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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舍我其谁:胡适-第98部分

小说: 舍我其谁:胡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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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 North America)所举办的夏令营:“出门旅行第一次,游Pocono Pines'宾州的孛可诺松林城'。十二时廿五分车行,下午五时半到。自Ithaca'旖色佳'至此,计百四十七英里。‘中国基督教学生会’ 在此开夏令会,明日起至十九日止。今日华人到者十三人(到会者不全是基督徒)。”'2'
“北美中国基督徒留学生协会”是在1909年成立的。在组织的隶属关系以及经费的来源方面,该协会是依附于“北美基督教青年会”之下。作为留美中国学生的组织而言,其组织架构可以媲美“全美中国学生联合会”。它不但也有美东、中西部、美西三个地区的部门,而且也定期出版刊物,早期称之为《留美青年》,一年出四期。1918年以后,改名为《留美中国基督教月刊》(The Chinese Students’Christian Journal),在学期当中以月刊的形式出版。两年以后再改名为《基督中国》(Christian China)。同时,像“全美中国学生联合会”一样,“北美中国基督徒留学生协会”也举办夏令营。宾州的孛可诺松林城、麻省的北田(Northfeld),都经常是这个协会在美东选择的夏令营营地。其实,该协会为中国留学生举办的夏令营,其所用的营地就是“北美基督教青年会”的营地。而且,举办的时间也多半是在“北美基督教青年会”的夏令营之前。因此,中国留学生可以在参加完了“北美中国基督徒留学生协会”的夏令营以后,再由“北美基督教青年会”招待,参加它举办的夏令营。事实上,胡适在1911年6月到宾州的孛可诺松林城,就是先参加“北美中国基督徒留学生协会”的夏令营,然后再留下来参加“北美基督教青年会”头几天的夏令营。
“北美中国基督徒留学生协会”所举办的夏令营,参加者大多数是基督徒。然而,每年都会吸引一些非基督徒去参加。一方面,因为有“北美基督教青年会”的补贴,参加这个夏令营的费用并不高。另一方面,夏令营所在地都是风景优美的地方,留学生可以乘此机会消暑揽胜,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胡适不是基督徒,为什么在1911年去宾州的孛可诺松林城参加这个夏令营呢?他在6月17日写给章希吕的信上作了说明:“'程'乐亭之噩耗,已于'许'怡荪书中知之。自是以后,日益无聊。又兼课毕,终日无事。每一静坐,辄念人生如是,亦复何乐?此次出门,大半为此,盖欲借彼中宗教之力,稍杀吾悲耳。”
胡适给章希吕的这封信是17日晚上写的。当时美国的邮政服务好得惊人。当天,他在夏令营所在地收到了从旖色佳转来的章希吕给他的信。夏令营已经进行到第四天了。胡适的变化已经开始。他在回信上说:“适连日聆诸名人演说,又观旧日友人受耶教感化,其变化气质之功,真令人可惊。适亦有奉行耶氏之意,现尚未能真心奉行,惟日读Bible'《圣经》',冀有所得耳。”'3'
夏令营的第五天,6月18日,是关键。当晚,胡适在聚会的时候起立表白他愿意成为基督徒。他在当天的日记里记其经过:
第五日:讨论会,题为“祖先崇拜”(ancestral worship)。经课。Father Hutchington'哈庆顿牧师'说教,讲《马太福音》第二十章一至十六节,极明白动人。下午'陈'绍唐为余陈说耶稣大义约三时之久,余大为所动。自今日为始,余为耶稣信徒矣。是夜Mr。Mercer'墨舍先生'演说其一身所历,甚动人,余为堕泪。听众亦皆堕泪。会终有七人起立自愿为耶稣信徒,其一人即我也。'4'
陈绍唐是胡适几乎成为基督徒的原因之一。胡适在三天后给许怡荪的信上作了解释:
方弟入中国公学时,有同学陈绍唐君(广西人)与弟同班。一年之后,此君忽然入守真堂专读英文,后遂受洗为耶教徒。他于前年来美。今于此相见。其人之言行,真如程、朱学者,令人望而敬爱。其人信道之笃,真令人可惊。然其人之学问见识非不如吾辈也。此可见宗教之能变化气质矣。
基督教有如此惊人的变化气质的功效,使他从前的同学陈绍唐能“如程、朱学者,令人望而敬爱”。这是从修身进德、从智性上感动了胡适。当晚,墨舍所作的见证,则是从情感上征服了胡适:
昨日之夜,有Mercer'墨舍'者,为Mott'John Mott,18651955,穆德,基督教青年会领袖,1946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之副。其人自言在大学时染有种种恶习(美国大学学生之风俗有时真如地狱),无所不为。其父遂摒弃之,逐之于外。后此人流落四方,贫不能自活,遂自投于河。适为水上巡警所救,得不死,而送之于一善堂。堂中人劝令奉耶教。从此此人大悔前行,遂力行善以自赎。数年之后,一日有会集,此君偶自述其一生所历,有一报纸为揭登其词。其父于千里之外偶阅是报,知为其子,遂自往觅之。既至,知其果能改行,遂为父子如初。此君现卒成善士,知名于时。此君之父为甚富之律师,其戚即美国前任总统也。此君幼时育于白宫(总统之宫),则所受教育不言可知。而卒至于此,一旦以宗教之力,乃举一切教育所不能助,财产所不能助,家世所不能助,友朋所不能助,贫穷所不能助之恶德而一扫空之,此其功力岂可言喻!方此君述其父再见其子时,抱之于怀而呼曰:“My boy; My boy……”'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予为之堕泪,听众亦无不堕泪。会终有七人(此是中国学生会会员,大抵皆教中人,惟八九人未为教徒耳)起立,自言愿为耶教信徒,其一人即我也。'5'
值得指出的是,穆德是美国十九世纪末基督教复兴(revivalist)运动和“学生志愿宣教运动”(Student Volunteer Movement)一个主要的领导人物。其宣教方式是狂热的,其目标是“在这一世代内将福音传遍全世界”。胡适后来把他当时给章希吕和许怡荪的这两封信都附在《留学日记》里。1919年10月他还附了一个“追记”:“此书所云‘遂为耶氏之徒’一层,后竟不成事实。然此书所记他们用‘感情的’手段来捉人,实是真情。后来我细想此事,深恨其玩这种‘把戏’,故起一种反动。”'6'可惜的是,胡适在这段“追记”里只说:“后竟不成事实。”我们不知道他所说的“后”是后到什么时候。然而,可以确定的是,胡适所谓他“起一种反动”,是相当一段时间以后的事,因为他不但在1912年又去参加了“北美中国基督徒留学生协会”在麻省的北田举办的夏令营,而且从他的《留学日记》里,我们知道他至少在往后一年半的时间里,固定参加查经班、读《圣经》、听礼拜。
很多人都不知道,胡适是一个具有宗教情怀的人。他在宾州孛可诺松林城这个夏令营的宗教经验,用他在四年以后形容给韦莲司的话来说,是“我第一次的宗教的感应(religious emotions)”。'7'胡适在6月23日离开宾州孛可诺松林城的夏令营。途中在水牛城(Buffalo)过夜。第二天,游尼加拉大瀑布。最后在24日晚上十点回到旖色佳。休息几天以后,胡适开始每天读《新约圣经》。6月30日,他读了《马太福音》的第一到第五章。7月2日,他又有了一次“宗教的感应”。当天,他读了《马太福音》的第八章跟第九章。读到第九章36至38节的经文时,他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耶稣'看见许多的人,就怜悯他们;因为他们困苦流离,如同羊没有牧人一般。于是对门徒说:要收的庄稼多,做工的人少。所以,你们当求庄稼的主打发工人出去收他的庄稼。
胡适这一次“宗教的感应”,他在1936年1月9日给周作人的信上作了描述:“少年时初次读《新约》,见耶稣在山上看见人多,叹息道:‘收成是很多的,可惜工作的人太少了!’我读此语,不觉泪流满面。至今时时不能忘此一段经验。”'8'这个回忆,胡适1957年10月15日也在信里跟陈之藩提起,并把它跟孔子的精神联系起来:“我二十岁时初次读《新约》,到耶稣在山上'注:其实当时耶稣已经下山了',看见大众前来,他大感动,说:‘收成是丰盛的,可惜作工的人太少了。’我不觉掉下泪来。那时我想起《论语》里:‘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那一段话,和《马太福音》此段的精神相似。”'9'同样的回忆,他后来也跟胡颂平说过:“《圣经》上有句话:‘收成是好的,收成是很多的,可惜做工的人太少了。’我二十多岁初读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感动得落泪;明年就是七十岁了,还是感觉‘可惜做工的人太少了’。”'10'
胡适二十岁不到初读《马太福音》这一段经文,是否联想到《论语》里“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这句话,当然是值得存疑的。我们可以祭出胡适、顾颉刚的“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观”,以其人之道来还治其人。《马太福音》这一段经文是胡适终其一生所常常征引的。他征引最为频繁的时候,是在1920年代。比如说,他在1924年9月9日写给《晨报副刊》记者的一封信里说:“'《努力周报》停刊以后'听说有一位萧先生提出三个疑问:畏威?灰心?畏难?我是不畏威,也不容易灰心的人。至于畏难,确有一点。耶稣说的好:‘收成是好的,只是工作的人怎样少啊!’同工者向那里去找呀!”'11'
1926年5月24日,胡适为了帮鲁迅、周作人、陈源(陈西滢)三人调停,劝他们停止三个月来的笔战。他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业多着咧!耶稣说的好:‘收成是很丰足的,可惜做工的人太少了!’国内只有这些可以做工的人,大家努力‘有一分热,发一分光’,还怕干不了千万分之一的工作——我们岂可自己相猜疑,相残害,减损我们自己的光和热吗?”'12'年6月27日,胡适在《赠与今年的大学毕业生》一文里说:“我们要深信:今日的失败,都由于过去的不努力。我们要深信:今日的努力,必定有将来的大收成。佛典里有一句话:‘福不唐捐。’唐捐就是白白地丢了。我们也应该说:‘功不唐捐!’没有一点努力是会白白地丢了的。在我们看不见想不到的时候,在我们看不见想不到的方向,你瞧!你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叶开花结果了!”'13'换句话说,一直到1930年代为止,胡适每次提起《马太福音》这一段经文的时候,都没有连带地提起《论语》,而只是执著于它宗教情怀——亦即奉献——的一面。
这是“层累地造成的胡适之读《马太福音》泪流满面的故事”。胡适到了晚年会把“收成是很多的,可惜工作的人太少了”这一段《马太福音》的经文跟《论语》“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联在一起,当然是可以言之成理的。这是因为耶道与儒道之间可以在修身进德上找到相通的地方。然而,这个“层累地造成的”故事却巧妙地改写了胡适“宗教感应”的历史。等胡适晚年把宗教感应的因素给神不知鬼不觉地抽离了以后,这个“胡适之读《马太福音》泪流满面的故事”就完全变成一个“入世”、“了无宗教色彩”(secularized)的故事了。
事实上,“胡适之读《马太福音》泪流满面的故事”,根本就是具有宗教情怀的胡适所经历的一个“宗教感应”的经验。《马太福音》第九章的经文是在《圣山宝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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