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普眼中的世界-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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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院子里,原来有座旧喷泉,如今只余一个干涸的盆子,但女人看见喷泉有水涌出,水流淌到年深月久的道路边石上,马匹都在饮用。武士保持警戒,他们不肯下马;抬头望着城堡黑暗的窗户,好像他们知道自己是这处饮水槽的不速之客——其余的人沿路择地守望。
“月光下,女人看见大盾牌的反光。她悄悄溜回床上,全身僵硬地靠着丈夫。
“‘怎么回事?’他问她。
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13)
“‘马匹,’她告诉他。
“‘我就猜是,’他道,‘他们会把花吃掉。’
“‘这座城堡谁兴建的?’她问他。他们都知道,这是座非常古老的城堡。
“‘查理曼大帝,’他告诉她;他回头继续睡他的觉。
“但女人清醒地躺着,聆听那现在似乎在整个城堡里回流的水声,水在所有沟渠里潺潺流动,仿佛那座老喷泉正在从所有的源头汲取用水。还有低语的武士无法分辨的话声——查理曼的士兵说他们已死的语言!在这女人听来,士兵的声音就跟第八世纪和一个叫法兰克的民族一样恐怖。马一直在喝水。
“女人清醒地躺了很久,等兵士离开;她并不害怕他们进攻——她确信他们在长征途中,只不过到一个他们过去熟知的地方停下来休息。但水不停流动的当儿,她觉得自己千万不可惊扰古堡的静止与黑暗。她睡着时,查理曼的部队还在那儿。
“早晨她丈夫问:‘你也听见水流声吗?’是的,她当然听见了。但喷泉当然是干的,从窗户望出去,他们看见花没被吃掉——所有人都知道马会吃花。
“‘看,’她丈夫道;他陪她到院子里。‘地上没有马蹄印,没有粪便,我们一定做梦听见马声。’她没告诉他还有士兵,也没说她认为两个人做相同的梦可能性非常小。她没提醒他,他抽烟很凶,连煮汤的味道都闻不到;新鲜空气里的马臊味,对他而言太过缥缈。
“住在那儿期间,她又看见,或只是梦见那些士兵两次,但她的丈夫再没有跟她一起醒来。每次都很突兀。有回她醒来,舌上有金属的味道,好像她嘴巴接触到酸酸的旧铁器——剑、胸甲、盔甲、护膝。他们又在外面,天气极冷。喷泉里升起一重浓雾,笼罩着他们;马身上结了霜变得雪白。第二次,他们人数不那么多——好像因寒冬或作战折损了人马。最后一次她觉得马瘦了,士兵也像一件件无人盔甲,巧妙地架在鞍上保持平衡。马的嘴巴里垂下长长的冰条,成了面具。它们的呼吸(或人的呼吸)很凝重。”
“她的丈夫,”讲梦人道,“死于呼吸道感染。但女人做这个梦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外婆抬起低垂的头,掴了讲梦人的青胡子脸一记耳光。罗波在父亲膝上僵直了身子;母亲拦住她母亲的手。唱歌的人把椅子往后一推,纵身站起,是害怕,或准备跟人打一架,但讲梦人只对外婆躬身一礼,便走出沉郁的餐室。
好像他跟乔安娜订了契约,事已定案,但他们对此都不感到愉快。我父亲在大笔记本上写了些东西。
“哇,这故事真精彩!”提欧巴德先生说。“哈,哈,”他揉乱了罗波的头发——罗波最讨厌人家这么做。
“提欧巴德先生,”我母亲仍然握着乔安娜的手,“我父亲死于呼吸道感染。”
“哎呀,真该死,”提欧巴德说,“对不起,我的夫人。”他对外婆说,但乔安娜不肯跟他讲话。
我们带外婆出去,到一家甲级餐厅用餐,但她几乎没碰食物。“那是个吉卜赛人,”她告诉我们,“恶魔的同党,而且是匈牙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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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妈妈,”我母亲道,“他不可能知道爸爸的事。”
“他知道的比你多。”外婆反驳道。
“烤牛排味道好极了,”父亲道,在簿子里记下来,“搭配的Gumpoldskirchner也恰到好处。”
“小牛排也蛮好吃。”我说。
“蛋也很好。”罗波道。
直到回到葛利尔帕泽寄宿舍,外婆都不发一言。我们发现厕所的门下缘离地面有一英尺多高,所以它看起来跟美式单间厕所的门,或西部片里酒店的门很像。“我很庆幸我在餐厅里上了厕所,”外婆说,“多恶心啊!我会尽力一整晚都不去这个会让所有经过的人看到我脚踝的地方!”
在我们全家的房间里,父亲说:“乔安娜不是在一座古堡里住过吗?很久以前,我记得她跟外公租了一座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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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14)
“是的,那是我出生前的事,”母亲道,“他们租的是卡塞斯托古堡。我看过照片。”
“嗯,所以那个匈牙利人的梦让她不高兴,”父亲道。
“有人在大厅里骑脚踏车,”罗波说,“我看见一个轮子经过——在我们房门底下。”
“罗波,去睡觉。”母亲道。
“它还嘎吱嘎吱响。”罗波说。
“晚安,孩子们。”父亲说。
“你们可以讲话,我们也可以讲话。”我说。
“那你们彼此讲话就好了,”父亲道,“我是在跟你们妈妈讲话。”
“我要睡觉,”母亲道,“我希望不要再有人讲话。”
我们试着做。大概我们睡着了。然后罗波悄声对我说,他得上厕所。
“你知道厕所在哪里。”我对他说。
罗波出了房门,略开一条缝;我听见他沿着走廊走去,一路用手刷过墙壁。他很快就回来了。
“厕所里有人。”他说。
“等他们上完就是了。”我说。
“没开灯,”罗波说,“可是我还是从门下看得见,里头有人,在黑暗中。”
“我也喜欢摸黑。”我说。
但罗波坚持告诉我他所见的一切。他说门底下是一双手。
“手?”我说。
“是啊,在本来该是脚的位置。”罗波道。他宣称厕所两边各有一只手——而非两只脚。
“别胡说了,罗波。”我说。
“拜托你来看看,”他哀求道。我跟他一块儿走过去,但厕所里没有人。他说:“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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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倒立走了,一定是。”我说,“去尿尿吧,我等你。”
他进了厕所,老大不情愿地在黑暗里撒尿。我们几乎快回到房间时,一个矮小黝黑,肤色和衣着都和触怒外婆的讲梦人类似的男人,跟我们擦身而过。他对我们挤挤眼睛,微笑。我无法不注意到他是倒立走路的。
“看见吧!”罗波悄声对我说。我们回到房里,关上门。
“怎么了?”母亲问。
“有个倒立的人。”我说。
“有个倒立撒尿的人。”罗波说。
“丙级。”父亲在睡梦中呢喃道;父亲常梦见自己在那本大簿子上做记录。
“我们早晨再谈。”母亲道。
“可能只是个想露一手给你看的卖艺人,因为你是小孩。”我告诉罗波。
“他在厕所里的时候怎么知道我是小孩?”罗波反问。
“睡吧!”母亲说。
然后我们听见外婆在走廊另一头尖叫。
母亲披上她美丽的绿睡袍;父亲套上浴袍,戴上眼镜;我把长裤穿在睡衣外面。罗波第一个冲进走廊。我们看见厕所底下有光线,外婆有节奏地在里头发出尖叫。
“我们来了。”我大声对她说。
“妈,什么事?”我母亲问。
我们在那道宽阔的光线里集合。我们从门下看见外婆紫色的拖鞋和瓷白的脚踝。她不再尖叫,她说:“我在床上听见有人讲悄悄话。”
“是罗波跟我。”我告诉她。
“后来,等所有人似乎都走了,我来上厕所,”乔安娜道,“我没开灯,安安静静的,”她告诉我们,“然后我就看见也听见轮子。”
“轮子?”父亲问。
“一个轮子经过这门口好几次,”外婆说,“它过去,回来,又过去。”
父亲竖起一根手指头,绕着自己的脑袋打转。他对母亲扮了个鬼脸:“有人该买新轮子了。”他小声说,但母亲不悦地瞪着他。
“我开亮灯,”外婆说,“轮子就走开了。”
“我告诉过你,大厅里有人骑脚踏车。”罗波道。
“闭嘴,罗波。”父亲道。
“不,不是脚踏车,只有一个轮子。”外婆道。
父亲的手在头侧像发疯似的打转,他凑在母亲耳旁说:“她有一两个轮子掉了啦!”但母亲打了他一掌,把他眼镜都打歪了。
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15)
“然后有人跑来,从门下往里看,”外婆说,“我就从那一刻开始尖叫。”
“有人?”父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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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他的手——他手指关节上有毛。”外婆道,“他的手就在厕所门外的地毯上。他一定向上看着我。”
“不对,外婆,”我说,“我想他是倒立着站在门外。”
“别乱讲。”母亲道。
“可是我们看到一个倒立的男人。”罗波道。
“你们才没有。”父亲说。
“我们真的看到了。”我说。
“我们会吵醒每一个人。”母亲警告我们。
马桶冲了水,外婆急急走出来,她先前的威严只剩一点点。她在睡袍外披了两件睡袍;她的脖子极为修长,脸色像奶油一样白。外婆看来就像一只受困的鹅。“他很歹毒,居心险恶,”她告诉我们,“他会可怕的魔法。”
“那个看你的男人吗?”母亲问。
“那个讲我梦的男人,”外婆说。眼泪流过面霜的纹沟。“那是我的梦,”她说,“他告诉每个人。那是不可说的,他也该知道。”她对我们嘶声道:“我的梦——关于查理曼大帝的兵马——应该只有我知道。这是我在你出生之前做的梦,”她对母亲说,“那个歹毒邪恶的魔法师却把我的梦当新闻一般报道。”
“我甚至没把我全部的梦境告诉你父亲。我一直都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梦。现在竟然冒出一个倒立走路、手指关节长毛的人,还有魔法车轮。我要这两个男孩过来陪我睡。”
就这样,我和罗波跟外婆去分享那个可以住一家人的大房间,外婆涂满面霜的脸在老爸和老妈的枕头上闪闪发光,像一张湿的鬼脸。罗波清醒地躺着看她。我觉得乔安娜睡得很不安稳;我猜她又梦见了那个死亡的梦——重返冱寒中查理曼士兵的最后一个冬季,奇形怪状的铁衣覆盖着冰雪,盔甲冻得无法动弹。
轮到我非去厕所不可了,罗波亮晶晶的圆眼睛送我到门口。
厕所里有人,门底下没透出光线,但有辆独轮车靠在外面墙上,它的骑者坐在黑暗的厕所里;马桶不断冲水——像小孩子,独轮车骑士不给水箱装满的机会。
我凑近厕所门下的开口,但里头的人双脚、双手都不在地上。我看到很明显是一双脚,几乎就在预期的位置,只不过没碰到地板;脚底翘起来朝向我——黝暗、类似瘀伤颜色的肉垫。那是双很大的脚,附着在毛茸茸的短腿上。是一双熊的脚,但没有爪子。熊爪不像猫爪可以把爪尖收起来;熊的爪子随时看得见。这么说来,这要不是一个穿熊皮的骗子,就是一只被拔掉了爪子的熊。说不定是只家养的熊。起码——从它上厕所一事看来——不会随地大小便。根据它身上的味道,我可以确定它不是穿熊皮的人;绝对是彻头彻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