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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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惚了许久,才找得见自己的声音:“……啊。你回来了啊。”
妫冴伸出手:“来。扶我一把。”
妫冴身子还很虚弱,几乎整个人的力量都靠在我身上。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手几乎是冰凉的。
“你站了多久了?”我问。
“不清楚。”他微微有些咳,“今天初几?”
“今天十一了。”
“十一了啊。今晚月色不错啊。”
“嗯。”
“没想到,今生还能看见这样好的月色,真是我的福气。”
“嗯。”
他抬头看了会儿月亮,眉眼很是温和。
不久,他说:“这样好的月色,浪费了可惜,这院子看着挺精巧,担得住这好月光,你陪我走走吧。”
“诶。你先等等。”
我进屋拿了厚厚的披风,给他披上。然后扶着他,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说:“走吧。”
他走得慢,一步一步,踩得郑重安稳。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他问。
我一看:“一些小玩意儿,街上买的。”
“这么晚了,还有街市?”
“嗯。今天祭月,扶闻国惯例,解除宵禁。”
他点点头,然后用一种听不清情绪的语调呢喃:“……扶闻国啊。”
他从我手里一堆东西里抽出来一个东西,颇有兴趣的样子:“这是什么?”
“面人。面团捏成的人偶。”
他手指抚过面人的笑脸,道:“这小人看起来真快活。”
“嗯。”
他转头看我:“你瘦了些。”
我顿了一下:“嗯。”
“这些天迷迷糊糊的,总瞧见一个竹竿似的人影,现在看来,真的是你。”
“……也许是别人也说不定。”
他摇摇头,眉眼的笑意温和舒朗:“是你。我认得出来。”
慢慢地顺着院子转了一圈,夜来霜露重,妫冴身体受不住,我便扶他回了屋子。
临走前妫冴在我身后轻声说了句:“多谢。”
我一顿,答道:“不用。我甘愿的。”
阖上门,站在阶下,抬眼看着皎皎明月,惊觉月光也是能刺眼的,看得久了,也会流下泪来的。
妫冴醒来,最最振奋的是容六,她看见妫冴坐起在床上向他微笑的时候,生生愣了好久,才傻着眼跟我说:“阿九姐,主子醒了哎。”然后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哭笑不得得把她弄醒,她知道妫冴真的醒过来了,兴奋得跳了半天,又满院的欢呼通知:“主子醒了!主子醒了!”
宦虞自是喜不自禁,一连地来问妫冴想吃些什么,她马上去买去。
倒是大功臣铁小花听见她这样大呼小叫,很不以为然,撇着嘴道:“醒了就醒了呗,我铁小花是神医哎,还会救不醒他吗!有功夫乱喊乱叫,还不如赶紧弄桌好酒好菜好好孝敬你铁爷爷才是!”
容六翻了个大白眼,不去理他。
气得铁小花连连跳脚,骂道:“个忘恩负义的小胖咂!”
妫冴身体还很虚弱,但看着气色还好,眉眼温润,倒像是比从前更加柔和了。
容六说主子大病过后,跟换了个人似的。宦虞倒是看得了然,说,经历了那么些事情,心境变化是寻常事。现在看你,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哪。
容六颇为老成地叹了一口气,道:“唉。改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妫冴醒来后,铁小花说人既然已经醒过来了,也就没什么必要频繁的猛药催了,于是开了些温补的药浴方子,药浴次数也减少为三日一次。
原本因为妫冴行动不便而直接放进卧室的药浴缸也被搬到隔壁,先前搬出的家具也都挪回原处。
妫冴笑道,这样他每日清晨就不用一睁眼就盯着个大缸子看了。
我说,那现在换张大桌子,你有的可看了。
妫冴笑啊笑,说,越来越放肆。
“有棋盘吗,想下一盘。”
药浴过后,妫冴说。
我答:“有。”
对局的时候,我着实惊了一下,倒不是妫冴棋力进步,而是,妫冴的棋风变了。从前与妫冴对奕,总感觉对方气势迫人,棋路霸道,剑拔弩张。便是他以前未出事,还是三皇子的时候,棋路也是狠辣。而现在,他落子却是出乎意料的温和不少,然而,虽是温和,仔细一看,却是精准地咬住对方的关节之处,出棋稳重、老道。一局下来,看似不甚激烈,然而我却是举步维艰。收官之时,他之前的步步为营才逐渐显现并织成大网,将我困顿其中,而我一番苦斗,最终乘白子先手之利,险胜半目。
一局终了,我长抒一气,竟觉疲累。妫冴也是一声长叹,眼底却是满足之色,道:“过瘾!”
看见他眼底和从前一样的兴奋之色,我不觉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过年忙啊,估计会时不时拖更,小天使请原谅哈
☆、晴天
扶闻多山,入秋以来多有山雨,近日难得天气不错,总算是见着阳光了。
清早去看妫冴,今日不用药浴,妫冴早早地就在院子里练剑,见着我来也不停,踢起脚边的一截树枝给我,笑说:“来过两招。”
我刚刚接到树枝,妫冴便刺了过来,我连忙后退,妫冴却笑:“这般胆小。”
我压好架势,道:“方才没准备好。来吧。”
妫冴没有客气,攻了过来。
妫冴功夫底子不弱,从前也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但经年卧病,手生不说,身体底子不如从前,出招力道也大打折扣。
三十招过后,妫冴渐渐落于下风。最后妫冴手腕一错,剑竟然没拿住掉了下来,我一时没收住力道,树枝打到他,他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我慌忙收了拳脚,上前扶住他,问道:“没事吧?”
我抬头去看他,却见他眼底促狭,我暗叫不好,却躲闪不及,被他一把抓住手臂,另一只手两指相并,轻轻点在我的命门上,他勾起眼角:“兵不厌诈。你输了。”
距离有些过近了,我挣脱他往后退了一步,苦笑道:“是,我输了。”
他笑了笑,收剑入鞘。他看了看天,道:“难得天气好,出去走走吧。”
我应道:“诶。”
城南有一云来观,多有修士前往修行。妫冴临时起意,说要去寻访道缘。
山路难行,我们走了大半日,总算是在密林深处找到了那所道观。
道观清净,正有真人坐坛论道,妫冴拉着我坐在修士信众之间,一同听道。
“抱元守一,离境坐忘”。
我虽不懂道,聆听论道,却也能心定神清。
论道结束,修士退坛,我随同起身,妫冴却拉住了我,轻声道:“等等。”
我不解,迷惑地坐下。待修士完全退去,妫冴拉我起身,走向真人。
妫冴作揖道:“听真人论道,胜读十年圣贤书。”
真人道:“公子言重。”
真人眼睛掠过我,冲我微微颔首:“姑娘道缘深重,且望珍惜。”
我一愣,尚未接话,妫冴便道:“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这番事,望真人多加开导。”
真人道:“既是故人所托,老道尽力就是。”
“多谢真人。那在下且先回避。”
真人颔首。
我迷惑地看着妫冴,他笑着微微一点头,便先退出了道坛。
我一头雾水,看向真人,真人道:“借姑娘手掌一看。”
我迟疑一瞬,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真人轮番慢慢看了两只手,又问我生辰名字,我一一告知。
真人思索片刻,道,原来如此。
真人看着我,年老却清明的双眼直视我内心,他问道:“姑娘可有心结?”
我一愣,点了点头。
“可能告知?”
我迟疑,真人道:“姑娘不必介怀,姑娘心善,却受心结所苦,老道修行之人,只是想解姑娘忧虑,其余不会多言。”
我默然许久,才道:“真人错看了,小女罪孽深重。”
真人道:“姑娘所说罪孽,可能告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杀过许多许多人。”
“你害怕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向你索命吗?”
我摇头。
“那你害怕什么?”
“我怕我会忘记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
“你为何杀人。”
“为了保护我在乎的人。”
“姑娘,老道有一问,姑娘可否给出回答。”
“您说。”
“你驾驶一辆马车,车上有你想保护的人,马匹突然失控,你控制不住,马车前有两条路,一条路上有一个行人,另一条路是悬崖,选前者,则你们活,行人死,选后者,则你们死,行人活。你选哪边?”
“我……”
真人看着我。眼眸清明。
我沉默许久,终于说出口:“我选我们活。”
真人道:“那么,若是杀死你自己,能使马匹平静下来,则他人皆可获救,你会怎么做?”
“杀死自己。”
“若是你自杀,则行人也会死,而他人能活,你会怎么做?”
“……自杀。”
真人握着我的手,说:“姑娘,是时候放下了。”
我看向真人。
“姑娘,你杀人,因为你别无选择。老道不是妄言你杀人便是正确,那些人确然无辜,你也实在有罪。姑娘是凡俗之人,万不得已的情况,也只能做出有利于己方的选择,但姑娘并不能承受那选择所带来的负担,因此,姑娘宁愿选择与行人一同赴死,以求赎罪或者逃避。姑娘,你是否怀有寻死之心?”
“……”“姑娘,以死赎罪,其实最是敷衍无用,你便是死了,你所杀死的人便能获得重生、他们的家人便能获得利处吗?姑娘,听老道一言,若是想要赎罪,便活着,为生者做些好事吧。”
我愣怔良久,只听得真人最后说了一句:“放下执罔,正视自身。”
真人离开后,妫冴走过来,抹掉我脸颊边上的眼泪,道:“看来,这一趟来得挺值。”
我问妫冴,为什么特地拜托人来开导我。
妫冴笑笑,说:“你在我面前又不说实话,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看着他,他笑啊笑,说:“回去吧。”
回到府里已经是傍晚,一路上心神不宁,回府以后我也没有注意府里的异常,待回过神来,妫冴已将我带到后堂,说来已是晚饭时间,府内却出奇的安静,容六他们也不见踪影。
我问妫冴:“他们人呢?”
妫冴神秘地笑笑:“你等一等。他们马上来了的。”
我心中疑惑,总感觉今日妫冴异常的古怪。
过了半刻左右,我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容六和宦虞笑盈盈地走来,宦虞先问:“今日玩得可还尽兴?”
妫冴答道:“反正不虚此行。”
“那就好。”
我见容六肘弯里挂着个食盒,问道:“你拿着这个做什么?对了,你们晚饭已经吃过了吗?”
容六笑嘻嘻的,神秘地眨眨眼,道:“没吃呢!晚饭啊,就在这个食盒里呢!”
“这个食盒这样小,里面的吃食够吃吗?”
“当然够!”
容六将食盒放在桌上,慢慢地打开,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我不由得引颈前看,只见容六将一海碗放在桌上,碗里却只是清汤挂面。
“许长生。”妫冴突然说。
“嗯?”我看他。
他弯起嘴角,眼睛看着我,道:“生辰快乐。”
我愣怔。
“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容六和宦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