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千重-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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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已经没力气说出口了。
子安手支着地,才勉强没让自己瘫倒。也许是血脉相连,云奕受伤的地方,她那里也是疼得几乎让人喘不上气。
“子安姐……”卫澜庭走到子安身边,把她扶了起来,“我留下。”
“别碰我。”子安厌恶地说道,语气中几乎是恶毒。以及恨意……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对一切的憎恨。
卫澜庭下意识地松开手,子安已经恢复了力气,先是捡起了地上的华锋和流采,继而走到叶远蹊和云奕身边,说道:“我们走。”
卫澜庭苦笑一声,按下石台。石门缓缓升起,子安走过去,站在石门的正下方,看着叶远蹊。叶远蹊一言不发,背起一息尚存的云奕,从子安身边走了出去。
“子安姐,你还是觉得我会加害他们?”卫澜庭看到子安转身欲走,终于说出口,“而且也确定,我不会伤害你……”
“当然。”子安冷声道,“所谓情感这类东西,不就是在这种时候利用么?”
“作为皇城司的士兵,我背叛了职责;作为卫家的人,我也……未能护卫钟氏血脉……”卫澜庭低声说道。
“蠢货。”子安说道,“什么钟氏……我是不知卫家那些人灌输给你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你在老夫人那里学了那么久,竟然就记得责备他人……而你留下来的原因,不也该是云奕教给你,这世上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么?你这样执迷不悟,才是真正的背叛。”
卫澜庭长叹一声,说道:“可我毕竟是留了下来……子安姐,你会原谅我么?”
“绝不。”子安甩下两个字,转身离去。
她刚刚走出两步,便听得石门在身后重重坠下。
剩下的路并不长。子安走出地宫,来到文德殿,此处正是大殿后面,皇帝上朝前休息的地方。这里能知晓大殿内的情况,但是从大殿内,应当完全看不到此处。
云奕已经被叶远蹊放在榻上,子安走过去大略检查了伤口。血止的差不多——不,该说是血流的差不多了。不过好歹是留了一命。
“陛下既然已经到了文德殿……”子安说道,“云奕该做的事,由我去做吧。”
“耽误了这么久,皇城司的人肯定已经在太和门了。”叶远蹊说道,“王正则没找到朕,也不会贸然引兵进宫。你应该赶得上——此处到太和门的路上,路过太医守值之处。”
“多谢陛下。”子安低着头说道,“云奕付诸性命的事……无论如何,我也要继续下去!”
说完,便拿着流采,匆匆跑了出去。
到了医馆,子安都来不及刹住脚步,几乎是冲着门撞了上去。很快门便被打开一条缝,子安看去,竟然认识——便是之前见过的陆涯。
“云姑娘?”陆涯见她一人,没了戒备,直接打开门,“你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不是我……”子安上气不接下气,“在文德殿的偏殿,刀伤,贯左肩大量出血,不过未伤心脉。”
陆涯不语,转身回了房内。
子安这才明白过来,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会觉察到皇宫今日不太平吧?只得祈求道:“陆大人……你会去的吧?”
“自然。”陆涯说完,抱着药箱又走了出来,“方才是准备些东西,我这就去。”
不待子安说些道谢的话,陆涯便快步走向文德殿。子安看着她的背影,郑重行了礼,又向太和门的方向跑去。
一点点接近目标,子安已经全无紧张和慌乱,只是思绪却散开来,胡乱想着不相干的事。就算是腐木也罢,就算是梧桐也好……是凤凰,或者是乌鸦,什么都好,那种事情,全部都无所谓啊。以鸟儿做比,爱惜羽毛什么的,那种事情……或许她曾经是那么做的吧。不过今日,就让羽毛全部落尽也在所不惜,赌上性命,定不负君之托。
太和门的城墙上灯火如昼,皇城司应该已经集结在城门之上了。千万要赶得上啊……子安握紧流采,拼了全力,终于来到城楼下。然而还来不及登上梯子,便听得阵阵马蹄声,又一队人马已经入了宫门。
子安站在城墙下的护城河桥上,看着那队兵马。就算是卫澜庭,在最后都动了真正的反心,就凭一把小小的匕首,就能让城楼上的皇城司,挥戈重新护卫皇城?
新入宫的兵马为首是王家的两个儿子,而他们之后的步辇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女孩。子安看去,果然是叶琪琰。
护城河上的桥极窄,他们似乎本来也不急着通过,便在河边停下。王家的长子王扬波见子安站在桥中央,让其他人停下,自己打马上前,说道:“云姑娘,按约定,该是你兄长在此。”
“今日之事,叶远蹊有所觉察,我兄长一时疏忽,已是被他重伤。”子安朗声说道,抬起握着匕首的右手,方才查看云奕伤势,沾了血迹,此时看着倒是骇人。
王扬波还来不及说话,坐在步辇上的琪琰却跳了下来,向子安跑了过来,一边喊道:“欣姐姐!”
“琪琰今日穿的真漂亮啊。”子安俯下身,抱住了琪琰,柔声说道,“几年不见,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琪琰说着,带了几分委屈,“他们说不让二哥哥做皇帝,我就能继续做公主……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做公主了,欣姐姐替我好不好?”
还真是童言无忌……子安冷笑着想到。若是打着复齐的旗号,那么子安当然比琪琰更合适——只怕琪琰方才的话,也是这一层意思吧?
子安叹了一声,松开抱着琪琰的手,直起身,向着城门上看了一眼。站在当中的,是皇城司统领顾峥。而顾峥此时,也正看着子安。
此处距离城楼并不远,又有火把照明,彼此有什么动作,都清楚得很。只是有马儿嘶鸣,加之人声不断,除非全力大喊,应当听不清话语。
“琪琰啊……”子安左侧身子对着城墙,把琪琰拉到自己面前,俯下身,看着琪琰说道,“若我替了你的位置,你又该去哪里呢?”
说着,左手搭上琪琰的右肩,宽大的衣袖坠下,子安将流采的刀鞘推下,刀柄放在了琪琰手中,继续说道:“那时,别人又为什么要保护你继续活下去呢?”
子安说完,右手攥着刀刃,霎时鲜血淋漓,左手故作无力地垂下,沾满鲜血的右手捂住腹部,慢慢蹲了下去。
“欣姐姐……”琪琰双手拿着流采,看着刀刃上滴下子安的鲜血,担忧地说道,“你——”
话音未落,便有箭矢飞来,贯穿了琪琰的身体。
甚至都来不及悲鸣,琪琰的身体就这样失去重心,向一边到了下去。
蹲下去的时候,子安就闭上了眼睛。皇城司的人会背叛皇室,会无视流采的命令,会质疑云奕——但是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若有人要伤她云子安的性命,顾峥绝不会坐视不理。
而自己方才做的这出戏,在城墙上的顾峥看来,就是琪琰刺了毫无防备的子安一刀。
子安捡起方才掉在地上的刀鞘,将刀刃推了回去,慢慢站起来,笑看着王扬波。
“这是怎么回事?!”王扬波马鞭指着琪琰的尸体,怒喝道。
“很明显,皇城司不想同你们合作了啊。”子安讽刺道,“叛军。”
王扬波打量着子安,冷笑一声,抽出了佩剑,子安却毫不在意地说道:“想清楚啊,王大人,城门上的箭矢,可都护着我呢。”
“何况——”子安看着王扬波身后的军队,厉声说道,“乱臣贼子,有何颜面踏过这护城河!”
“这话该问六十年前攻城的叶家。”王扬波回敬道。
“王大人倒是正义,不过六十年前,你尚在何处?”子安笑道,“而且你们既是奉琪琰为出师之名——我云子安,难道不比她更有分量?”
“你这么做,叶远蹊就能放了你们云家?”王扬波用只有他和子安听得见的声音,咬牙切齿说道。继而又提高了声音:“有没有分量,不是你说了算。方才云姑娘一时糊涂,在下可以不必追究——”
“皇城司自当护卫皇城。”子安用最大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喊道。方才琪琰被杀,皇城司和这队人之间,于情便不再是同盟。而她已经用了流采,也用了她云家的身份来下令,于理,皇城司也不会再听命于王正则。
王扬波沉默了许久,才决绝命令道:“杀——”
“不劳大驾。”子安轻声说道,走到桥边,跳入河中。
此时,王正则才知晓叶远蹊之所在,带着亲信,到了文德殿。
“丞相大人来得真迟啊。”叶远蹊坐在龙椅上,开口道,“朕可是都已经见了不少,不该在皇宫里出现的兵马了。”
“陛下。”王正则拱手略略行礼,说道,“他年叶家围困皇宫,逼迫齐帝投降,最终害得天子尸骨无存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也终会有这么一日?”
“丞相还真是高看朕了。六十多年前的事,朕又怎么会知晓?”
“叶氏戕害齐之遗民之时,又可曾想过他们复齐之心延绵不绝?利用臣子之际,怕是也没想过互相争斗的世家会联合起来对付你。”
“朕从不觉得做过什么亏心之事。”叶远蹊悠然道,“你言必称齐,朕倒是很好奇,齐与丞相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微臣只是不愿见世间不平之事。”王正则说道,“不愿对他人伸出援手,终有一日自己也会遭难啊。”
“你是怕你也会落得和云越公一样的结局?”叶远蹊笑道,“现在才站出来为他人鸣不平,只怕是太晚了吧。”
“这些事,没有早晚,只有对错。”王正则恭谨道,仿佛就像一个尽职的老臣在为年轻的帝王讲解道理一般。
“那朕便告诉你,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如是而已。”
“陛下既然有心理准备,那看在围城的兵马的份上,还是不必老臣多费口舌,写了让位的诏书吧。”
“兵马?丞相与朕闲聊这么久,朕可是连一兵一卒的影子也没看到。”叶远蹊说着,站了起来,威严道,“王正则,佩剑进入文德殿,朕便该废了你的丞相之位。”
“军队耽误些时候,也不甚要紧。”王正则冷笑道,“皇帝又如何?你现在不过是一个人罢了,连武器都没有,说废我的官位,你拿什么来废?”
“凭朕之所言。”叶远蹊说道,“凭《周刑统》的白纸黑字,凭律法,规则,凭世间之理。你标榜正统,标榜正义,却只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罢了。”
“那陛下可是承认叶氏不是正统,不是正义?”
“简直可笑啊。”叶远蹊负手而立,长叹一声,“朕之所为,朕之所言,便是正确的定义。朕身在此处,便是律之所在。你都已经决意背叛皇命,却又拿着皇命用以自保的说辞——连触犯规则都不敢,却又妄想着建立规则?朕来告诉你为什么周可灭齐,因为灭的是齐之律。朕也告诉你,丞相大人不必担心会和云越公有一样的结局,你根本不用朕等到事态失控,再去收拾你。”
“好好看看这文德殿。”叶远蹊厉声说道,“看看穹顶上绘的天下江山,看看壁上刻的百姓之言,这些就是你要挑战的东西。从你决意挑战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必输的结局。”
叶远蹊和王正则僵持着,终于有皇城司的一队士兵,进了文德殿。为首的正是统领顾峥。
顾峥来到阶前拜到:“救驾来迟,望陛下赎罪。”
这一句话,便是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