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普眼中的世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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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时她也会在校内摔跤赛上露面。一次赛后,盖普去找她,要求她等他先淋个浴,有个东西他放在更衣室置物柜,是要给她的。
“好啊,小子,”海伦道,“是你的旧护肘吗?”
她现在不到摔跤练习室来了,即使是从塔柏回来度长假。现在她穿深绿色及膝长袜、灰色的法兰绒百褶裙;上身大多是件跟袜子搭配的深色素毛衣,长长的黑发盘在头顶,或挽个髻,或夹了许多发针。她嘴巴宽,嘴唇薄,从来不擦口红。盖普知道她身上总香喷喷的,可他没碰过她。他想也没有别人做过这种事;她很苗条,几乎跟小树一样高——她比盖普高两英寸以上——骨感的脸上有种尖锐、可说是痛苦的表情,虽然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总是又大又温柔、呈深邃的蜜褐色。
“你的旧摔跤鞋?”海伦接过厚甸甸、封了口的特大号信封问道。
“是可以读的,”盖普道。
“我要读的东西多着呢!”海伦说。
“是我写的,”盖普道。
“哎呀,”海伦说。
“你不必现在读,”盖普说,“你可以带回学校去,然后写封信给我。”
“我要写的东西多着呢,”海伦说,“我有好多篇报告得交。”
“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谈,”盖普说,“你会回来过复活节吗?”
“会啊,可是我有约会。”海伦说。
“哎呀!”盖普说。可是他伸手去取回小说,她修长的手指关节紧扣发白,她不肯放手。
盖普高二这一年,在一百三十三磅级的季赛中胜负纪录是十二比一,只在新英格兰冠军赛的决赛中落败。高三时,他赢得每一场比赛——摔跤队长,当选最有价值摔跤选手,赢得新英格兰冠军。他的队伍就此揭开了恩尼·霍姆一手训练的史迪林校队、连续二十年在新英格兰摔跤界称霸的序幕。恩尼在这个地区享有他所谓的爱荷华优势。恩尼离开后,史迪林的摔跤就走下坡了。也许因为盖普是史迪林代有人才的摔跤明星第一人,恩尼一直对他另眼相看。
海伦才不在乎,父亲训练的选手获胜她当然高兴,因为这会让父亲开心。但盖普高二担任史迪林队队长那一年,她没去看过一场比赛。不过,她还是把他的小说还回来——从塔柏邮寄,附了一封信。
亲爱的盖普:
这篇小说很有潜力,不过我觉得,目前的你还是摔跤选手的成分大于作家。你用字遣词很用心,对人物很有感情,但情节似乎有点勉强,故事的结局则相当幼稚。不过还是谢谢你给我看。
海伦敬上
盖普的写作生涯中当然还接过其他退稿信,但都不及这一封对他意义那么重大。海伦其实已经很客气。盖普给她的小说是讲一对年轻的情侣,误被女孩的父亲当作盗墓者而杀死在墓园。不幸的错误发生后,小情人葬在并排的墓中,但在全然不可解的情况下,他们的墓又被盗一空。杀人的父亲不知所终——盗墓者更是来无影、去无踪。
珍妮告诉盖普,他开头这几篇作品非常不真实,但盖普的英文老师却对他勉励有加。这位老师在史迪林的地位颇类似驻校作家,他身材瘦弱,还有口吃,名叫丁奇,口臭极为严重,让盖普联想到恶犬邦克——密闭房间里满是垂死的栀子花。但丁奇说话虽臭,却非常仁慈。他盛赞盖普的想象力,还给他打好使用正确的正统文法和热爱精确修辞的扎实基础。盖普在学期间,史迪林的学生都叫丁奇“老臭”,不断有人暗示他口臭。在他办公桌上留置漱口水。用校内信件寄牙刷给他。
有次收到这种“礼物”——一包薄荷口香糖黏在英国文学地图上——后,丁奇问作文班的学生,是否觉得他口臭。全班坐着鸦雀无声,丁奇偏挑出他最钟爱、最信任的盖普,直接问:“盖普,你觉得我……我有口……口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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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毕业(2)
盖普高三那年那个春日,真相在敞开的窗口盘旋。率直得毫无幽默感、摔跤、作文是公认的盖普的三大长处。他其他科目的成绩不是平平就是远落人后。盖普后来说,他从小就专心致志追求完美,不想把注意力分散。他的性向测验成绩显示,他一无专长;他不是任何方面的天才。盖普对此丝毫不感意外,他跟母亲一样相信世间没有不劳而获。有位评论家在盖普出版第二本书后,称道他是“天生的作家”,惹起他恶作剧的念头。他把这篇书评寄给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测验中心,附一封信请他们复核当年的测验评比。然后又寄了一份测验成绩给那位书评家,附言写道:“非常谢谢你,但我‘天生’什么都不是。”在盖普看来,他“天生”既不是作家,也不是护士或飞机炮塔枪手。
“盖……盖普?”丁奇先生口吃道,弯下腰凑过来——高三资优作文班的真相化为一股恐怖气味从他口中涌出。盖普知道自己会赢得年度创作冠军,丁奇先生向来都是唯一的评审。这么一来,只要他重修的高三数学能过关,就可以光明正大毕业,让他母亲快乐无比。
“我有口……口臭吗,盖普?”丁奇问道。
“香与臭都凭个人感觉,老师。”盖普答道。
“那你感觉呢,盖……盖普?”丁奇道。
“我的感觉,”盖普眼睛都不眨地说,“您的口气比全校所有老师都清新。”他怒目瞪着坐在教室另一头、来自纽约的班尼·波特——连盖普都同意,这是个天生自作聪明的家伙——班尼脸上的诡笑活生生被瞪不见了,因为盖普的眼光告诉班尼,只要班尼敢吱半点声音,他就会拗断班尼的脖子。
于是丁奇说:“谢谢你,盖普。”于是盖普赢得创作大奖,虽然他最后一篇作业附了张字条写道:
丁奇先生:
我在班上撒谎,因为我不愿意让其他那些混蛋嘲笑您。但您应该知道,您确实有口臭。对不起。
T.S.盖普敬上
“你知……知道一件事吗?”两人独处时,丁奇跟盖普讨论他最近的短篇小说。
“什么?”盖普说。
“我的口臭无药可医,”丁奇说,“我想是因为我快……快死了。”他眼里闪过一抹淘气:“我从里……里面开始腐……腐烂。”可是盖普不觉得有趣,毕业多年以后,他还在注意丁奇先生的消息,直到确知这位老先生没罹患绝症,才松了一口气。
丁奇先生某年冬季死于史迪林校园内,死因跟口臭完全无关。他参加完教职员派对回家,大家都认为他可能多喝了几杯,在冰上滑了一跤,摔倒在冰冻的步道上失去知觉。夜间巡逻员直到黎明才发现他,那时丁奇已经冻死了。
很不幸,第一个把这消息通知盖普的,就是那个自作聪明的班尼·波特。盖普在纽约遇见在杂志社工作的班尼。他对班尼的轻蔑因他对那份杂志的轻蔑而更加深,在盖普想来,班尼对于他身为作家,创作分量可观一事,一直都很妒忌。盖普写道:“班尼就是那种抽屉里藏了十几部长篇小说,却不敢拿给人看的可怜虫。”
但盖普在史迪林时期也很内向,从没有拿作品对人炫耀。只有珍妮和丁奇知道他的进步——还有给海伦看过一则短篇小说。盖普暗自打定主意,除非能写出一篇海伦再没有疵议的作品,否则绝不再拿自己的小说给海伦看。
“你听说了吗?”在纽约,班尼问盖普。
“什么?”盖普问。
“老臭翘掉了,”班尼说,“他冻……冻……冻死啦。”
“你说什么?”盖普道。
“老臭呀,”班尼说。盖普想起自己一直不喜欢这绰号。“他喝醉了,跌跌撞撞穿过校园回家——就这么一摔,摔破脑袋,天亮也醒不来啦!”
“你这混蛋。”盖普道。
“我告诉你的是事实,盖普。”班尼道,“天杀的气温零下十五度。不过,话说回来,”他冒险补充道,“我还以为会喷出他那种臭气的老火山可以替他保——保暖呢!”
4毕业(3)
他们在五十几街某家介于公园大道与第三大道之间的高级旅馆的酒吧里;盖普每次到纽约都搞不清方向。他约了别人一块儿午餐,撞见班尼,就被带到这地方来。盖普从肋下举起班尼,让他坐在吧台上。
“你是只小蚊子,班尼。”盖普说。
“你一直都不喜欢我。”班尼道。
盖普把班尼往后推,班尼敞开的西装两侧口袋都掉进酒吧的水槽里。
“别烦我!”班尼说,“你一直都是老臭最宝贝的马屁精。”
盖普再推了班尼一把,班尼连屁股都滑进了酒吧水槽。水槽里堆满了浸泡待洗的玻璃杯,水漫到吧台上。
“请不要坐在吧台上,先生。”酒保对班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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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被攻击了呀,你这白痴!”班尼说。盖普已经离开了,酒保只得把班尼从水槽里拉出来,放他在吧台边站着。“王八蛋,我的裤子都湿了!”班尼嚷道。
“说话请放干净点,好吗,先生?”酒保说。
“我他妈的皮夹也泡了水!”班尼道,他好容易从屁股后袋掏出皮夹,湿淋淋地捧给酒保看。“盖普!”班尼吼道。但盖普已经走掉了。“你的幽默感总是那么恶劣,盖普!”
这么说吧,尤其是盖普就读史迪林期间,最起码,谈到摔跤和写作——他最喜爱的休闲活动和他预定的事业前途——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幽默感。
“你怎么知道你会成为作家?”库希·波西有次问他。
那年盖普高三,他们沿着史迪林河走到镇外,去一个库希说她知道的好地方。她从狄布司女中返家度周末。狄布司是库希就读的第五家女中,一开始她跟海伦一样念塔柏女中,但库希不守风纪,被校方勒令自动退学。操行的问题在另三所学校重复发生。在史迪林的男生中间,狄布司非常有名——而且很受欢迎——正因为校内那些素行不良的女生。
史迪林河正逢涨潮,盖普看到一艘八桨的独木舟轻快地划出去;一只海鸥尾随在后。库希牵起盖普的手。库希以很多复杂的方式测试男孩子对她的感情。史迪林很多男孩都乐意在跟库希独处时对她动手动脚,但他们大多不愿意公开被人看见与她亲近。库希也注意到这一点,但她不在乎。他握紧她的手;当然他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但算不上很好或很亲密的朋友。不过起码,库希想,盖普若也想要别人要的那种东西,他并不忌讳被人看见他在追求那种东西。库希就喜欢他这一点。
“我还以为你要当摔跤选手。”库希对盖普说。
“我已经是摔跤选手,”盖普说,“我将来要当作家。”
“而且你还要跟海伦·霍姆结婚。”库希逗他。
“也许吧!”盖普说,他的手在她手里有点无力。库希知道这是另一个足以封杀他幽默感的话题——海伦——她得小心才是。
一群史迪林男孩沿着河边小径迎面走来;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个人回头喊道:“你在招惹什么呀,盖普?”
库希捏紧他的手,说:“不要为他们的话烦心。”
“我没有烦心。”盖普说。
“你打算写什么?”库希问。
“不知道。”盖普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上大学。中西部有几所学校对他的摔跤成绩感兴趣,恩尼也写了几封介绍信。有两所学校想看看他,盖普也去了。他在这些学校的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