绝对不是偶然的,是跟他的修身焦虑与宗教情怀息息相关的。
同样重要的是,留学美国七年的生涯拓展了胡适的视野。美国的种族问题、女性性别意识的觉醒以及各种政治社会思潮的激荡,都在触角敏锐、思绪细腻的胡适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胡适自诩他能以异乡人之身全心投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