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戏乾隆-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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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如花笑颜便展现在面前,“两位嬷嬷,可是在找我?”
“妈呀!”胆子小些的水嬷嬷一屁股跌倒在地下。
那容嬷嬷双腿颤抖,却并不后退。她本是那拉皇后跟前第一宠信之人,哪里肯在主子面前露怯。此刻咬咬牙跺跺脚,提起一股胆气仍旧两抓向霍青桐捉去。
霍青桐再次施展轻功,却不料脚踝一歪。这该死的花盆底!!!她心里暗骂,身形却未停,拧腰一转,又避了开去。
本来以她的武功,运劲力一掌将两人劈飞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这毕竟是在紫禁城,行为不得不有所收敛。况且对方是年过半百的老嬷嬷,纵样貌凶狠些,也犯不着与她们为难。只是再想轻身腾挪,却不得不受鞋子所限,颇为不便了。
霍青桐心念一转,右脚在身后方椅的椅腿儿上一勾,那椅子已被她移到跟前。她伸手在容嬷嬷右肩上一拍,迫使她转了个身,左脚尖在其膝后轻点,嘭嗤,那容嬷嬷一屁股墩儿坐下来了。
彼时一众嫔妃被这一系列变故弄得眼花缭乱,倒是那拉氏反应还快些,怒喝一声:“容嫔,你拒不认错还敢在坤宁宫打人,真是,真是好大的胆子!”
霍青桐身形奇快,那拉还什么都没瞧出来呢,就见两个心腹一个坐地下一个蹲椅子上了。不过,即便瞧清楚了,她就不能含血喷人、一口咬定是霍青桐动手打人了么?
啧啧啧!霍青桐暗自摇头,心说我胆子是挺大,只是,不带您这么夸奖的啊。
“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中宫之主,是紫禁城里最尊贵的女人,咱们对您,自然是恭敬有加。青桐虽刚入宫,却也知晓宫中规矩。只是有一点,我却不明白了。”
在这时代生活十多年,她倒并没有养成什么三六九等、主子奴才的思维方式。在回疆,即便是首领家的女儿,也一样是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的,只是穿戴用度比别人家强些罢了。不过,人家既然要跟咱摆皇后的谱儿,咱也该拿出点皇妃的威风是不是?
霍青桐昂首望着坐在上位的女人,微笑道:“据青桐所知,这嫔嘛,也是有品级有金册受过册封仪式,能为一宫之主的;嬷嬷是什么?是紫禁城里的奴才,是伺候爱新觉罗一家人的。我就奇怪了,主子对上奴才,还谈何大胆不大胆?皇后娘娘,青桐见识浅薄,还请您赐教呢!”
那拉氏鼻子都要气歪了,这贱人不但气焰高涨,还秃噜秃噜说了这么一大堆,绕来绕去把本宫都要绕到沟里去了。她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喝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吗?”
“是吗?”霍青桐极为无辜的眨眨眼睛,“可是,我真的没有听说过呢。因为我们回人,有肝胆相照的兄弟,有亲如手足的朋友,养鹰、养马、养骆驼,可偏偏,就是不养狗啊!”
“你!”那拉氏差点一口气憋过去。她迅速的、毫不掩饰朝纯妃递了个眼神儿。心说容本宫喘口气儿,你们也不能老是渔翁得利,该下下本钱了。
纯妃等人也心知是这个理儿,虽说她们有意让这那拉氏做了出头鸟,但若她一冒头嘭的就被气枪打了下来,那这一番撺掇便也没什么意义了。而今天,若是连皇后都压不住这回子,他朝在这紫禁城里,还能有谁盖得过她?
众人对视过后,纷纷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往常在这后宫里,一贯是那拉扮黑脸,其他人唱白脸的。
“容嫔妹妹快坐下,进坤宁宫这会儿功夫,想必站也站的乏了。容嬷嬷也真是,着你给容嫔妹妹搬个椅子,您倒好,自己先一屁股坐下了。呵呵呵,想是年纪大犯糊涂了。来,容嫔妹妹,坐到姐姐身旁来。”纯妃的笑容那叫一个亲切,不像是看夫君枕边多了的女人,倒像是看自己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吆,瞧纯妃姐姐你,才见第一面儿呢,就妹妹妹妹叫的这么亲了。哎,这也难怪,人都说舒妃姐姐好容貌,紫禁城里第一人儿。如今见了容嫔妹妹,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啧啧啧,真真儿的是神仙下凡呢!”颖妃跟舒妃一贯不和,此刻插科打诨的救场套近乎,也忘不了刺挠对方一顿。
舒妃冷哼一声,在这东西十二宫现今的妃子中,她是唯一的满洲上三旗人,叶赫那拉氏。对这蒙古旗、汉军旗的妃子向来瞧不上,对霍青桐这回疆来甫一入宫便封了嫔的女人,自然也没半分好感。只是面儿上,倒关关切切温温柔柔的说了句:“容貌、身段儿倒在其次,万岁爷文采风流、博古通今,想必最爱妹妹的,还是才情。”
才情?
“琴棋书画,妹妹必定是精通的吧?”问话的是愉妃,珂里叶特氏。
霍青桐摇摇头,“不通!”
“那,诗词歌赋,妹妹一定擅长!”庆妃陆氏侧了半个身子,急切的问道。她是汉军旗人,幼年时也曾随父兄舞文弄墨,最担心的就是紫禁城里来个真正的才女,生生把她那半瓶子醋的才情给比了下去。
谁知霍青桐还是摇头,“不长!”
“哦,我知道了,”敬陪末座的兰贵人忽然吃吃一笑,一脸了悟道:“其实这才情嘛,也不是会舞个文弄个墨便是才,会弹弹琴画画山水便是情。容嫔娘娘身形窈窕体态婀娜,自是擅舞的;声音清越宛若天籁,自是擅歌的。容嫔娘娘,我说的可对?”她是贵人,比嫔低了一等,自然不敢直呼妹妹,尽管她比霍青桐还大着几岁。
而霍青桐呢,干脆耸了耸肩,连头也懒得摇了,迭声道:“不懂不懂,完全不懂!”要她舞剑也就罢了,要她舞蹈?呵,她可半毛钱都不会!
这下众嫔妃傻眼了,心说这回子是太过自谦,还是故意深藏不露?仍以纯妃挑头,问道:“那妹妹,你最精通什么?”
最精通什么?
霍青桐笑了笑,淡淡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都不会。我们回人虽然能歌善舞,可我身为首领的女儿,肩负着保卫部族的职责,哪有时间跟精力与族人姐妹载歌载舞?她们在草甸上唱情歌的时候,我在练剑;她们在溪水边沐浴嬉戏的时候,我骑着马巡逻部族周边;而她们在帐篷里聚会,各自为情人织就衣物、鞋帽、乃至毡毯的时候,我却带领着他们的情人,驰骋在黄沙漫漫的大漠上。”
“我们大漠里狼多、马多、强盗也多。狼群来了倒也没什么,我们部落里人多马壮,是天山脚下最大的一支,区区狼群能奈我何?可最讨厌的,却是一波一波的强盗。大漠里生活条件艰苦,有时候为了抢夺来往商队的货物,有时候为了抢夺粮食跟女人,还有时候,仅仅是为了抢夺一块小小的水源,一片小的不能再小的绿洲。除了这些凶狠残暴的强盗,还有其他的部族,领地、名声、人民,都是他们觊觎的目标。大漠里不像你们京城,也不像大清朝南北九疆、万里河山,那里朝廷不管,官员不管,连皇上也不管。只要我们诚心归顺,按时交贡,谁又会操心我们回疆人民自己的战乱?所以,想在大漠生存,靠的不是嘴巴、不是家世、更不是什么才情才华,而是锋利的刀、寒光的剑,能杀死敌人的一切东西。靠的是眼够毒、手够快,而心,则够狠。手起刀落,对方人头落地,哗啦啦,血溅满一地……”
她忽而一笑,抬手搭在身旁纯妃的手背上,握着那双已经泛白不住颤抖的手,用最温柔的语调,却说着最恐怖足叫在场诸人胆战心寒的事情。
“其实杀人哪,跟杀狼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只不过人嘛,比狼聪明一些,个头大些,连血也多一些,呼啦啦喷将出来,有时候会沾满一身呢。还有人临死前的表情,比狼可丰富的多了。害怕的,惊讶的,死不瞑目的……还有上一次,我割了敌人的脑袋,可他前一刻还在跟我说笑呢,那脑袋骨碌碌在地上滚着,竟还是笑眯眯的模样,你说古怪不古怪?”
“呵呵,”纯妃干笑两声,“古,古怪,古怪……”她是想笑,可那表情比哭还难看,而那嗓子也不复往日的温润轻柔,竟像是哑了般,比老鸹还难听。
霍青桐拉着她的手,亲热的摇了摇,似是对这个“忠实”听众很有好感,接着道:“纯妃姐姐,你不知道,这人哪,其实比狼该死的多了。狼咬人呢,是因为他肚子饿,他要生存,他要自保。可这人呐,却是永不知足,可能仅是为了一句玩笑、一个眼神,甚至,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便对别人动了杀机。狼咬人,只扑上去,一下咬断敌人的喉咙。可人杀人,那方法可就多了去了,有笑里藏刀的,有借刀杀人的,有陷害诬告的,还有那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的。纯妃姐姐,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十分该死?!”
“啊啊,是,是……”纯妃苏氏哆哆嗦嗦的应了两句,内心十分后悔自己一时嘴贱,将霍青桐拉到身边坐着。
她悄悄的,以为不动声色的,想将屁股往后挪几分,离着一口一个“杀人”的容嫔娘娘远着点。可谁知——“嗷”的一声过后,挪动幅度太大,一屁股跌倒了地上。
“哎呀,纯妃姐姐!”霍青桐忙抢上去扶她,也不理会她不断挣扎的双手,再次将她腕子牢牢钳在手中。
“怎么,你害怕了?”霍青桐此时的表情,堪称极为无辜,随即却轻拍她手臂,佯作安慰道:“莫怕莫怕,其实杀人,真的没什么好怕的。那刀锋割过脖子的声音,你们也不会陌生,就像切萝卜一样,咔嚓一声,脑袋就骨碌碌的掉了……”
她光嘴巴上描述也就罢了,还举起右手,五指做刀,轻轻在纯妃脖颈上抹一把。吓得纯妃嗷嗷乱叫,两腿乱蹬,蹭着地面不住的朝后退去,再也顾不得所谓仪态仪表。
霍青桐微笑抬头,眼睛自在座众人脸上一个个扫过,愉妃、庆妃、颖妃、舒妃……啧啧啧,无一不是花容惨淡、面色惨白,若不是腿肚子仍在打颤,怕是早已拔腿狂奔而去了。
扭头再看皇后那拉氏,倒还好些,毕竟是中宫主位,往常跋扈狠厉惯了的,此刻虽也害怕,却强自镇定,一边一个紧紧抓着两位嬷嬷的手,只是说不出话来。
这些女人,阴险狡诈者有之,脾性乖张者有之,狠辣凶残者亦有之。虽面儿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却不知怎么陷害使绊、勾心斗角的呢。她们若看哪个宫女不顺眼,一通针剪乱戳,便能要了人家半条命;若看哪个太监不顺眼,一顿板子,便能了结人家后半生;再要看哪个答应、哪个常在不顺眼,那就更简单了,只要花两个银子动用点势力,便能叫人家上吐下泻、伤风感冒可偏偏死不了又不能侍寝不能告状,只得在这高墙深院的紫禁城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苦熬着。至于心底里咬牙切齿的妃嫔乃至皇后,呸,那好歹也是一宫之主,害起来没这么简单的。可也并不是绝对没办法,这紫禁城里,枉死的妃嫔难道还少吗?
杀人不见血,一向是后宫的生存法则。或许她们每个人手上都摊着几条人命,可有一点儿,她们不动刀也不剑,甚至都不动用自己的手,她们何曾听过剑刃刺进喉咙的声音,何曾见过刀锋砍落脑袋的场景,何曾感受过鲜血喷溅而出,沾染全身的体会?!更别说尸陈如山、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修罗地狱!
霍青桐是从沙场上磨砺出来的,其峰如剑,其利如刀,其势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些女人,先怯阵,再怯场,随即怯心,怕是坐稳已属难得,更遑论口蜜腹剑、佛口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