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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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车保帅,唯有如此。
薛升一行人离开翠竹林时,正好洪知礼外出,还同他们打招呼。薛升想给洪知礼示意,却见阿古走到自己一旁,像是身体不适,往身旁倚。若是平时他定欣喜若狂,可如今却唯有满腔着急。洪知礼见两人亲昵,笑笑就走了,气得薛升暗骂他真是蠢钝如猪。
到了猪场,还在外头就闻到难闻气味。阿古拧眉不进去,薛升就让人叫了肖场主出来。
肖场主一见薛晋薛升,上前问安,又笑道,“薛六爷来已是新奇,为何还带个这样俊俏的姑娘来这脏地方。”
薛升当真不愿问,阿古已开口说道,“敢问肖场主,平日洪知礼洪老板可都是从这买肉的?”
肖场主一顿,看向薛升,没有作答。薛晋说道,“这你倒不必隐瞒,我们都已知晓。”
薛升这才微微合眼,说道,“说吧。”
肖场主摸不着头脑,自己的事薛升不都知道么?怎么又要他重说一回,“洪老板确实都是在这买猪的,是一只一只买,我们这宰杀好了再送过去。”
“那前两日郊外派送给灾民的那些肉粥里的肉,是什么猪?”
肖场主一顿,又看薛升,见他没有要拦的意思,这才小声说道,“早在六天前,洪老板就说不日会有一批灾民将到京师,让我跟往年一样,将最近的病猪死猪给他留着。”
于子千和李卿差点没直接吐出来,强忍恶心,质问道,“那肉当真有死猪?可这大热天的,难道不会发臭?”
“那定是会的。”肖场主自己说着也面露嫌恶,“我们将猪先宰杀干净,用盐腌制。等要用的时候,用水煮个稀烂,沥干水分,再佐以香料,这样哪里还吃得出半点味道。”
李卿大声道,“将那种脏东西给灾民吃,你丧尽天良!”
肖场主冷笑,“那些灾民本该饿死,这些肉给他们充饥,你竟还说我们丧尽天良。”
于子千怒声,“那你自己可会吃?你可会让你妻儿老母亲吃?”
肖场主语塞,气道,“薛三爷薛六爷若没什么事,在下先告辞,不送。”
说罢就逃了回去,没敢多待,怕这两人捉了自己继续骂。
于子千面色痛苦,说话时已有抖音,“真没想到……真没想到那洪知礼竟是这样一个阴险的伪君子……我定要在众士子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薛晋说道,“洪知礼名声在外,你若是去说他的不是,只怕别人最多生疑。他那样狡猾,仅凭一张嘴是没用的。”见于子千还想说些什么,他已先说道,“要想肖场主出来作证也是不可能的,让官府知道,第一个死的,是肖场主,他不会那么愚笨。”
李卿拧眉一想,将今日遇见黄管家的事说了一遍,“黄徐说当初洪知礼跟官府的人有勾结,我想,不过是一年前的事,不知有没有往来的书信留下。”
阿古将目光投向李卿,这人不愧是闻名的谋士,她当真没选错人。本来还想提点一下,如今看来完全不用了。
“就算有,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去偷?”阿古摇摇头,“我们先回去,再寻个会武功的人去偷。”
众人无法,只好一起往回走。
薛升送众人到翠竹林入口,说道,“出来一日,我也该回去了,明日一早我就过来。”
阿古点了点头,“薛六爷回去休息吧。”
薛升坐上马车离去,马车越行越远。于子千和李卿也继续往里走,阿古看着那扬尘而去的车,唇角微有笑意,她就知道,薛升一定会寻法子去给洪知礼报信。
无论薛升会用什么法子告诉洪知礼,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动作定不会慢。
洪知礼知道后便会去官府找当初勾结的人销毁证据。
只要洪知礼离开翠竹林,就如她的愿了。
这一出戏,叫调虎离山。
柔柔的目光已渐抹寒气,阴戾无比。直到旁边有影子投来,她才将眼底寒意散去,偏头看去,就见薛晋长身而立,侧脸清俊,“我也得回去了,阿古姑娘是回屋么?”
“去找个人。”
“找谁?”
一个重要的人,非常重要的人。阿古启齿答道,“洪锦玉。”
☆、第19章 连环扣(五)
第十九章连环扣(五)
竹林一到夜里,气温就要比外面低上许多。洪锦玉想趁着不那么冷,给孩子洗身。刚站起来,一直在串珠的洪夫人就略微紧张,“玉儿去何处?”
洪锦玉顿了顿,又已习以为常,“给孩子洗澡。”
“哦哦。”洪夫人眼底微带憔悴,“玉儿,你不能怪为娘总看着你,是你爹……”
“女儿明白。”洪锦玉轻轻叹气,又笑道,“娘向来怕爹,女儿明白。怕到……连自己的娘家人都可以丢下,跟爹来京城。姥姥他们肯定以为你死了,谁想您活得很好,真是白让他们伤心了。”
言语中是说不出的轻蔑,听得洪夫人心头难过,差点落泪。
出嫁从夫,她又能如何?
洪锦玉抱着儿子出了门,往下人上好水的小房间走去。忽然有人从竹林那轻步往这走来,没有一点人声。那身影在晚霞将去,即将迎来夜幕的清冷竹林下显得分外诡异,待看清来人,正要带上笑颜,就见阿古食指轻抵唇间,示意她噤声。
还未走到近处,阿古就轻轻招手,侧身往那清幽小径走去。洪锦玉眉头微拧,还是跟了上去。
像是被鬼魅引诱了般,一直跟着,竟也不害怕。等见夜色渐黑,就快要瞧不见了,前面的人才停了下来。
洪锦玉抱着孩子就这么看着她,面带微笑,想看看这个俊美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她很早就觉得阿古不是普通的姑娘,但是一直不知她的意图。好像今晚终于可以知道了,心底隐隐高兴。
日头彻底落下,夜色瞬间铺满天地。两人都未带照明的东西,又非满月的日子,隐约有几只萤火在飞,更觉像身处幻境。
“阿玉姐姐。”
四个字轻轻传来,洪锦玉猛地一顿,睁大了眼愕然盯着那萤火飞过的脸。幽绿光火闪过阿古的脸,并不是她认识的。闪过那眼,却惊得她退后一步,惊愕得说不出话。
“阿玉姐姐。”
阿古又叫了一声,在洪锦玉听来简直如地狱传来的低吟,她两眼顿时涌了满眶的泪,“云妹?”
“嗯。”
洪锦玉惊喜得眼泪扑簌,“你没死?”
“是啊,我没死。”阿古看着她,眼里却没有了儿时信任她的神色,“阿玉姐姐,你应该猜得到我是被薛家害死的,你为何不来为我伸冤?”
洪锦玉哽咽,想上去捉她的手,阿古却不给她碰。她颤声,“云妹,原谅我……我不敢,我怕……我怕死。爹爹说你嫁的婆家是官,民不与官斗,我不敢去……”
“所以你就跟着你爹来了京城?”阿古眼中几乎含血,字字道,“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来京城,而不是继续待在青州?”
洪锦玉愣神看她,“因为怕你婆家再寻我们麻烦……”
“你错了……”阿古说道,“你爹在我爹得病后,不但不好好照料他,反而诓骗他的钱,致他气急攻心,吐血病重,才让荣管家和贺姨娘有机可趁,夺我爹性命……”
洪锦玉下意识将孩子抱得更紧,两眼错愕,“难道贺绿浓是你杀的?”
虽然不知为何荣德会和贺绿浓做了夫妻,但这两人跟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在京城碰见,也当做不认识。可她如今才觉得,像贺绿浓那样的女人,怎么会自己服毒自尽。
“是,是我杀的,荣德也死了,不是失踪。”阿古笑了笑,绝望而决然,“阿玉姐姐,我不想伤你,我的目标,是你爹。”
洪锦玉蓦地顿住,没有吱声。
“我知道你也想他死。”阿古轻轻笑着,“他用孩子威胁你,对吧?”
洪锦玉面如死灰,依旧没有作答。往日那个柔柔弱弱的宋锦云,真的已经死了。她不但是换了个壳,连里头的芯也换了。
“别人都以为他疼你,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要你为他算那些肮脏钱。阿玉姐姐的账算的那样好,连我爹爹都常夸你。只要没有你爹,你就能带着你娘和孩子走了,过得自自在在的。你哥哥不是知道你爹赚肮脏钱么?所以他宁可不要这庞大家产,也要离开翠竹林。阿玉姐姐,你要一辈子待在翠竹林么?”
洪锦玉盯着她问道,“你为何知道这么多?我让人打听过你,你不过进京两个月,为何知道这些?”问完话,她才明白过来,“你早就来过京城?”
阿玉笑了笑,“对,我半年前就来过这里。将你们的事查得一清二楚。”
洪锦玉忽然也笑了笑,“云妹……我知道你自小就聪慧,可是却不可怕。你如今……太可怕……”
“我也不想。”阿古低声,“我也不想……我可以在谷里苟延残喘,可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原谅那些人,哪怕念了那么多禅,颂了那么多经,还是没有办法。我要手刃那些害死我们宋家的人,哪怕要我手染鲜血,哪怕要我下地狱,我也在所不惜!这仇,我一定要报!”
萤火散在四周,更像是地狱里的虚无之人。洪锦玉怔怔道,“我爹没了,我就能自由了?”
她也不想每天抱着孩子,可是她怕一放手,孩子就没了。
她也不想帮着父亲做那些肮脏账目,算着那肉粥赚了多少银子,算着压垮同行需要贿丨赂官员多少钱,这些她都不想。她只想开个小酒馆,卖点好酒,配点小菜,这样就足够了。
阿古轻轻点头,“嗯。”
“那我要怎么做?”
“帮我去你爹房里偷一样东西。”
洪锦玉笑道,“不可能的。我爹和我娘,总会有一人会在屋里。不守着屋子,也会守着我。”
“他们我会支开。”
“什么法子?”
阿古没有说,只是重复了一遍,“我会支开。”
洪锦玉微耸肩头,“好……快说吧,我得回去了,出来太久,我娘会告诉我爹,我爹会怀疑我。”
阿古默了默,问道,“你不想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目标又还有谁?”
“我不想知道!”洪锦玉瞪大了眼,“我只要自由身,只要孩子平平安安,我帮你这一回……不,是帮我这一回,我就离开京城。你的一切都跟我无关!你还要拿我娘出气,拿我哥出气,随便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和我的孩子!”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将孩子都惊醒了。
阿古看着她,只觉她已经被洪知礼逼疯。不,是已经疯了。
她突然觉得可悲,她们两人都一样,曾经那样单纯,如今却都疯了。
可悲,可叹,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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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洪夫人穿戴齐整,准备出门。洪知礼瞧见,问道,“去何处?”
“昨晚阿古姑娘让那小童来捎话,说想学做菜,请我去教教她。”
洪知礼说道,“可别太晚,等会我还要出门,去的都是些老爷,带上锦玉不方便,你早些回来看着她。”
洪夫人轻叹一气,“老爷,难不成你要一世将锦玉囚在这翠竹林里?她……”
“闭嘴。”洪知礼冷声,洪夫人当即不敢再说话,“我让你做的事你好好做就是,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洪夫人无法,出去时看见女儿在逗孩子玩,也上前想去摸摸外孙的脸。谁想还没碰到,就见她突然偏身躲闪,满眼警惕。待看清来人,洪锦玉眼里的警惕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