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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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六红着脸顺着老人的手劲坐下来,问他:“老先生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国都来的?”
老人眯着眼睛笑,眼圈周围的纹脉像树轮一样深刻:“老头我通天眼,一看就知道。”
“天眼?!”容六居然真的相信了,拽着老人的手急急的问:“真的?开了天眼能看见什么?能预测未来吗?能看见命运吗?”
老头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她,都能。
我无力地看着我那傻不拉几的小妹妹一脸振奋地和一个明显是在糊弄小孩子的老头子凑成了一堆玩得不亦乐乎。老人的儿媳温顺的招呼我和主子坐下,从家当里拿出两个小瓷碗给我们每人倒了满满一碗水,轻声慢语地说:“阿公就是小孩子心性,爱玩闹,姑娘公子请见谅。”
我连忙摇头,不好意思道:“没有的事,本来就是我们贸然打扰来着。”
老人儿媳妇看了眼在玩闹的老人和容六,悄悄的抹了抹眼泪,转头见我在看她,歉意地笑笑,解释道:“我十四岁的小姑姑,阿公的小女儿将将过世,阿爷自那以后就没有笑过了。多谢你们。”
我端着茶碗,踌躇着该怎么搭话,她就体贴地改了话茬:“你们真是从国都出来的?”
我点一点头,没营养地问:“你们也是吗?”
“是,五天前出来的,那时候叛军还没打进城,我们趁着兵荒马乱连夜就逃出来了。小姑姑,就是在逃命的途中,被那些千刀万剐的畜生给……”她温驯的脸上现出仇恨的表情,抹了眼泪看着我们,询问道:“你们是兄妹吧?你们的家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们几个孩子?”
这几个问题问得并不刁钻,但对于我们来说却不好回答。我偷偷地看了看主子的脸色,他低头垂眼看着手里的茶碗,并不做反应,我只好模棱两可的摇了摇头,她见我们表情晦涩,也不再追问,只长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哪!”
老人的儿子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回来把采来的野菜交到媳妇手里就蹲到一边去,对着一堆木头削削砍砍。直到她招呼他来吃饭,才一撒手过来,端起搪瓷大碗就呼噜呼噜的开喝。
老人和容六却是堆在一旁不应声,玩得热火朝天。老人天上地下地把容六忽悠地找不着北,看完面相看手相,看完手相推命格,还东拼西凑地念白了一段得道高人玄虚真人的<玄虚论道>,总之是把一套怪力乱神的东西都给拉吧出来,也不管容六听不听得懂,然后又心血来潮地拔了两根杂草编起了草绳来,忙的不可开交。儿媳妇去请他们吃饭的时候,遑论老人,连容六那个小崽子都挥手拒绝,一门心思砸在她那两股草绳上。这样没有礼貌,我正色严声道:“容六,别胡闹!”
容六却是连头都没有回,敷衍我一句:“姐你先吃吧,我一会儿就好。”
这崽子长到十二岁心思没见长,胆子倒是发育了,如此目无尊长无礼无节。我放沉了声音,喝道:“容六!过来!没个规矩!”
容六哀怨地回头,手里却还没有放开那两股绳子,我用眼神警告她,她却不应声,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老人先她一步站起来,挡在她面前,不高兴地看着我:“你做什么那么凶!不把我老头看在眼里啊?这孩子是在给你们俩祈福哪,还不知道感激,嚷嚷什么?”
“祈福?”我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劫
“是啊,给你们俩祈福!这孩子本来命相好着呢,顺风顺水,大富大贵的,让你们俩灾星带着跑偏了道,生生给栽进飞星流石一流,一生流离失所!我说你们两个的生辰八字都相克,明明就是反向逆行的两个星宿,分开了对谁都好,怎么就偏偏搅在一起,祸国殃民哪?还生生连累了这个娃娃,本来好好的命数,全给变了!”
“爷爷……”容六拉着老人的裤脚,遇着我的眼睛又不敢说话,低下头去。我看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不知为何失了言语。
老人儿媳插话道:“阿公你莫要胡说!你们别相信,阿公看相一向不准的……”
“谁说不准的!”老人吹胡子瞪眼,“桂喜他娘的寿限,桂喜他妹妹的寿限,还有今年紫微受冲,流年不利的事儿,我不都卜算出来了?是你们不信!”
“阿爷!”她急了,摇着头给他使眼色制止。
老人不理会她,反而走近了我们,扯开主子与我的手掌端看了一番,然后看着主子道:“你,那小娃娃说你生于暮春,年月都是祥瑞的好日子,手相也福气,但你出生时辰不好,加护你的星位就变了,你本主位景星,沐东来之紫气,位极尊荣,只是命中有劫,却不甚深重,本来只要安然度过就可一步登极!可是,你,”老人指着我的鼻子,道,“你却出现在他的轨道里,扰乱了他的轨迹!你生辰年月日皆与他冲撞,这手相也是福薄,你出生那年恰逢斗转星移,天象大变,那年星象多是不吉,加护你的星位也不吉,属计都星的尾星,是命数不定的孤星,福分与戾气共存,本来应该遇贵则荣遇煞则衰,可你偏偏命里埋着孽根,不知是什么孽缘,才让你们俩凑在了一堆,现在好了,适逢星象大乱,也不知你们还能不能脱得了身!”
这番话说得玄而又玄,但每一个字似乎都得到了印证。我不是很懂老人的话,但我总觉得隐约的能从他的话语里抓到些什么,抓到某些隐藏在命运线下的是非因果、因缘际会。
“阿爹,”一直沉默不语的汉子忽然开了口,道:“汤要凉了。”
老人拉起容六,带她坐到饭锅前,舀了一碗菜汤给她,道:“娃娃,喝吧!别管那两个,他们的劫数太深,你救不了他们,早点远离那个漩涡才是真。”
容六没应声,她把两股将要完成的草绳小心的放到兜里,接过老人递过来的碗,低头默默地喝。
老人转过头来,目光严苛地在我和主子之间逡巡,我有些不敢迎接他那仿佛能洞察表里的通透眼光,怯懦地避开了,而主子却始终没有半丝动摇,在老人的目光下挺拔着腰板喝完菜汤,稳稳的放下碗,礼貌地对喜一家的款待表示感谢,吩咐我要周全礼节用完饭,他出去一会儿,不用跟着,然后从容起身走出山庙。
我收回一路跟着主子的目光,回头,便见老人深锁着眉头看着主子离开的方向,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主子对他的话不闻不问不理,他不虞也是正常。我想替主子表示歉意,嘴刚刚张开,老人却先我一步开口,语气沉沉的吓人:“那个男娃娃,他的劫数将至。”
我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明,劫数?莫非是指亡国遗家?我问道:“他的劫数,不是刚刚经历过吗?”
我其实说的含糊,并未说主子刚经历过的劫数是什么,但是老人却全然明白似的说:“那不是他的劫数,由外界施加的苦难算不上真正的劫数,那些只是命劫,对他心这样深的人来说,真正的劫数是由心而发,是侵蚀他灵魂的心劫。他的心劫已经落地生根。”
“心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先生,请您明说吧?”
老人翻起眼皮看我一眼,哼声道:“我这不是明说还是暗说?那个娃娃的命数和你绑在一块儿,他若渡不过这个心劫,那你也危险,走心着点儿吧!”
我还想问下去,老人却制止我的摆摆手,表示不愿再说下去。我一头雾水,却也只能作罢。
老人的儿媳抱歉的朝我笑一笑,道:“你别放在心上,阿公年轻时候是学过巫卜之术,但也不甚精通,他给人看命相,十有九不准,也就只一个蒙得对。你可别真往心里去。”
“没有的事。”我摇摇头。
不能说我完全不在乎老人所说的话,老人的话直指红心,话之所及触及了主子和我的命运。我在乎我的命运,我更在乎主子的命运。不说主子的人生真是被我扰乱,就算不是,我也得肩扛到底。主子的前路,若是需要我这一块垫脚石,我必委身奉上。可我真有那么大力量可以撼动别人的人生吗,撼动主子的人生吗?我对自己的分量还是有自知自明的,在主子的心里,我大概跟庙外面拴着的老牛差不了太多,这样微末的我,有可能影响到主子吗?
还有主子的心劫,那究竟是什么?
主子听了老人的话,他又作何想法?
我把吃完饭就开始打瞌睡的容六那快掉到地上的脑袋扶到我的肩膀上,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睡死过去了。
老人一家坐在另一边,老人闭着眼睛假寐,儿子桂喜依旧执着于他的木头,儿媳就着微末的夕阳缝补衣裳,安然得不像是在逃难的人。
我看了一眼外面,天就快要暗下来了,可主子仍旧没有回来。
或许是老人说的话,主子也并非完全不介意。怎么可能不介意呢?对于现在的主子来说,老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戳在他的心尖子上。
主子变了。这我明白,或者说,主子理当改变。人生发生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若还没有反应,那才可疑。但是我心里还是没底,那种隐约不安的感觉从主子出城开始就在心里悄悄拉起一根弦,我感觉主子就像是在那根弦上走一样,每走一步都很危险,一错步便是万丈深渊。
我想起今日主子死死盯着国都城墙上那一片殷虹的鲜血,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三万四千七百五十九刀”这句话的时候,那眼睛里几乎看不到任何波动。没有波动,却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这样的主子让我感觉心底有些发凉。
天渐渐地黑了,我看着门外那一片铺天盖地的漆黑,心里默默的数着数。数满了一千下之后,我将容六摇醒。
容六迷迷糊糊的抬头看我,我对她说:“主子还没回来,我出去找找,你留在这里,主子回来的话就用暗号告诉我。”暗号是当初在宫里,特殊情况下护卫间相互传递消息的手段,是一声奇怪的口哨。
容六瞬间清醒了,应声道:“我知道了!”
我站起来,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往老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直闭目静坐的老人像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抬起眼皮来看了我一眼,不做声响,马上又合上眼。老人儿媳注意到我的动作,向我投来关切询问的目光,我朝着外面指指,聪慧的她立刻明白了,冲我点点头,低下头继续缝补。
我跑出山庙,一头扎进那漫天的黑暗中。
我漫山遍野地寻找着我的主子,我心底慌乱而不安。我的主人在这样一片漆黑陌生的丛林里失去了踪影,我害怕这片能够吞噬人心的黑暗。越往里走,我的担忧就越重一分,当把整座山头都翻遍的时候,我的心情沉到了谷底。我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老人那句谶言——心劫。这片黑暗,比之他的心劫,又如何?
我穿越丛林又绕回了山庙后面。然而主子就在那里。他就在山庙的后面,而我却找遍山野唯独遗漏这个近在咫尺的地方。
我刚想上前,却发现主子神色不对劲,我脚步一顿。就是这一个迟疑,主子的目光就扫了过来,我下意识的就藏到旁边的大树后面。我这样做完全是多年护卫生涯下意识的行为,然而这样的下意识只有在我感觉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才会条件反射地冒出来。简直匪夷所思,一个护卫,从自己衷心保护的主人那里感觉到生命威胁。这让我错愕,我,未九,竟然会对我的主人,妫冴,产生不信任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