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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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瞧他那副傻样子!”她大声对旺德夫尔说。
她什么都想看一看。公园的这个角落里有草坪,有浓密的树木,似乎还值得一看。一个冷饮商在栅栏边摆了一只大冷饮柜。在一间茅草顶蘑菇状的简陋的亭子下面,一大群人挤在里面指手画脚,大声喧哗,这是赛马场里的赌客席。旁边有些马栏是空的,她在那里只看见一匹警察的马,觉得有点扫兴。再过去是遛马场,周长有一百米,一个马夫牵着身披马衣的瓦勒里奥二世遛跑。啊,不过就是这样!在那条细沙小路上有许多男人,他们的衣服扣眼上别着桔黄|色的入场券,露天看台的走廊上不断有人在走动,这倒吸引了她一会儿;可是,说真的,这个地方不准进来也好,不值得为这事生气。
达盖内和福什利走过那里,娜娜同他俩打招呼。她招了招手,他们只好走过来。她开口就猛然攻击骑师体重测量处。接着,她停止了攻击,说道:
“瞧!德·舒阿尔侯爵变得苍老多了!这个老头子在折腾自己!他还是那样好色吗?”
于是,达盖内讲了老头子最近的行动,这件事发在在前天,现在谁也不知道。他跟着加加转了几个月,不久前把加加的女儿阿梅莉买到手,据说他花了整整三万法郎。
“哎,真龌龊!”娜娜愤愤地嚷道,“你们以后尽生女儿吧!……哟,我想起来了,在那边草坪上,与一位太太坐在一辆轿式马车里的大概是莉莉。所以我觉得她面熟……老头子把她带出来了。”
旺德夫尔不听她讲,心里很不耐烦,恨不得摆脱她。但是,福什利临走时对她说,如果她没有看过赌注登记人,那就等于什么也没有看。尽管伯爵露出不愿意去的样子,还是不得不带她去看。这下子娜娜可高兴了;那里确实很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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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四周敞开的圆亭,周围有草坪环绕,草坪边上长着幼小栗树;在嫩绿色的树叶遮盖下,一群赌注登记人紧紧地排成一个大圆圈,等待赌客的到来,就像在集市里一样。赌注登记人都站到木凳子上,以便俯视着人群;他们身旁的树上挂着赛马的牌价;他们仔细观察人群中的一举一动,只要赌客做做手势,眨眨眼睛,他们就把赌注登记下来,其速度之快,令好奇的观众吃惊,他们的目光盯着他们,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一片混乱,只听见喊叫一个个数字,若赛马的牌价出乎意料地一变化,就引起一阵骚乱。不时消息报告人跑来,停在圆亭入口处,猛叫一声,报告赛马起跑和到达终点的消息,顿时喧闹声越发高涨,于是在阳光下进行的这场狂热赌博引起人们长时间的议论。
“他们真有趣!”娜娜兴致勃勃,喃喃说道,“他们的神态异常……瞧,那个大个子,我真不愿意一个人在树林里碰见他。”
旺德夫尔用手指着一个人叫她看,那个人是时新服饰推销员,他在两年中赚了三百万法郎。他的身材细长,体质纤弱,头发金黄,站在他周围的人都带着敬佩的目光注意着他,同他说话时都面带微笑,一些人还特意滞留下来看看他。
最后,他们要离开圆亭了,这时一个赌注登记人冒昧呼唤旺德夫尔,伯爵向他微微点头。这个人是他过去的马车夫,身材高大,宽肩厚背,高额头,满面红光。现在他带着来路不明的钱,到赛马场来碰碰运气。伯爵竭力怂恿他,并叫他为自己下秘密赌注,他总是把他当作仆人,这一点伯爵没有瞒着别人。尽管得到伯爵的庇护,他还是连连输掉巨款,今天他也来孤注一掷,两眼充满血丝,随时都可能中风送命。
“喂,马雷夏尔!”旺德夫尔低声说道,“你自己押了多少钱?”
“我押了五千金路易,伯爵先生,”赌注登记人也压低嗓门说道,“怎么样?数额可观吧……我对你说实话,我把牌价压到了三。”
旺德夫尔马上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不行,不行,我不愿意,你给我马上改押到二……其它没有什么关照你了,马雷夏尔!”
“哦!现在这对伯爵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马雷夏尔谦恭地微微一笑,以同谋者的口气说道,“我必须吸引更多的赌客,才能押满你的两千金路易。”
接着,旺德夫尔叫他住嘴。但是,等到伯爵走远时,马雷夏尔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懊悔没有问伯爵那匹小母马的牌价为什么上涨。如果那匹小母马真有赢的希望,他就糟透了,因为他刚才以五十的牌价押了二百金路易。
伯爵与马雷夏尔咕咕哝哝说了一阵话,娜娜一点也听不懂,然而她又不敢再问他。伯爵神色更紧张了,他们在过磅厅前遇见了拉博德特,他便突然把娜娜托付给他照顾一下。
“你带她回去吧,”他说道,“我还有事情呢……再见。”
随后他走进过磅厅,那间屋子狭小,天花板很低,里面放了一个大磅秤,显得很拥挤,颇像郊区车站的行李房。娜娜很扫兴,她本来想象中的过磅厅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放一台巨大的机器来称马的体重。怎么!这里只称骑师的体重!那么用过磅处这样的名字,值得这样小题大做吗!磅秤上站着一个骑师,一副傻相,膝盖上放着马具,等待一个穿礼服的胖子来称他的体重;一个马夫牵着一匹名叫科西尼的马,站在门口,周围挤了一群人,全都一声不吭,出神地观看。
就要关闭跑道了。拉博德特催促娜娜赶快走,而他自己却又走回来,指着一个正在与旺德夫尔谈话的矮个子男人,对她说道:
“瞧,这就是普里斯。”
“啊!我知道,就是骑我的那个人。”娜娜微笑着低声说道。
她觉得他相貌很丑。在她看来,骑师的样子都像克汀病患者;她还说,这大概是因为人家不让他们长高。就说这个人吧,已经四十岁了,样子像一个干瘪的老小孩,脸又长又瘦,皱纹很深,呆板而无生气。他的身体骨瘦如柴,身上的一件白袖子蓝绸赛马上衣像披在一根木头上。
“不,你知道,”她离开时说道,“他要是我的男人,我是不会感到幸福的。”
跑道上仍然挤满了乱哄哄的人群,潮湿的草地被人践踏成了黑色。两块赛马一览表的牌子高高悬挂在一根铁柱子上,牌子前面挤成一团,个个抬头观看,每次一览表上出现一匹赛马的号码,人群中就发出一阵喧闹声,号码是通过一根连结到过磅厅的电线在一览表上显示出来的。一些先生对着节目单指指点点;那匹名叫皮什内特的马被它的主人撤回去了,引起人们一阵议论。不过,娜娜仍然挽着拉博德特的胳膊,穿过跑道。挂在旗杆上的钟敲个不停,催促人们离开跑道。
“啊!孩子们,”娜娜回到马车上说道,“他们的过磅处,是他们胡吹出来的东西!”
她周围的人为她欢呼,鼓掌:
“好极了!娜娜!……娜娜又回到我们这儿来了!……”他们是多么愚蠢!难道他们把她当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她回来得正是时候。注意!大奖赛马上开始了,人们高兴得忘记喝香槟酒了。
娜娜吃了一惊,发现加加坐在她的马车里,膝盖上放着小狗和小路易;加加打定主意再接近拉法卢瓦兹,但却对娜娜说,她想亲亲小路易。她很喜欢孩子。
“噢,对了,莉莉现在怎样?”娜娜问道,“坐在那边老头子的马车里的那个孩子是她吗?……有人刚才跟我讲了一件不堪入耳的事情。”
加加脸上露出沮丧的样子。
“亲爱的,我为这件事气病了,”她难过地说道,“昨天,我只好在床上躺了一天,我哭得厉害,我本来以为今天来不成了……嗯?你知道我的意见吗?我是不同意的,我把她送到修道院里去受教育,就是为了将来找一个好丈夫。我常常严肃地对她提出忠告,对她管教没有中断过……哎,亲爱的,是她自己愿意的。哎!我同她吵了一架,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我还掴了她一记耳光呢。她太烦恼了,她要摆脱这种生活……于是,她对我说:‘不管怎样,你没有权利阻止我这样做。’我对她说,‘你是一个贱货,你给我们丢脸,你滚蛋吧!’事情就这样成了定局,我同意给她安排一下婚事……啊!我的最后希望成了泡影,哎,我曾经在她身上做过好多美梦!”
她们听见一阵吵架的声音,便站起来看看。原来是乔治隐隐约约听见人群中有人诽谤旺德夫尔,他在为他辩护。
“为什么说他放弃了他的马呢,”乔治嚷道,“昨天在赛马总会里,他还为吕西尼昂押上一千金路易呢。”
“确有其事,当时我也在场,”菲利普作证说,“他在娜娜身上一个金路易也没有押……如果娜娜的牌价升到一比十,这与他毫无关系。说人家有那么多的计谋,是非常可笑的。这样说有什么好处呢?”
拉博德特静静地听着,耸耸肩膀,说道:
“算了吧,让人家去说吧……伯爵刚才还押了五百金路易在吕西尼昂身上,他在娜娜的身上押上百来个金路易,这是因为马的主人总是要显示出相信自己的马会取胜的样子嘛。”
“真见鬼!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拉法卢瓦兹摆动着胳膊嚷道,“获胜的马将是精灵……法国将吃败仗!英国一定获胜!”
赛马场上又响起一阵钟声,宣布赛马已进入跑道,人群中又出现长时间的骚动。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娜娜站到马车的座位上,把勿忘我花和玫瑰花都踩坏了。她向四周远眺,广阔的地平线尽收眼底。在观众急切盼望比赛开始的最后时刻,跑道上依然空荡荡的,未见到一匹赛马,跑道被灰色的栅栏关闭着,每隔两根柱子,站着两名警察。在她面前的一块长条状草地上,靠近她的地方满是污泥,越往远看草地越绿,最后看上去很像一片嫩绿色的地毯。
然后她低下头来,把目光转到场地中央,只见草坪上人满为患,个个踮起脚尖,有人爬到马车上,人人兴奋不已,互相推推搡搡,挺直身子观望。他们的马匹发出嘶鸣,帐篷噼噼啪啪作响,骑马者驱马在步行者中间奔跑,步行者奔向栅栏,趴在栅栏上面观望。她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朝看台望去,只见一张张面孔都变小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五颜六色,布满了过道、阶梯和平台,在蓝天下,呈现出一层层黑色的轮廓。再往前看,跑马场的周围是一片平川。右边,在爬满长春藤的磨坊后面,是一片低洼的草地,上面有一片片大的树荫;正面,公园里的林荫道纵横交错,一直延伸到塞纳河边,塞纳河在一座山丘下流过,林荫道上停放着一排排马车;然后向左边布洛涅森林方向望去,视野又开阔了,一条大路延伸到默车那边的蔚蓝天际,中间被一条两旁植满泡桐树的小径隔断,泡桐树还未长出叶子来,树梢上呈现粉红色,看上去一片鲜艳光泽。这时人们还不断拥来,人流像一群蚂蚁,沿着一条带状的狭长道路,穿过田野,从那边过来,而在巴黎方向那边很远的地方,那些没有买入场券的观众,像羊群一样集中在大树下,在布洛涅森林的边缘,看过去像一条由无数黑点组成的流动线。
在广阔的天空下,十万如痴如醉的观众聚集在这块土地上,像昆虫一样动个不停。倏然一阵欢乐的气氛使他们振奋起来。太阳在云层里隐没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