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还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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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洗洗手脸换上吧。”
儿子巴不得换下那身脏得不象样的衣服。
苏建民告诉他:“好孩子,爸爸给你留些钱,早上不想去食堂就在门前小摊上买点早餐,可记住得好好学习,按时完成作业,晚上别乱跑,早点睡觉,……别让爸爸为你操心,……有事去找生产科的姜叔或李叔都行,我都已交代过了,……爸爸走了,我会常回来……看你的,小军。”
他那强悍的男子气不知跑哪儿去了,抚摸着儿子的头,早已泣不成声了,他哪里放得下心呢。
孩子虽然感情上对他也不觉得多亲,可这会儿唯一的亲人也要离开他,这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又会该如何理解呢?不得而知,要知道他才刚满十岁呀,他扑到爸爸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爸呀,我不让你走,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呀,呜呜——”
撕裂人心的哭声并留不住爸爸,从此这个家就只剩下了小军这么个小人儿了,活脱脱一个孤儿。
邻居王师傅两口子虽然对苏建民很看不惯,平日里对这种不可一世的造反派头头退避三舍,不愿来往,可是那苏建民一走,善良的老人倒觉得小军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就经常拉他到家里吃饭,早晚有空时也过来看看,有好吃的总是不忘给小军端来点让他吃,挺照顾的。
小军虽然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的,可这孩子的倔强劲儿像他爹,倒还挺有主心骨,早出晚归按时上学,倒也像个小大人似的,只是到了晚上睡醒的时候,屋里黑黢黢的挺害怕,时常自己用被子蒙着头哭上一场。
自从苏建民撇下儿子去外地上任后,上官凤对儿子更担忧了,他找到儿子让他跟自己回家住,可小家伙说什么都不听,怎么商量也没有把他劝回家。
有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凤儿实在想儿子了,就去学校门口等他,想接小军回去在家过个星期天。
看到儿子从学校出来后,就迎上去说:“小军,你姥姥想你,让我来接你了。”
小军见她妈来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鼓着小腮帮子怒目圆睁,冲凤儿说了句:“我不去!”
说着绕开她就走。
“妈也想你,你妹妹也想你了,都盼着你回家呢,好儿子快跟妈回去吧,啊。”凤儿俯下身去拉起儿子的手,想把这倔强的孩子哄回去。
可是小军一个劲儿地往外撑,任凭你说破嘴皮子,这小子愣是不去,最后他还是挣脱了妈妈的手。
“我恨你!”说罢就哭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儿子这句话太伤她的心了,让凤儿心里难受的跟锥子扎一样,回到家里痛哭了一场,闷着头睡了一天也没起床。
有段时间里,凤儿经常买些吃的东西麻烦同事们给孩子捎过去,因为小军和他们也熟悉,没想什么就接着拿回去了。后来他发现是妈妈让人送给他的,就再也不要了。
凤儿去找孩子多少次了,想尽了办法却没有一次把他弄回来过,眼看着孩子过着孤儿般生活,自己却照顾不了他,怎么不让她揪心呢?可是苦于没有办法,她也很无奈。
受人之托,姜民经常去家里看望小军,有时候把他的脏衣服拿回家去,让老婆洗干净了再送去,当然也常常管一管这心性跑野了的小家伙,没少操心。
建民的师兄大老杨,虽然嘴上说不理师弟了,可师弟一走,他心里也放不下被师弟丢在家里的小家伙,经常领小军回家吃饭。
他看凤儿和儿子之间弄不到一块,就对凤儿说:“你放心吧,有我们这几个弟兄关照一下,不会让孩子没人管的,你就放心吧,啊。”
这老杨还真是个软心肠,简直把小军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管带了,就连星期天打篮球也常把小军带在身边,和他一起玩一会儿,好让他少点孤独感。
原来建民在三车间时的工友们,大多也都是热心人,也都不记恨建民的所作所为,很照顾这可怜的小家伙,谁有空了就业余时间里带一带着孩子。时不时还有人领他到街上下馆子搓一顿好吃的。
虽说周围的人们都怜悯这小家伙,经常送点吃的或瓜果梨枣饿不着他,可是这样娘不亲姥姥不疼的日子,也是让小家伙很苦恼的。
饿了渴了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可是爸爸并不在身边。
头疼脑热难受的时候,他记恨妈妈,是她抛弃了他,不要他们爷俩了,让他孤苦伶仃地受这份罪。
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他既恨爸爸又恨妈妈的理由,渐渐地,他的心变成了石头,一块温不热暖不化的硬石头,谁也不亲、谁也不认了,性子也野了。
孩童时代的少年都是没有什么定性的,那时候虽然运动没有波及到小学校,可老师们怕扣上师道尊严的帽子,也都不敢严管,学生们头上没有了紧箍咒,那还不玩儿疯了,还经常出点馊主意整一下老师。
小军他们班主任姓朱,有一天几个小孩就在教室的门头上挂上了一条猪尾巴,这可把老师气坏了,指着小军的鼻子:“你怎么跟你爹一样,也学会了整人!”把他们关在教室里训了半天。
这样的环境下,小军自然是学不到好上的。
因为家里没大人管着,同学们很爱来家里玩儿,在这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玩得特别开心,到了晚上,这个家简直成了儿童俱乐部了,时常闹得左右邻居无法安宁。
王师傅说了不少回了,几个调皮的孩子还是嘻嘻哈哈,做完作业就打闹。可邻居们也知道小军一个孩子怪孤单,来几个孩子做个伴儿,也没什么可责怪的,孩子吗,哪有不淘气的,所以大家也就忍让着不怎么怪他们了。
有一回小军不知和谁打了架,胳膊上划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自己跑到医务所去包扎,倔强的孩子鬼头鬼脑的,这屋瞧瞧,那屋看看,瞅着他妈没在的空儿,慌里慌张地进去让护士包了包又赶紧就溜走了。
护士小叶看到这情景,觉得孩子太可怜,忍不住去找凤儿,“凤姐,小军也真受罪,你就不能想个法子?”
听小叶这么一说,凤儿的心如刀绞,很是难过。
何尝不想照顾孩子,可这孩子跟他爹一样野性十足,就是不让她亲近,自己亲生的孩子自己却不能照管,让小家伙过着如孤苦伶仃的生活,做母亲的心里能不痛苦吗,这分明是用刀子剜做母亲的心呀。
一连几天,凤儿心情沉痛不安,过去小叶曾劝她再成个家,满脸羞红的她总是嗔她:“再贫嘴,我可饶不了你死丫头。”
其实,她心里哪儿放得下儿子呀,是那牵肠挂肚的儿子时常都在揪她的心,还能有什么心思呢。
虽说明知建民是为了不求她,才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了,尽管她很想照顾孩子,可凤儿实在是不愿过去给孩子洗衣服做饭,如果有可能宁肯把孩子接来住,都不愿再回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因为家属院里的街坊邻居都像躲瘟神似的不愿和造反派头头来往,对建民这个造反起家的干部敬而远之,背地里经常有人戳他脊梁骨、骂他,流言蜚语跟刀子似的,很伤人,所以,离婚后她再也没勇气去过那个院子,怕见了邻居们丢人,怕遭人白眼。
因为她已经怕了,既然逃离那恐怖的日子,就不能再跳进去了。
孩子那慈祥的外婆心里更是难受,想起来就抹眼泪,“凤儿呀,你把孩子接回来吧,别叫他在那儿受罪了……”
每当这时候,凤儿就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树梢,默默地不吱声,心里在默默地流泪。
“你去不去呀?啊?你不去,我去!好歹是你身上的肉,你就真的不心痛吗?”说着老太太就要往外走。
“妈——”只叫了这一声,凤儿就泣不成声了,豆大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涮涮流。
“我何尚不……”她嗡动着鼻子,哭声咽得说不下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我早想过了,即便让他来这儿住,可这儿离学校那么远,每天他上学也不方便,而且,这小子跟他爹一样,是个拗劲儿十足的家伙,说多少回了都不愿来,我也很为难呀。”
“那可怎么办哟,罪孽呀罪孽,你们俩闹矛盾,让孩子遭罪,这算什么事儿呀?啊?”老太太说着不知不觉的也流起了眼泪。
“其实,最大的担心就是没人给他做饭、洗衣服,如果能天天让他吃上顿热饭就好了,可这怎么办呢?我去那儿吧,建民把一圈人都得罪完了,实在是没脸再去面对街坊邻居们。”凤儿叹了口气,接着说:“昨天小叶说厂家属院附近有个她的熟人想换房子,劝我搬近点好照顾小军,我想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只是那房子稍小点,我还在考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妈,你看——”
“搬!”老太太疼外孙心切,哪还顾得了房子大小。
就这样,凤儿就带着母亲和女儿又搬到了曾经住过近十年的厂家属院附近了,而且离厂里和小学校都很近,姥姥亲自出面,揪着耳朵把外孙子提溜了回来。
虽说小军受爸爸的影响,心里有点恨母亲,可是一旦凤儿把孩子揽到怀里的时候,那种温暖是只有孩子才能体会得到的,久违的母爱就像一股热流,浸润着孩子渴望的心扉,小军的心激动了,哭得满面泪流。
“妈妈,对不起,我想着你不要我了……”小军满腹委屈地说:“其实,我很害怕你不要我,嘴上说恨你,可是做梦老是想妈妈……呜呜……”
从此小军也恢复了正常生活,一天三顿都在母亲这儿吃,晚上学习到很晚才放回去睡觉。
小孩儿本来就是棵树苗儿,全在料理之中,慢慢地小军也学乖了。
自从调到外地后,苏建民就很少能有空回来看儿子,只在到省城开会时顺便回家看一下儿子,丢下一些钱就又匆匆忙忙走了。
后来听儿子说母亲能照顾他了,就放心多了,佯装不在乎,但却减少回来的次数了。
其实,苏建民在外地工作也不轻松。那儿的工厂情况不比重机厂的妙,乱糟糟的也是个老大难单位,无论他使多大的劲儿拼命地工作,都于事无补,眼看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了,他在那里也是深受磨难的煎熬,连自己都顾不住了,哪还顾得上儿子呢?
第八章曲终人散始方醒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人的命运也是经常世事难料、难以捉摸。
历史也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社会的发展有时候也会反反复复,曲折迂回变幻无常。
俗话说物极必反,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总要发生变化的,倒行逆施的“四人帮”垮台了,整个濒临崩溃的国家得以拯救了,颠倒的历史正过来了。
社会动荡也结束了,整个社会秩序由大乱到大治,群众拍手称快。
重机厂的黑暗也消失了,唐子力一手遮天的霸道时代过去了,那些造反起家的风云人物也都偃旗息鼓,该审查的隔离了,该抓的都进号里去了。
老一点的工人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觉得又解放了一次。
是呀,他们从旧社会的水深火热里跳出来还没过上富裕日子,就遇到自然灾害,刚挺过一场饥饿劫难,就又停工停产闹什么革命,那阵子在他们思想上觉得这辈子好日子都没有盼头了。
所以,文革一结束,他们感受最深,觉得什么都好像又有了盼头,怎么能不高兴呢?
天蓝了,风静了,车间里机器轰鸣,马达欢快地转起来了。
气顺了,心畅了,工厂又恢复了生机,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这回苍天长眼,老石根扶正了,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厂里的第一技术能手杨树森,也就是刘和的大徒弟杨大个儿提拔到生产科当科长,第一要务就是恢复生产。
“走,喝酒去!这回该着咱弟兄们扬眉吐气了。”憋了几年气的大老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