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未识绮罗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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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应声退下。九妄言批阅了整整四五个时辰的折子,又加上适才的事情,心里正烦得紧。
此刻,御前总管孙之曜进殿禀告:“皇上,明王殿下正在偏殿候着您。适才皇上正与楚近卫议事,奴才便让明王殿下在偏殿等着了。”
“也罢,朕正想着找他来兴师问罪,快快宣他进来。”
移时,明王九千浪迈入了殿内,下跪行礼:“臣弟参见皇上。”
九妄言斜睇他一眼,冷冷然道:“起来罢。你倒还知道朕是君,你是臣。”
明王行礼的身形这一瞬间略微有些僵硬,细细参透着他话中的意味。旋即剑眉挑起,应道:“臣弟不知皇上在说些什么。臣弟向来恪守本分,清楚君臣有别。”
九妄言腹诽他一句:好一个打死不认的圆滑之人。
即便他知道明王与行刺一事必然有着密切的关联,却苦于没有证据可证他是那幕后操控一切之人。以明王的行事来看,他若雇了刺客那便定然不会留下线索等自己将他擒获,也唯有日夜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才是法子。
“你此次来见朕,是为了何事?”
九妄言在红木九龙夺珠椅上坐下,明王抬首凝视着他:“听闻皇上本月出游遇上刺客行刺,臣弟担忧不已。立马四下命人明察暗访,终于擒获了那罪恶滔天胆大妄为的元凶。”
“哦?”好一处贼喊捉贼的戏码。
九妄言挑眉好整以暇地睇着他,“朕倒也看看,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刺杀于朕的是何许人也。”
明王朝殿外唤道:“带上来。”
一名魁梧的侍卫半推半踹地将一个男子押了上来。那男子身穿囚服,发丝乱如蓬蒿,长得鼠头獐目。煞是面生,十有八九便是明王找了个替死鬼来背黑锅。
男子一进来便伏倒在地,颤颤巍巍地哀求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人名叫柳成。前些日子皇上罢黜了家父兵部侍郎柳大人,小人对皇上心生妒恨,便以一万两白银雇了刺客来刺杀皇上。家父虚报军功,贪污受贿。圣上英明处决,小人……小人是一时鬼迷心窍。”
“好你个大胆柳成,胆敢雇人行刺于皇上,你可知这是灭九族的大罪?如今太平盛世,在我天子脚下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臣弟今日便替皇上了结了他!”
明王怒斥着跪倒在地的囚徒,便要从殿外侍卫的剑鞘中拔出长剑,刺向柳成。
“且慢。”
明王破风而至的剑在距离柳成胸口仅仅一寸时止住。他侧首,长剑指向颤颤巍巍的柳成:“皇上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迫不及待地要将这替死鬼置于死地,免得被察觉出什么端倪来。
九妄言眸光淡淡一扫,睥睨着二人:“朕还未定此人罪名,你又急什么?来人,拖下去关入天牢,秋后处斩。”
直至两名侍卫将柳成拖下去,明王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臣弟适才是一时气急攻心,想尽快替皇上处死此等败类。”
“皇弟的心思朕自然明白。那些心怀不轨的谋逆之人理当身首异处。你说是不是,皇弟?”
九妄言意味深长地斜睇了他一眼,目光似利箭令他背脊发凉。他扯出一丝笑:“皇上所言甚是。”
九千浪,来日方长。你我龙虎之斗,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一卷·完***************************
☆、12、一曲霓裳羽衣舞
挽月殿。
元熙五年九月癸酉日,威镇将军讨伐匈奴得胜,凯旋归来,宫廷大摆庆功宴。文武百官、群臣姬妾、皇室宗亲将共赴庆功宴。
泼墨般的夜幕下,金楼玉宇与那琉璃赤瓦相得益彰,金瓦朱墙与崇阁琳宫皆是流光溢彩。富丽堂皇的挽月殿殿内,梁枋上绘着和玺彩画,精致的菱花格窗透着淡淡月光,众人齐聚一堂,甚为热闹。
四根朱红色柱上金龙盘绕,风从云生,金碧辉煌的雕龙宝座处于挽月殿的正中央,台基下左右各满置着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食案。
坐在龙椅上的正是俾睨天下的帝王——九妄言。他一身九龙祥云明黄金丝龙袍,薄唇金冠,霸气凛然,令人望而生畏。然那棱角分明的冷峻的面容,以及那双深邃如潭水的黑眸,看得后宫妃嫔皆心下怦然,失去了芳魂。
大殿左侧首排则为:
皇后尉迟苡为威震将军尉迟胤、太尉尉迟德之妹,正襟危坐于九妄言身侧,身着胭脂红叠纱金线绣龙凤裙,缀以金凤珊瑚攒珠步摇,甚是娇羞美艳;
淑皇妃苏雨荷为太后幼弟御史大夫苏士隐的嫡长女,一身素雅的水蓝如意纹云缎裙长裙,眸光淡然红唇微抿,淡泊清雅;
兰昭仪素爱艳色,故一袭玫瑰红蹙金飞鸟描花裙,再加以酥胸半掩,衬得她更是妖娆妩媚;
彤婕妤着紫棠色如意花纹裙,纤腰柔荑眉眼含笑,甚是亲切可人;
容婧娥位分卑微了些,穿着身碧荷色月华裙,美眸含笑,倒也赏心悦目。
而大殿右侧为:宁王九青珩、燕王九觉浅、明王九千浪以及其余宗亲。
九妄言举起酒杯,扫视着众人的目光尽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王者之气:“威镇将军尉迟胤战功累累,此番更是为朕平定了西北匈奴,使得四夷平服,疆土巩固。匈奴亦是与我西楚协议,五十年内互不交战。如此良将,实为我西楚之幸。着赐予抚远大将军之封号,赏黄金万两,良田百亩,三军自当犒赏!”身着甲胄的尉迟胤跪身谢恩:“末将谢皇上隆恩。”孙之曜一挥拂尘,唤道:“起歌舞——”
丝竹管弦起,奏响一曲《霓裳羽衣》。
数名身姿曼妙的舞姬缓缓入殿,清一色是佩珠睽洛,着海棠红曳地舞衣。珠围翠绕,各簪着一朵鲜艳的芙蓉,舞姿翩翩长袖曼舞,似蝶翩飞。垂下的纤纤玉手像弱柳扶风,舞裙飘起如云彩流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兰烬落眉心一点艳红,薄施粉黛,清丽的面庞略带几分妖娆,一颗唯美的泪痣落于左眸的下方。轻舞霓裳领舞其中,一双眸子映着长安宫灯内暖和的色调,玉袖生风似行云流水。曼舞间罗裙裙摆轻轻绽开,一如怒放的芍药花。
四下众人看得已是目不转睛,瞠目结舌,眸中尽是欣赏、沉醉与惊艳之色。
皇后微抿着朱唇,略微有些花容失色。藏在宽大袖摆中的纤手暗自攥紧了衣裙,咬着红唇仿佛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一旁的淑皇妃微微蹙眉,心中的大骇早已被脸上的波澜不惊之色与淡然的微笑所掩盖,她捏着白瓷酒杯的手却在颤抖着,出卖了她的心绪。
正跳着舞,兰烬落忽一回眸,但见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竟是一张那样熟悉的脸庞!更是熟稔不过。是他,竟然是他!那个救她一命,却又嗤嘲自己是个不清白的烟花女子的他!
她心中一惊,脚下不由得一软,险些跳错舞步。努力镇定心绪,脸庞上依旧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心里却暗自愿他不要看到自己。
九妄言却偏偏注意到了舞姬之中她那惊异的目光,眸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如一只翩飞的鸾凤起舞,不由得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一曲完了,彩长袖如鸾凤收翅,曲调如鹤唳戛止。好不容易捱过了心惊胆战的一段时间,兰烬落与舞姬们正欲却步退下,却听一声:“且慢。”
一步,一步,九妄言走下台基,负手徐徐走向垂首跪着的舞姬,后妃亲王大臣皆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用意。
良久,兰烬落按捺着好奇之心稍稍抬眸,只见一双明黄色金菱绸鞋驻足在面前,不禁心下隐隐不安。许久,只听得一句冷冽得不带一丝情感的语句:“抬起头来。”
☆、13、一朝选在君王侧
兰烬落一颤。
毕竟站在她面前的,是以冷酷决绝著称的九妄言,更是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西楚国帝王。早便听闻,这冷酷的君王连他最为宠爱的妃嫔都能冷然刺死,何况是她这一个身份卑微的舞姬。如若是惹得龙颜大怒,一念之间便是身首异处。
镇定聪慧如她,待抬眸之时所有心绪已荡然无存,只有澄澈的目光直视着宫璟宸,一如那日在红袖舞坊中凿凿的目光。
四下寂静,九妄言俯视着她,语气之中听不出丝毫感情:“闺名唤作什么?”
兰烬落垂下眼眸谦卑答道:“贱名恐污圣耳。”
“且道来便是。”
“贱妾兰烬落,小字绮罗。”
他俯下身扬着唇角伸手捏着她的下颌,愈来愈靠近。兰烬落的心顿然跳动得剧烈起来,心跳声也那样清晰。
恍然间,只觉那冰冷的唇覆上了她温热的唇,顷刻之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九妄言的气息暧昧地扑打在她的脸庞上。只觉自己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被他禁锢在怀中,只能青涩地任他蹂躏。
看到这一幕,众人皆一惊,诧异于九妄言的举动。西楚帝王,竟众目睽睽之下去吻一个舞姬!
终了,九妄言冷不防地在她的唇上咬下一口,顿然殷红逶迤地淌过她的唇角,那样妖冶。他满足地舔舐着唇边的殷红,唇角顽劣地上扬,放开她兀自起身离去,只留一句:“兰烬落,即日起封为婧娥。赐号懿,入住花溆轩。”
兰烬落的惊愕之余便是无尽的忧虑。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一个舞姬变为帝王后妃,这将会激起多少妃嫔的醋意,日后即便深得圣宠,也要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成为众矢之的。
念及此,她索性将心一横去赌一把。
“皇上,贱妾恕难从命。”
兰烬落深深叩首:“民间传闻皇上曾放言宁娶青楼妾,不娶丑颜妃。贱妾无意入住宫中,便也赠皇上一句:宁嫁乞叟,不嫁王侯!”
随即唏嘘声四起。一个小小舞姬被纳入后宫却公然回拒皇命,当众令皇上难堪。
九妄言面对这这始料未及的情况纹丝不乱,只饶有兴趣看着她:“为何?”
“贱妾娘亲早亡,生前遗愿便是望我勿要踏入深宫。若有悖于娘亲遗愿,是为不孝;红袖歌舞坊坊主红娘视我如己出,我为荣华富贵进了宫离她而去,是为不义。如此不孝不义之事,如何做得出来?还望皇上恕贱妾死罪。”
九妄言一挥宽大的明黄龙袍袖摆,言辞沉着而铿锵:“那朕可否请教你,令堂为何望你不入宫闱?若是与宫中那些个幽怨宫娥后妃同样饱受苦楚,愿你不要再步她后尘,朕好生待你便可;至于红娘,朕给她一笔钱当是赎了你便是。如何?”
四下寂然。看来九妄言是铁了心执意要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之上了。
“皇上思虑得是,贱妾无话可说。适才无礼请皇上降罪。”
九妄言扶起她,握着她的柔荑目光深情而柔和地望着她:“朕宠你还来不及,怎会降罪于你?记住,自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婧娥。”
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冰凉如霜。只有自己知道,他的一夕柔情只是众人面前的一个假象,却足以推她入火坑。
兰烬落咬着唇心中隐隐的不安。伴君如伴虎,自古君心多薄凉,三千红颜悲白发。她又如何能做到步步为营,明哲保身……
☆、14、君来无语去无声
花溆轩。
宫殿雕梁画栋,琉璃飞檐。朱漆大门虚掩着的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