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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

云板几更深-第71部分

小说: 云板几更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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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观的人大都认为避害比趋利更有效。悲观的人往往聪明,聪明如燕燕。想这一生跟允禵,真假悲欢,嘶磨龃龉,到底也没修成正果。屋里挂着一幅千手观音,她深以为是,没有八面玲珑,怎应付得了这人心辗转,浮世轻薄。她自小便有种清冷的气质,刚出阁的时候三嫂子尔琢戏称她做小观音,那是她最深刻的美丽,不似浓墨重彩的宝琪。相由心生,她也骄矜得很,她的脾气就像夹在缝隙里的一页纸,别人越是想拣出来,偏越是落得更深。允禵懂她,于是哑然而退,眼角眉梢含着讪讪的歉意,扁扁刚削的唇。那唇昨夜还曾吻在她的眉梢上,热情似火,完全不像表面上的血色淡失。他把她当成别人了?她不敢想,因为他调笑她来着,说“怎样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拥着你便得两全”,男人风月情浓时不耻下流的情话,对着那观音像,让她确信他此刻的宠幸是给自己的。直到摸到他衣服里叠着的纸张,她忽然觉得可笑。当一件悲哀的事情变得可笑,她是否已是钢筋铁骨,无所畏惧了?她笑笑,不计较。

这误会更深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但是否真的是误会,他自己也不确定。他从没想过毁掉或检举宝琪戕害锦端的证词,与其说不愿,更不如说不敢,那女人是他心里的铁笔判官,黑着脸悬在他头顶,那段情在面对燕燕的时候,更像一个无法回避的错,年轻人犯的错,让他无法拒绝,也无法接受。可还是伤了燕燕,那一刻电光火石,他见她微微一笑,他才看清她的真颜。那样的笑,伤心欲绝,又云淡风轻,让他永生难忘。他不清楚宝琪在自己心中还有多重要,但是燕燕,此时此地,是他最亲的人。

38、陆 。。。

他带着他那匹叫做惊弦的爱马,浅棕毛色,四掌雪白,到遵化以后,他不太敢骑,因为想起垓下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奇}可是一觉醒来,{书}燕燕不知所踪,{网}他知道因为那点芥蒂,所以心虚害怕,要自己去找。雪霁初晴,他看见燕燕就在五孔桥上,倚栏赏雪。这样温和,闹了脾气也不忍心跑出去太远。两个小随从见状,悄悄吐着舌头,他屏退了他们,却也不急着走上去,摸着惊弦白色的鼻梁道,“委屈你这么多日子,要不要跑一跑?”晨光从东边浅射过来,她裹着雪白的裘衣,像要融化在天地苍茫的永恒中,那姣好的一侧容颜被冻出胭脂色,挂着莫衷一是的神情,因为不再为悲欢所动,总像是走到了故事的了局。他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连忙抹了一下,却又像是没有。兴许是散在冰冷的空气里,与雪花没什么两样吧。

“回去吧。”燕燕道,她是以如此方式结束了昨夜的不快,正如春天来了,冰自己就会消融。

“不想回。”他笑着,嘴角扬起一丝残存的桀骜,望向那团浑圆的朝日,“难得的晴天,要不要骑马?”

“不要。”

他当她是在斗气,软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早已是千秋万代。你还有什么可气的?”

千秋万代这样的词,总是不那么吉利。因为被祝颂过的从没有实现过,能实现的皆是累累荒冢跟断壁颓垣。她背身走了几步,叹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造次。”

他说,“这个我早已想好了。”他忽然面对那悠长的神道跪下,叩头朝天吼道:“皇阿玛在天有灵,保佑儿子别再唐突孟浪,惹恼了您的儿媳妇儿。保佑您儿媳妇儿撑一撑针鼻儿大的心眼儿,别再跟儿子斗气,家和万事兴,儿子在人世间过得顺心了,您老在天上也就安心了。儿子为讨媳妇儿欢心,就要带她去骑马了,在您眼巴前多有得罪,还望您行个方便,您要嫌吵闹,就先回去眯一会子吧。”

燕燕哭笑不得,“你这成什么了,造次也就罢了,还要拿先帝寻开心不成。”

他只顾着扶她上马,答道,“放心,皇阿玛若当真在天有灵,动了气,也不是我让他老人家不能瞑目的。”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来了不是,即使心里真的有气,也不能如此张扬不是。你还不知道么,逃不过活人眼去。”

他扶好她,敏捷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心中缓和了许多,便有些娇嗔了,撇嘴道,“你的马不是从来不让别人骑的么。”

他低眉笑道,“你是我马背上的第一个女人,唯一的一个。”

她在他的怀抱中,迎面那凛冽的寒风,也仿佛春风沐化,她自然希望他自下能收心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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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得不承认,她爱的还是他的桀骜不羁。只是眼下谈爱,未免是天马行空的奢望,他们无疑是爱着彼此的,但是此时此地,爱情未免太过华丽和高调,反倒让人羞于启齿,他们必须要有比爱情更坚固的契约来保证彼此的同盟,世上唯一的一种能够配的上相濡以沫这个词的,是亲情。

“十四爷!”李如柏半个时辰才追上了,气喘吁吁地说道,“往后要跑马,务必告诉奴才一声。您这样让奴才难做,奴才也不得不得罪了您啊。”

燕燕回头扫了他一眼,以为他会怫然作色,他却只是一笑,朗然道,“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又冲燕燕道,“也累了吧,冷不冷?”

她摇头,他侧身下了马,正要把她搀扶下来,李如柏殷勤地一步上前,想要代为牵马,没成想惊弦嘶叫一声,前蹄腾空而起,当胸踢向李如柏,李如柏急得挥臂一挡,惨叫一声。燕燕却也没握住缰绳,失了稳,顺着马背跌落下来。允禵从地上扶起燕燕,见她没事,方对冷汗淋漓的李如柏淡淡语道:“这马认生,你可牵不得。”

李如柏扶着右臂,咬牙切齿,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却也平复心气对下人说道,“还是先找人瞧瞧福晋,可千万不能闪失了,还有……”他顿了顿,仿佛想要从允禵那游离的眼光中捕捉一丝线索,“十四爷,我那儿淘换来了上好的铁观音,请您赏个脸。”

允禵被李如柏请去喝茶,已是第二天的事了。李如柏的胳膊被惊弦踢着,伤筋动骨,不得不上了夹板。虽然知道这下更被他恨得牙痒痒,允禵却也没多少幸灾乐祸的心情。皇子还有皇子的气派,所以也没什么歉意流露出来,只有闷头品茶,好像事不关己。

“还成吧,奴才这茶。”

允禵低头不语,仿佛是应承了。

李如柏一笑,“自然是不如御制贡品了,您不答话,是心如明镜,又不好言明。”

允禵回了一个笑,“李总兵多虑了,区区一盏茶,能喝出什么门道呢。”

李如柏抚着青色头皮,“即使您能喝出门道来,也只能干骂娘,没辙了,奴才的茶不好,可您而今也只配喝这口了吧。所以人啊,从高处跌下来就是这个结局,有时候还真不如是头牲口,是块木头、石头,不知冷热,也就不会不自在了。”

允禵想要发作,却又觉得不值,扬手说道,“好的坏的都是你说的,由得你。”

李如柏的神色中浮泛了一些卑琐,探身道,“十四爷脾气改了不少呐,这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王么。”

这话听起来像假意试探,允禵也自下顺水推舟,“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我从此以后,相安无事就好了。”

李如柏却咄咄逼人,“那自然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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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可是十四爷,您是个爽利人,说话办事,不能出尔反尔,更不能阳奉阴违呢。”

允禵扬起那道剑眉,咽下一口茶去,“这是什么茶,怎么喝得我一头雾水。”

李如柏见状,挺直身体,眉开眼笑,也应和着指东打西胡诌起来,“自从福晋来遵化,十四爷的脾气小了不少啊,真真是一物降一物。您是洪福齐天,谪守皇陵,还有福晋相陪,羡煞凡人。不过前儿夜里跟福晋斗气了吧?”

允禵瞪了他一眼,这样的话语透着窥伺隐秘的态度,显然是无礼的越界了。

李如柏兀自遮掩了一下,道,“看您昨儿早起心急火燎地寻福晋去了,咳咳,还骑着马,可把奴才吓坏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吊着的膀子上,允禵道:“跟你没关系,你只需照直禀奏就是了。说不定,被我的马踢了个好歹,还能记上功德一笔。”

李如柏讪笑着摆起手来,“别,别,奴才可没有那个意思。昨儿只是小事一桩,即便皇上知道,你我问心无愧,再者,奴才也不是那种欠儿屁的人呐。”他长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这话不错。您也知道,咱们这儿是军营,哪儿能容下女人,长年累月的,有时候真是想……男人就这点儿出息,瘾上来也顾不得谁是谁了,不过女人千差万别,哄上床了都一个样,不管是□还是观音菩萨。”

最后的句子尤其刺耳,那似乎重合着允禵跟燕燕的床笫之言,他像是天灵盖忽然被锐气刺进,彻骨的寒意自上而下,思忖间悟出李如柏的暗示,脸色气得铁青,一把揪过他的脖领,“狗胆包天的奴才,你……你监视我!”

李如柏竟痛快道,“多新鲜呐,这您自下不是明镜一样么?”

允禵想象不到夫妻帐中的私密言语竟也会被如数偷听了去,仿佛皮下肌理筋脉皆被别人拿铁篦子剔过,那缝隙间残存的污垢来自他灵魂深处,连他自己都不为所知,他紧咬银牙,腕子却无缘颤抖着,“下作东西,我抽了你的筋信不信?”

李如柏脸色渐渐严肃,铁板一张,不见方才那丝毫的欢颜,挣脱了允禵的手,神经质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话也不能这么说。奴才做‘监国谒者’,是皇上交代的,又不是奴才有这嗜好,爱干这断子绝孙的下作事。奴才是想告诉十四爷,您眼下就是这么个光景,您那儿要藏着什么掖着什么,奴才也不敢冒犯揪拿,不过量这巴掌大的院子,您打个嚏喷掉下几根汗毛,奴才都是清清楚楚的。遛个马算得了什么,您乐意,想上天入地都由着您,只要您能摸对那门。说实话您眼下就是那碗里的肉丸子,不捞是不捞,一捞没个跑,您还叫什么劲呢。”

允禵为了不露颓势,已坐回椅子上,但那一高一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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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已定下了这一局,他没意识到自己早已颓唐如凋花,手中渗着细细的冷汗,却努力让自己字字清楚,仰头说道,“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去做,你这膀子是我碰的,还有拿到我什么谋反作孽的证据,都一并去皇上那儿告我,我这样活着也没意思,请你让他把我千刀万剐了才好。”

李如柏眯起眼睛,感觉手中的杆已钓紧了那条鱼,只要尽力把它提起来,“十四爷甭讲这义气话,如果寻死那么容易,问题倒是简单得很。要不让皇上留下屠弟的恶名,又要把您挤兑到不能再挤兑,这也是个功夫活计。你我都得小火细炖,慢慢熬着,啥时候汤浓菜烂,皇上说齐活,才能从炉子上端下来。其实奴才也不用请示皇上,就能搜您的身,把咬着十四福晋的那只虱子给捏出来,可我也怕啊,怕这虱子养不肥,皇上嫌个儿小,奴才豁出去白废了半边膀子,把这档子事压下来,也是想给圣祖爷留个面子不是?”

他懂了,李如柏的目的是他手中那个连燕燕都无法触碰的密证,那信息的边缘又太过模糊,李如柏心下也没有底,唯有敲山震虎才能把握实证,他冷笑一声,齿缝间挤出一丝阴冷,笃定了唯有把这证物的所在勾勒得更加若有似无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有你的,我告诉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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