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锋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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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次——”杜旅宁走过来拍了拍杨慕次的肩膀,“这次你辛苦了。”
这话说得情深意重,若在从前,杨慕次怕是要小感动一把。不过现在,他心里更加不安了。他不知道杜旅宁指的是哪一件事,密杀近藤一男虽然成功,不过好像成功了也没什么用;如果杜旅宁是要跟他算旧账,那他只能认倒霉了。
“处座,属下无能,辜负处座信任,请处座发落!”杨慕次想起临走前阿初跟他说的话,决定先摆出一副良好的认错姿态,对付杜旅宁,他哥比他有办法。
“这不怪你”,杜旅宁摇摇手,“是我们的情报有误。”
“处座?”杨慕次有些疑惑,随即放下心来,杜旅宁好像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
“阿次,你知道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吗?”
阿次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吧。”
杨慕次接过那块手帕,不同的是,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他一眼就明白了,那是事先用特制的药水写的,药水一干字迹便会消失。杨慕次细细看了一遍,便如同那日的高须四郎一般大吃一惊。
鉴于日军入侵态势扩大,为防止拉大战局,两周前,蒋介石在南京中山陵孝庐主持最高国防会议,决定采用“以快制快”的对策,趁日本驻上海集团尚未做好开战准备时,抢在日军大部队向长江流域发动大规模进攻之前,选定长江中下游江面最狭窄的江阴水域,在江中沉船堵塞航道,再利用海军舰艇和两岸炮火封锁江面,全歼在长江游弋的日军舰队。
这次秘密会议属最高机密,国防部和军统均实施了完全的保密措施,谁承想还是走漏了风声。军统上海站本已掌握了潜伏在上海的日谍网络,松本雅子死后,他们以为近藤一男就是这条线上的最后一点,只要除了他便万事大吉。哪里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被日本人牵着鼻子走,杨慕次杀了近藤,可日谍的网络中不止一个近藤。高须四郎最终还是得到了消息,瓮中之鳖轻易逃脱。
“我们被日本人摆了一道啊!”杜旅宁十分痛心,消息泄露后,蒋委员长震怒,戴笠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也越发抬不起头。
“我们在上海和南京破获了不少日本间谍,可惜全是人家送上门来的。阿次,我们输得很惨。”
“日本人设置了两股间谍网络,一明一暗相互掩护。既然这一次他们不惜下血本自己摧毁了表面上的那股势力,我们也可以顺藤摸瓜挖出他们的老巢。”杨慕次接着杜旅宁的话说,他突然发现自上海一别,老师老了很多,阿次微微有些动容。
“只怕等不到那一天就要亡国了。”对于现下的局势,杜旅宁忧心忡忡。
“处座放心,属下愿为党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是吗?”杜旅宁玩味似的打量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公事说完了,我们谈谈私事吧。”
杨慕次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说愿为党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杜旅宁一个耳光甩过去,杨慕次只觉脑中“嗡”了一声,被打得身子一颤,心中却一松,老师毕竟舍不得把他送交军法处。
“党国没有让你代替杨慕初去送死!”
杜旅宁的目光直逼着他,杨慕次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看老师。杜旅宁看见他嘴角被自己打出的一缕血迹,心内倒也一软。他当然不知道此时在阿次心里有千万个主意在反复思忖斟酌——既然说是私事,看来不像想象地那么糟糕,哪怕多挨几个耳光,只要处座不怀疑自己。
“老师,阿次知错了。”
杨慕次真得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悲催了,在大哥面前是这句话,在老师面前还是这句话,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杜旅宁没说话,他径直绕过阿次,走到墙边打开柜子,取出里面的东西递给阿次。
厚厚一摞文件夹,杨慕次突然意识到,那是自己历年的工作报告。
“你很少让我失望的”,杜旅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阿次,阿初对你来说真得那么重要吗?”
杨慕次没想到杜旅宁会这么问,他对老师说过,如果真的要死一个,他宁愿是自己。杨慕次想起他被人从江水中捞起来,他在昏昏沉沉的梦中听到耳畔传来一阵阵凄凉绝望的声音,“阿次——阿次——”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那是大哥在叫他。
在春和医院养伤的那些日子,自己因为伤势沉重,几乎一直处在昏睡之中,他时常在梦中见到荣华,他们在澄澈如镜的湖水上划船,荣华的笑容温暖如同冬日午后的阳光,他几乎要融化在那样微笑里。阿次记得自己向荣华伸出手去,荣华却突然消失了……然后,这明媚如斯的梦境就被熊熊燃烧的烈火化成了灰烬。
杨慕次在梦里哭得像个孩子,恍惚间却觉得有一只手拭去了他面上的泪水。后来他才知道,阿初一直守在他身边,默默地和他一起承担痛苦。
杨慕次抬起头时,一滴泪珠从他眼角划过,看得杜旅宁心中一震。
“老师,如果被日本人点名要去的是老师,阿次一样会这么做。”杨慕次平静地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承担老师的怒火。
“阿次,你——”
杜旅宁说不出话来了。他想,或许是因为他太看重这个孩子,容不得他有任何悖逆,可惜阿次固然是自己的学生,到底还是人家杨慕初的亲弟弟。杜旅宁甚至有些感动,毕竟阿次曾救过自己两次,和阿初比起来,也不算吃亏。
“你的伤,好利索了没有?”
杜旅宁决定这次放这小子一马,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打算把阿次怎么样。如今形势危急,党国正在用人之际,刘云普那样的蠢货一抓一把,可惜不堪大用,唯有阿次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杜旅宁并不想断了自己的臂膀。
“没有大碍,不然怎么去杀人呢?”阿次知道处座这关是过了,心中如同巨石落地,语调也轻松起来。
“不要有下一次,阿次,如果戴老板真得要将你军法从事,我也救不了你。”
杨慕次心中一动,处座这句话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个长辈语重心长的告诫。听说军统局陆陆续续西迁后,处座琐事缠身,看来老师是真得老了。
“老师放心,阿次保证不会再犯。如果有下一次,别说是您的军法,我哥的家法也饶不了我。”
杜旅宁哼了一声,果然还是他哥更重要。
“阿次”,杜旅宁看着杨慕次,忽然笑了,“前几天我遇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杨慕次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收到一份密报,有人说你是j□j。”杜旅宁的语调如远山一般悠远。
“李沁红从前不就一直说我是共_党来着,这次她真遇到知音了,老师觉得我是共_党吗?”
杨慕次表面平静,心里却在翻江倒海,杜旅宁的话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杨慕次已经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杜旅宁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作伪的表情,暗暗松了口气。
“是或不是,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阿次,我冤枉过你一次,不想冤枉你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南京夏日的天亮得格外的早,杨慕初只觉得才睡下没多久,忽一睁眼,东方已是一片青白之色。杨慕初一阵恍惚,伸手拧开床头的壁灯,看了看表,刚刚五点。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意却是一丝也无。既然睡不着,阿初索性起来,披了外套走到楼下。
家里静悄悄的,杨慕初在客厅中的钢琴前坐了下来。他十根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跳动,一支曲子行云流水般在厅中盘旋起来。阿初弹着弹着发现不动劲,这样热情跳跃的音符,分明不是莫扎特,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弹的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雅淑不在,曲子也变了调了。不知道雅淑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见到阿次……杨慕初琴也不弹了,干脆专心致志地想他女人和他弟弟,想得快睡着了。
“老板——”
刘阿四的一声呼唤把他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啊——”杨慕初被吓了一跳,他回头,看见阿四极其无辜地站在那里。
“阿四?你起的真早。”
刘阿四的眼神扫了扫钢琴,阿初这才醒悟过来,人家分明是被自己吵醒的。
“老板,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忠心耿耿的刘阿四没有要跟自家老板计较的意思。
“啊,不用了,你去让他们准备早饭,我今天要早点去公司”。
杨慕初的早餐很简单,牛奶吐司煎蛋培根,是在英国养成的习惯。他吃完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这时候刘阿四拿着几张纸走了过来,“那边传来的消息。”
杨慕初正打着领带,刘阿四干脆把东西送到他眼皮底下,阿初瞄了瞄,登时兴高采烈。他三两下收拾好自己,大步流星地迈了出去,“先不去公司了,直接到春和医院。”
刘阿四急忙几步小跑跟上杨慕初,“老板,去春和医院干什么?”
“去寻夏院长的晦气。”杨慕初笑得满面春风。
春和医院里,夏跃春正在检查病房,如今国难当头,医院里病人也多了不少,院长一早检查下来,累得心里直发慌。一个穿着粉红护士服的小护士跑过来,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夏跃春知道阿初来了,于是交待了手边的事,自己快步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夏跃春走进来时,阿初正饶有兴致地翻那本纳兰《饮水词》。他瞅见夏跃春进来,开心地把书一扔,“夏大院长忙得很哪!”
“哎,纳兰性德又没惹你,你扔我的书干什么?”夏跃春一边捡起书一边抱怨。
“他没惹我,你惹我了。”杨慕初指着夏跃春的脑门认真地说。
“杨慕初!你失心疯了是不是?”
夏院长终于火了,夏院长发火很可怕,他走过去“砰”地一脚把门踹上,正好把赶来看热闹的小护士们和刘阿四关在了外面。夏院长回过头来,目光阴狠地盯着杨慕初。
“我是失心疯了,怎么样?你给治治?夏大院长不是全上海最好的精神科医生吗?”阿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夏跃春居然还敢朝自己发火,阿初真心佩服自己的耐性,算上这一次,他忍得够久了。
“杨慕初,你到底什么意思?”夏跃春猛地一拍桌子。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问你一句,你们没事把我当猴儿耍又是什么意思?”
看见夏跃春一脸的愠怒,阿初反而气定神闲地坐下了,甚至还递给夏跃春一杯咖啡。夏院长被他整得快没了脾气,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杨慕初悠悠开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夏跃春觉得失心疯的应该是自己才对,阿初明明是留学英国的医学博士,怎么现在开口闭口都是孙子兵法,难不成他黑帮老大做上瘾了?
杨慕初仿佛在自言自语:“阿次没跟我说他去重庆做什么,也没告诉我他去武汉做什么,不过,我猜也猜得出来。”
夏跃春快要杀人了,“那批货已经让你扣下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你现在应该想想杜旅宁想怎么样。你们知道杜旅宁要阿次去武汉杀一个日本人,于是就想浑水摸鱼,阿次假扮我从公司提取了一批棉纱和阿莫西林,那批货,是要从武汉运往延安的吧?”
“夏院长,你知不知道,阿次早就被人盯上了。”
阿初的话犹如晴天一声霹雳,夏跃春顿时目瞪口呆。过了几秒他才回神:“你是说——黄雀是谁?”他的声音在颤抖,他几乎已经猜到了黄雀是谁,如果——如果这次的计划败露——夏跃春不敢再想下去,如果失败,他们就再也没有如果了。
不对!夏跃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