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薄幸-第10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看看一旁天真无知的小女儿,心底泛起苦涩。罢了,反正国中外戚持政已久,每日勾心斗角,他心里也很累了。年少的宏图大志,也早已不知被磨灭得剩了几分。爱怎样怎样吧,他愿意束手就擒。反正不是最坏。
侍卫正拿了锁链要来缚雍门襄,座上却突然传来“扑嗤”笑声。而后是稀稀落落的拍手声。
也不知为何,重兵在此,风波分明一触即发,但座上那女子的一举一动,却总能轻而易举打断诸般纷杂,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连雍门襄也不再反抗,大家都安静等待薄媚发话。
“慕广韵,我真是高看了你。”她以肘支颐,浅笑着抬头,几杯薄酒后,眼角外侧染了绯红,如桃花花瓣,点染眸中水波,又冷又媚,看得动人心魄。看着这样半醉的她,慕广韵突然难以抑制地想要吻她。
又不知为何,很想落泪。
阿苦,你别这样,别这样,我看得心里难受。
“为人君王,怎能如此心慈手软?”薄媚半撑起疲软的身子,惋惜地看他,“都说你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十分的英明神武,比我父皇可好多了,不是吗?我以为你会怎样呢,原来只是做到这种程度而已啊……来,司徒凉心,雍门襄,慕广韵,你们坐,我们……我来同你们叙叙旧。这些年了,有好多话想说呢……”
☆、虚惊一场
(第九十五章)
慕广韵知道她不会只是看看热闹而已,也明白她这两年的沉寂并不是放下过去随遇而安。但是他不曾过问。她想做什么都好,人活着,有念想总好过心如死灰。
那日的慌张,令他永生难忘。所以他那日做了决定,以后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竭力为她备好条件,让她做个淋漓痛快。所有的后果,他来替她承担。譬如这场春日宴。
只要她开心就好。
——那日白幡袭身,他以为薄媚死了。
他一路走一路走,明明感觉脚下很急,短短的路却走了经年许久。期间子衿不知从哪里跑出来,问他,哥你怎么了。他其实什么也没听到,还在走。
子衿拉住他,他方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又走了几步,才想起来问:“薄媚呢?”
“喏,那边歌台上。”慕子衿指了指那在战火中残了条腿的歪斜高台,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慕广韵依旧一心一意赶路,没有听见。
“她在那高台上吗?”
“是啊……”后面的话依旧自动忽略。
尸身不置于灵堂,放在高台上做什么?啊……莫不是已经火化成灰,要随风散了?
啊,不对,不对不对,那日所见桀与风栾死后化了彩尘,大概是芳华劫的作用。那么她已经化了彩尘了吗?有人及时留住了彩尘吗?
正心乱如麻,却听空中传来泠泠琴音,亘古绵长,一曲《秋水》。
慕广韵愣了,快步跑到歌台下,仰望,只见漫天白绫中,一个清影抚琴,动作行云流水,美得惊心。
像是突然泄尽全身力气,他觉得自己摇摇欲坠,要站不住了。扶了扶子衿,道:“她还活着?”
“废话当然活着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青天白日的咒人家死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慕广韵跟弟弟对吼。
“告什么告啊你这人好奇怪说话颠三倒四的我这不一路跟你说呢么媚媚打算为春日宴重修这歌台呢你识相点快快派多多的人手过来帮忙啊——”
“臭小子!”慕广韵吼完,又转头看了看台上,呼一口气笑了。
她还活着,真好。
她还活着,那芳华劫……
他始终盯着高台上绰绰的影,移不开目光。身边渐渐来了公玉侯王和萧长史,他看也不看来人,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四人静静仰望。
《秋水》曲终,薄媚起身。她“啊呀”一声,便有个东西“啪”掉在慕广韵脸上,又弹到地上。慕广韵拾起,是目望见。
由于台子微微倾斜,她站不稳脚,晃晃悠悠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滑到栏杆边。
底下四个男人同时张开手,动作一致地往她滑倒的方向跑。
结果她扶着栏杆堪堪站稳了。四人虚惊一场。然后薄媚摸索着找楼梯。结果一个不慎又被地上机关绊倒了。四个人又一起张开手臂往那边跑。
结果她又站稳了。
四个人一起:“呼——”
慕广韵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额上已经渗出冷汗。回头恶狠狠瞪慕子衿:“谁准你们让她一个人上去!”
慕子衿吓了一跳:“这、这么凶……”
“倒是来个人接我一下啊。”上面薄媚发话,底下四人方才反应过来,争相跑去楼梯口。
“站住!”慕广韵喝了三人一声,借着身手之优,抢先纵身三两下跃到歌台上,最后一步有意放轻了声音,落在薄媚面前。她伸出手,他凑过去,让她搭在自己腕上。他扶着她慢慢下楼。
其实目望见就在他手里,但就是不想给她。
薄媚凭着模糊的视力看了看来人,只看得清大致身影:“小延哥哥啊……”
慕广韵:“……”
“伊祈随我嫁去轩丘了,这次省亲也没带他回来。你们兄弟俩也好久未见了吧?想他吗?要不要我帮你捎封信给他?”薄媚说着自己笑了,“说得好像你俩断袖似的……”
慕广韵:“……”却见子衿冲自己手舞足蹈比划,又是竖指“嘘”又是指自己脑袋。意思是她记忆又错乱了。
记忆回到了省亲那天。
苦笑着摇摇头,慕广韵扶着她慢慢走,送她回晨曦宫。
“娘,那件压箱底的衣服改好了么?来得及么?稍后弹琴我想穿它。”
“哦,原来那件清霜似的衣服是临时赶工的啊……”
“哎?”薄媚察觉说话的是个男人,警惕地停下脚疑惑半天。
是真的疑惑了好半天,差不多有半刻钟站在那里没说话。慕子衿、公玉侯王、萧长史悄然跟在后面,此刻纷纷手脚并用对着慕广韵比划,大致意思是别说话别刺激她她只是记忆放空了稍待片刻就好。
慕广韵耐心等着,静静看她。
慕广韵耐心等着,蹙眉看她。
慕广韵耐心等着,眼睛有些发酸。
“说起来……娘,我刚才那曲《秋水》弹得怎样?”薄媚终于想起来说点什么,“他听了可会想起我们的点滴过往?”
这话一出,慕广韵再不能忍,一把抱住了她:“对不起,是我笨,望穿秋水啊,就那样错过去了……”
薄媚身子一僵,猛然推开他,转身怒道:“谁放他进来的?防守这么松懈?”
三人面面相觑。拜托咱们宫里除了门锁哪还有防守……再说大白天的也没锁门……
薄媚又向慕广韵道:“慕广韵,你不是承诺过不会踏入我宫门一步?”
这就恢复正常了?慕广韵苦笑:“我说的是西墙上那道门。”
“……”
“我今日走的是正门。”
“……我的目望见呢?”
“这里。”慕广韵递过去。
薄媚戴上,瞪他:“你来做什么?窥探敌情吗?”
慕广韵摇头。真要窥探哪需他亲自前来。
薄媚也明白。不多问,甩手转身:“你再不请自来,我就要不客气了。萧长史,送客!”
“第一——”慕广韵出声唤住拔脚欲走的薄媚。她微微侧头,等他下文。
“听我说几句话,好吗?无论你愿不愿意听,我不想因为不曾说出口而遗憾。”慕广韵也不上前,只远远地对她背影说话,“第一,你的父母亲,不是我亲手杀死。”
“那是谁?”其实早知道不是他,慕子衿已经不止一遍地替哥哥辩白过,说那日他攻破宫门时天子与姬夫人已经死了。
“不是谁,是命运。其中曲折复杂,如果你想听,我慢慢讲给你。”
薄媚默了默:“有什么区别吗?”
“什么?”
“假设你到的时候,他们还活着,你会不会杀死他们?”
慕广韵垂眼想了想:“会。”因那日得到消息,说天子薄鄢已经得知薄媚并非自己血脉的事情,要将她召进宫降罪。他匆匆赶去保护她,却赶了个阴差阳错。
但就算不是这样,他也是会杀死他们的吧。毕竟,那是他二十年的筹谋。二十年,半生。
“那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好辩白?”
是了,的确。没什么好解释。
“第二……”
薄媚嗤笑一声:“第一说不通就说第二。”
“第二,我问你,你可曾记起了我们,云和山那三年?”
“不记得。”
方才她话里明明提起他与《秋水》……慕广韵顿了下,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走过去:“没关系,我晓得你记性不好。瞧,这个是那年移栽清影殿的白桐时从树下挖出来的,好像是你备用的记忆簿,巧了,记的正好是那三年,你不记得没关系,拿去看看……”
“拿走。”薄媚淡漠地偏开头,“我不想记起。”
“……”
“为什么呢?”慕广韵的手滞在半空,他笑了,“哦,也许你觉得里面会是不美好的东西,因为我给你的记忆都是不美好的,所以不想看,是吗?但其实……你拿去看,看完一定会……一定会觉得,其实,我们,不那么糟糕……”
“拿走。关于你的东西,我半点都不想记得。堵心。”
慕广韵不说话,不收手。看着她转身,走远。
“哦,对了,”薄媚回身,“后天春日宴,谢谢你能允许,在我这里举行。这宫里太冷清了,我只是想借此,添点儿人气。”
慕广韵收回手,看着她微笑:“不谢。”
她又走几步。
“薄媚——”
“还不滚?”
“我爱你啊。”
她顿住脚步,没有回头,良久:“可是我恨你啊。”
他又笑了,这一回那样牵强。弟弟看着,也不是滋味。所有的人,都不说话。
薄媚走过转角,方扶着眼睛叹一口气。她确实不记得云和山那三年的详细,但她知道,那是他们相爱的故事。两年前的后一月初一,也就是乐邑城破的那日,晨起的一瞬,她全部残缺的记忆曾如海潮般涌现,包括那三年。但只是断章残篇。她急忙遣小筠回轩丘去挖那只孤本记忆簿,结果战火连天,小筠一去不归,薄媚的记忆也稍纵即逝,又消失不见。
现在,只有记忆簿里关于她作为“阿甜”在风雪中遇见慕广韵与夙白的那段文字,被她画了个大大的红叉,旁边写了个“错”。怎么个错法,却是空白。
但她已经不想知道了。没意思,心累。
慕广韵,你当我不知你在等什么吗?你这样与我耗着,无非在等我记忆尽失的那一日。等那一日到了,你大可以对初生般的我为所欲为。但是你错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等那一日到来,我自会了断性命,干干净净殉我的家国。
慕广韵转身,回宫。
薄媚,你不要痴心妄想。你当我不知你心里那愚蠢的决绝吗?放心,等记忆尽失的那一天,你哪里还能记得自尽?你在我的掌心里呢,我有耐心等下去,等多久也没关系,我等你,等一个可以全心全意爱上我的你。别挣扎,你逃不脱的。
……
他刚回了宫里,便听说伊祈死了。尸身化了五彩尘埃,散了。
“该死。”他匆匆赶赴夙白的宫室,等不及侍从一层层打开门锁,自己撞了进去。只见一室凌乱,那女人静静坐在床畔,雍容华美,手执一柄利刃,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