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郡年记-沙乡年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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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完全改变了生态链“河流”的走向。现在的食物链是从玉米和苜蓿开始的,而不是橡树和须芒草;流经的是牛、猪和家禽,而不再是赤鹿、鹿和松鸡;进入了农夫、摩登女郎和大学新生体内,而不是印第安人体内。只要查一下电话簿或政府部门的名册就能知道,这一生物之流的流量巨大,可能远远超出了班扬之前的流量。不过奇怪的是,这一流量的数据一直没被科学地测量过。
人工饲养和栽培技术在新的食物链中不具有链接纽带所应有的韧性。这些链条的维系是靠农民的劳作和拖拉机的使用。此外,起帮助作用的还有一种新的动物物种——“农学博士”。班杨削除树节的技术是自学的,如今有个站在河岸上的农学博士为我们提供免费指导。
我们每次用一种人工培育的动植物替代野生动植物,或者用人工开凿的水渠替代自然水路,都会造成土地循环系统的重新调整。我们不了解这些调整,也无法预知它们发生的时间。除非结局是糟糕的生态失调,否则我们甚至意识不到发生过调整。不论是美国总统为了一条运河航线重建佛罗里达,还是农夫张三或李四为了牧场重建威斯康星的一片草原,人们都在忙于新的修补工作,无心顾及最后的效果。而如此多的修补工作对这片土地却并不吃力,这充分证明了土地有机体的活力和适应性。
生态教育的惩罚之一就是让人类意识到,自己孤身活在满是疮痍的世界中。但是对于一般人来说,人类加之土地的伤害都是隐形的,难以观察到的。生态学家如果要保全自己,就要自欺欺人地认为科学进步造成的后果与他并无干系。否则他必须充当一名医生,在一个自认为很健康、不愿听到反对声音的社群中,看出死亡的征兆。
政府对我们说需要控制水患,所以我们把流经牧场的弯曲小溪改直;工程师对我们说小溪现在已经可以容纳大量的洪水。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失去了古老的柳树。冬天的夜里,再也不会听到猫头鹰在柳树上啼叫;午后的夕阳下,再也看不到牛在柳树下甩着尾巴赶苍蝇。同时我们也失去了盛开着裂龙胆的那一小片沼泽。
水文学家已经论证过,小溪的蜿蜒是其水文功能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生态学者们都很清楚,人们可以与环河和谐相处,而不必过多地去改变河道。
重新评估生态的新秩序可以采用下面两个标准:(1)它是否能保持肥力?(2)它是否能保持动植物的多样性?土壤在开发的初期,与之相关的生物群完全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众所周知,感恩节就是拓荒者为庆祝农作物丰收而创设的节日,当时的野生动植物也出现了繁茂的景象。数十种可提供食物的外来杂草加入了本地的植物群,土壤是肥沃的,纵横交错的耕地和牧场使土地呈现出多样化的地貌。拓荒者所记载的大量野生动物,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种多样性的反映。
新拓垦土地的鲜明特点是高强度的新陈代谢。这或许反映了正常的生态循环,也可能说明一直储存的肥力开始发酵,这种情况被称为“生物热”。我们无法让生物群咬住温度计看一看它是在发烧还是体温正常,我们只能通过土壤所受的影响进行事后评估。影响是怎样的呢?答案就写在上千块土地的沟渠上。灌溉技术的提高并没有带来农作物的高产,农业技术的进步只是在弥补土壤的损耗。在一些地区,例如干旱沙尘地区'4',“生态之河”已经退化到无法通航的地步,班扬的继承人已经搬到加利福尼亚州,到那里去酝酿愤怒的“葡萄”'5'。
剩下的本地动植物之所以还存在,只是因为农业的发展还尚未殃及此地,否则它们也将面临灭顶之灾。当前农业的理想目标是发展“纯净农牧业”,这意味着食物链纯粹追求经济利益,并除掉所有不符合经济目标的环节,这是以强凌弱带来的短暂而不平等的和谐。而与此相反,多样化意味着有这样一条食物链,它能够让野生动植物与养殖的动物或栽培的植物和谐共存,从而追求共同利益——稳定、多产与隽美。
发展“纯净农牧业”也得改造土壤,但它在达到这一目标的过程中只采用了引进的植物、动物和肥料。实际上,最初构成这片土地的原始动植物才是改造本地土壤的最佳选择。外来的动植物能为本地带来稳定吗?麻袋里装的化肥就足够使土壤肥沃了吗?这些都是引起争议的问题。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知道真正的答案。真正证明发展“纯粹农牧业”是否可行的是东北欧人,尽管那里的地景地貌都呈现出人工改造的痕迹,但仍然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生物稳定性(除了人类)。
证明“纯粹农牧业”不可行的是包括我们在内的其他所有做过尝试的地方,以及进化所给出的不言而喻的证明。在进化过程中,多样性和稳定性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如同一个事物的两个名字。
我曾经有一只捕鸟犬,名叫“古斯”。古斯无法找到雉鸡时,就会对黑脸田鸡和草地鹨产生兴趣。这种替代品不会带来满足感,但是它激发出的热情掩盖了找不到真正猎物的失败,多少也减轻了内心挫败感。
我们这些环保主义者也是如此。二三十年前,我们试着说服美国土地所有者控制烟火,种植森林,管理野生动物,但结果却无法令人满意。实际上我们并不懂得森林学,土地私有者几乎不会主动地采取措施管理牧场、猎物和野生花卉,控制污染并减少土壤侵蚀。许多实例证明,私有土地的滥用情况比我们进行说服之前还要严重。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看看在加拿大草原上燃烧的秸秆草堆,看看格兰德河如何冲走肥沃的土壤,看看帕卢斯和奥扎克山上,以及爱荷华州南部和威斯康星州西部碎石区纵横的沟渠。
为了减轻这一失败带给我们的挫败感,我们也给自己找了一只可作为慰藉的草地鹨。我不知道哪只狗会最先嗅到它的味道,但我知道田野上的每只狗都对找到它抱有极大的热情。我们的想法是,既然土地私有者不愿采取自然资源保护措施,我们就自己成立一个自然资源保护部门,替他们做这些事。
和草地鹨一样,作为替代品的“草地鹨”也有其自身的优点,还有成功的希望。在资源保护部门能够买得起的土地上,情况确实令人满意。但问题在于,这无法阻止肥沃的私有土地变成贫瘠的公用土地。这样做虽然能平息我们真实的挫败感,却掩盖不了我们还没找到一只“草地鹨”的事实。
恐怕草地鹨是不会提醒我们面对问题的,它正为自己突然受宠而得意扬扬。
这种向土地谋利的动机给土地造成的破坏是惊人的,如果考虑到这一点,我们不妨犹豫一下,是否该通过这样的动机来恢复土地。我倾向于相信人们夸大了利己动机的程度。为自己营建一个漂亮的家,是有利可图的吗?让子女接受高等教育,是有利可图的吗?不,这些事情并不有利可图,但我们都这样做。事实上,构成经济体系基础的正是这些伦理和美学。一旦接受了这些“前提”,经济力量就会把社会体系中的各个细节组织整合起来,使之与这些“前提”保持一致。
目前,为土地伦理而倡导的道德和美学前提尚不存在,但我们的孩子必须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认为,孩子就是我们在历史名册上的签名,土地却只是赚钱的场所。到目前为止,只要人们分得的红利足够送孩子上大学,即便农场遭到侵害,森林遭破坏,或溪流受污染,都不会遭到社会的谴责。无论土地出了什么毛病,都有政府出面解决。
我认为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此。自然资源保护教育必须明确的,一是土地经济学的伦理基础,二是整个世界对于了解土地机制的愿望。这才是开展自然资源保护工作的前提。
大自然的历史
不久前的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两个中年农场主把起床的闹钟设定在星期天凌晨。第二天,他们按时起床,那是一个狂风暴雪侵袭的冬日。他们挤好牛奶,跳上一辆小货车,向着威斯康星州中部的沙地郡县加速进发。那里出产美加落叶松、野生饲料和欠税不动产拍卖成交契据。傍晚时分,他们开着一辆装满了美加落叶松幼苗的卡车,带着一颗为了奇遇冒险而雀跃的兴奋之心回到了家。借着灯笼微弱的光,他们把最后一棵幼苗种在自家附近的沼泽地里,然后再去挤牛奶。
在威斯康星州,与“农人种植落叶松”相比,“人咬狗”这样的事已算不上什么新闻了。1840年之后,农场主们一直在挖掘沟渠、焚烧草场、排水和砍伐树木。在这些农场主居住的区域,美加落叶松几乎全部灭绝了,那他们现在为什么又想重新种植呢?原因是他们希望二十年后在那片树林下能重新长出泥炭藓,然后是杓兰、猪笼草,以及几乎濒临绝迹的威斯康星州原始沼泽里的野花。
政府部门当然不会为这些农场近乎堂吉诃德式的疯狂行为而提供奖励。当然他们对此也没抱什么能够获利的希望。那要怎么理解这种做法的意义呢?我认为这是一种反抗——是一种对有关土地的利益至上的乏味态度的反击。人们普遍认为,要在土地上生存就必须征服土地,所以最好的农田就是完全被开垦的农田。但这两位农场主从经验中了解到,完全开垦的农田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生计,甚至使生活面临入不敷出的局限。
于是他们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在种植农作物的同时种植野生植物,从中寻找乐趣。他们打算在一小块沼泽地上种植当地的野花。这种对土地的期望也许类似于我们对孩子的期望——不仅要争得谋生的机会,还要争得表现和发展各种各样天生或者经过后天训练所得的能力的机会。除了土地上的原有植物,还有什么更能表现这片土地的特质呢?
我想说的是,人们能从与野生养殖相关的活动中获得乐趣,对大自然的研究既是娱乐也是科学。
历史并不会让自然史学研究变得轻松。因为有太多的过失需要我们这些自然学者及时去纠正和补救。曾经有一段时间,绅士淑女们喜欢在乡野漫步,他们如此这般,不是为了探索世界形成的奥秘,而是为了搜集茶余饭后的话题。那个时代的鸟类学家把所有的鸟都称作“小鸟儿”,那是一个用拙劣的诗文来进行表达的植物学时代,所有人都在叫嚷着“多么美丽的大自然”。但是,只要翻看今天的鸟类学或植物学的业余杂志,你就会发现,一种新的态度已日趋普遍,只是这种态度与当今正规教育体系很难扯上关系。
我认识一位化工专家,他利用闲暇时间整理旅鸽的历史,回溯我们动物群落成员之一的惊心动魄的灭绝过程。在他出生前,旅鸽就绝迹了,但他对旅鸽的了解可以说超出了之前的任何一个人。他采取的办法是阅读大量的日记、信件和书籍,读遍这个州出版的每份报纸。我估算他在搜集的过程中至少阅读了十万份文献资料。任何从事如此繁重工作的人都会不堪重负,他却欣然地沉浸其中,就像猎人满山搜寻稀有的鹿,或似考古学家走遍埃及只是为了找到一只神圣的金龟。当然这种工作不能单靠追踪、寻访,如果找到了“研究对象”,就需要以最高超的技巧对其进行诠释。这种技巧无处可学,只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