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京华-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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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师叔眼中仅看到黄金,只知道要求筹措黄金,至于如何筹措用何种手段筹措,却只字不提。
沈万三富可敌国的财产,已被朱元璋所抄没,苏州老家仅有一部分财产逃过大劫,所剩不多,大量珍宝黄金从何而来?
平江土地投入绝世人屠门下做走狗,替绝世人屠坑害苏、嘉、常、杭各府的豪门大户,搜罗珍宝子女金帛,从中瓜分各得其所,可说每一两金银,皆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天地不容。
玉虚宫在山门内五六里。那时山门玄岳门并没兴建,遇真宫仍在动工。
玉虚宫是第一座完工的宫观,去年竣工,仍在继续装饰内部,两千余座大小建筑倚玉带河修建,预计整饰的时间,需十年岁月才能正式竣工。
这座宫的工程费用,两百万银子只少不多,十个府州全年的钱粮税收,也没有两百万两银子。
北漠连年御驾亲征,安南仍在平乱,武当山有三十万丁夫构工,每件事都需要金银与人力。
永乐帝把他老爹朱元璋,省吃俭用留下的国库,掏得一干二净。
郑和下西洋扬威海外,其实并没获得实质的利益,以天朝的泱泱大国地,怎么可能搜刮海外各国的资财?所以做的是赔本生意。
花在宝船上的钱像是天文数字,却收不回半文利息,甚至血本无归。
“我当然希望追回那一千两黄金,尤其是那四件稀世无价之宝。”平江土地话中有不满,侦查千幻修罗的事毫无进展,想追回有如痴人说梦:“但愿在师叔们逗留期间,能找到千幻修罗,师叔便可多带一千两金箔返山了。回苏州之后……”
警哨划空传到,是从农宅的右侧传来的。
所有的人都跳起来,急急取了兵刃向外抢。
◇◇◇◇◇◇◇◇◇
农宅右侧是小平坡,是一座桃林,枝叶即将凋零,林下蔓草将枯。屋侧有一块五六丈宽的防火带,生长着蔓草荆棘。
桃林中那位警哨,监视屋右与屋后的动静,事实上不可能看到每一角落,因此不时往复走动,留意是否有人接近,接近的人定然来意不善。
远远地,便看到分枝排草而来的两个人影。
老人已将遮阳帽推至背部垂下,露出戴了僧便帽、须眉如银的面庞,手中仍握着竹头手杖,脚下不再迟缓,健步轻快似已消失了老态。
中年壮汉其实年纪已近花甲,年纪不小了,只是身材雄伟,像貌威猛,精力充沛,外表不逊于壮年人。手中那根大竹杖,实在不宜作为手杖用。
两人轻快地接近,大大方方无意掩隐行藏,像是寻幽探胜的游客,远远地便拨枝发声引人注意。
警哨油然兴起戒心,从树后闪出,将佩剑那至趁手处,双手叉腰相候,虎视耽耽,怪眼中精光四射。
“有人把守。”壮汉在廿步外一面接近一面说。
“盘问他。”老人信口说。
“遵命。”壮汉双手一扭一拉竹杖,取出里面暗藏的一枝铁杆三尺二寸三棱锋尖短枪。尺长的三棱锋尖相当沉重,光亮耀目,一看便知这杆枪可作镖枪使用,近战搏杀极为灵活,可兼作刀剑发挥威力,威力绝不比大剑差多少,甚至更大些,将人挑飞轻而易举。
警哨脸色一变,知道来意不善,发出一声警啸,警觉地一步一步后退,长剑出鞘隐作龙吟,随时皆可能挥出阻止对方冲上。
“好像人真在这里。”老人在桃林前止步。
“对,朋友的消息可靠。”壮汉也止步。
“小霸王的朋友?”
“是的。”壮汉欠身答。
“他来吗?”
“应该不会来。”
“应该?”老人笑问,笑容相当令人害怕。
“他仅练了几天武,拳棒不登大雅之堂。”
“我听说过有关他的一些风闻。我问你,练了几天武,学了几天花拳绣腿的小伙子,能和镇抚司三四百名高手密探周旋,而且占尽上风,可能吗?”
“这……弟子本来也生疑……”
人影纷现,卅余名男女先后涌到,在防火地带列阵,盯着站在竹林前,谈笑自若的两位不速之客,不敢妄动,两人无视一切的气势相当慑人。
师叔三个老人的目光,凶狠地落在老人的面庞上,突然脸色大变,挥手示意让平江土地靠近。
老人的像貌,的确令人望之生畏。脸上的皱纹,以及脸型的轮廓,真像一头猛虎。不同的是,那双真正成三角形的阴森冷眼,与猛虎的火眼金睛迥异,胆气不足的人,被这种眼神一触,很可能彻底生寒。
气色神情也不佳,简直可以称之为脸黄肌瘦。三角眼微张时,慑人的气势消失,看似老病奄奄,毫不起眼。三角眼一张,慑人心魄的气势,立即如狂涛涌发,像利镞迸射贯人心魄。
形如病虎,天生嗜杀。这张面庞,京都几乎尽人皆知。这位老人,正是永乐朝第一大功臣,太子少师道衍和尚姚广孝。其实说他嗜杀,的确冤枉了他。
永乐帝攻入京师,他在北平府燕邸。是他,恳求永乐帝不要杀方孝孺,是他,劝永乐帝疏远盖世屠夫陈瑛,说这人残忍刻薄,贪鄙冷血不可重用。
结果,他两件事都失败了。他阻止不了永乐帝大开杀戒,连他的几位老朋友的命,也几乎被永乐帝夺走。
十几年来,他很少露面。永乐帝也不想见到他,任他为太子少师,却又不许他接近太子。京都人士听说过这位活神仙或活菩萨,真正见过他本人的人并不多。
平江土地住在苏州,从没见过这位大功臣,但一看像貌,便知道来的是甚么人了,难免心中暗惊,却没感到意外。
符大小姐已经先透露了信息,所以看到姚少师出现,没感到意外,心理上早有准备,并没惊惶失措,反而胸有成竹更为沉着。
像貌威猛的壮汉,在场的人并不陌生,正是护送符大小姐南返京都的何将军,济阳侯的心腹虎将。
“原来是你,周乙飞。”姚少师的三角眼中,冷电四射,丢掉竹杖,从袍内取出一根紫芒耀目的鸠首杖,向那位师叔一指:“武当五龙灵应宫住持丘玄清的师弟,贵山本山派的七剑七子之一。很好很好,我找对人了。”
“我不认识你。”师叔周乙飞沉静地说,但心中暗惊:“贫道三年前曾经来京都小住十日,认识贫道的人屈指可数……”
“我就认识你。”摇辟师淡淡一笑打断对方的话:“当时你和另一位师兄同来,南岩天乙真庆宫的住持孙碧云。令师兄去年升任道录司右正一,目下在北京。我兼任僧录司左善世,管得了天下的和尚,管不了天下的道士,但我会找他,带着你去找,他快要回来了,你不必回武当啦!只有你,才有胆量劫持我的门人,很好,很好。”
永乐大帝可能真有意作弄姚广孝,登上龙座之后,命令他还俗,却又任命他在僧录司任职。还了俗就不是和尚了,那能再管天下的和尚?
同时任命他做太子少师,却又不许他接近太子。当时太子太师是第一武职功臣丘福,在永乐七年北征时,孤军深入不幸阵亡大漠。这是说,太子身边没有师长教授,永乐帝不喜欢这位太子,喜欢的是次子汉王。
皇帝要他还俗,并赐名广孝,他怎敢不遵?因此身为僧录司左善世,却不敢正式穿僧衣。
其实是否穿僧衣,他并不在意,他曾经改拜另一活神仙玄门高士应真为师,所以平时所穿的衣袍,非僧非道,这也是活神仙与活菩萨并称的由来。与人应酬,不自称老衲或贫道。
口气强硬,三角眼怒睁,厉光四射,宽大的袖桩与袍袂,无风自张,双手左右一伸,似乎气流激荡,风起枝摇,四周半枯的野草,向外斜倾沙沙有声。
卅余名男女,悚然后退。
“贫道不知道少师在说些甚么。”周乙飞退了两步,手搭上了剑靶怪眼怒睁:“贫道这些人从武当来,不知道贵门人是何方神圣。武当名门大派,qǐζǔü朝野同钦,少师怎么无中生有,指称贫道劫持贵门人?请明白提出证据来,不要以莫须有的事指责贫道不法。”
反打一耙,坚决否认,举手一挥,长剑出鞘。另两位老人也拔剑作龙吟,同时向前举步。
三才阵布妥,显然阵兵相胁,胁迫对方拿出证据来,三比一显示实力,没把活神仙放在眼下,武当绝学敢向活神仙挑战。
只来了两个人,没有甚么好怕的。
左侧桃林中,出来了八个人,在右侧迅速列阵,八把绣春刀映日生光。
为首的人是天地双杀星,不言不动屹立如山,似乎他们是袖手旁观的人,与双方无关,作壁上观只等结果。
姚少师瞥了八人一眼,冷冷一笑。
“看来,老夫今天难以过关。”姚少师一拂鸠首杖,爆发出一声气爆声,向前迈步。
“弟子先和他们单挑。”何将军说,超越而出。
“不,他们不会单挑。”姚少师伸手虚拦,何将军不由自主反向后急退。
果然不错,对方也出来三个人,准备迎接何将军,也是三比一。
何将军被拨退,对方出来的三个人并没退回原处,其中有平江土地。现在,是六比一。
一声低喝,又抢出一个身材高瘦,年约花甲,像貌堂堂的人。
七人齐动,七支剑光华夺目,一眨眼间,呈现外表参差,内部严密的天罡大阵。
七比一,聚力一击将石破天惊。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人排列在天权位置,向姚少师沉声说:“千幻修罗定然是妙师的化身,今天无意中被咱们发现他的本来面目,天夺其魄,咱们的机会来了。他就是咱们武当弟子,在京都建山门的保证,奠领袖江湖群伦根基的阶梯,是时候了。”
反咬一口,有镇抚司的人在场,天地双杀星成了证人,这一招相当狠。
“余十舍,你的话当真?”天杀星果然站出来沉声质问:“你愿意作证人吗?”
镇抚司的人办案,根本不需被告发的人任何口供,早已准备了罪状、证人、供词、证物,被告发人唯一可做的事是画押。
再就是要家里的人,筹措巨额的财物打点,家产被榨干之后,如果镇抚司的人仍不满意,下一步就是准备上法场了。至于到底犯了甚么天条,那并不重要。
如果有现成的证人,就不必预先准备证人了。余十舍如果挺身而出作证人,正好大家欢喜。
“在场的人,皆可挺身作证。”余十舍声如洪钟。
余十舍,沈万三的女婿,平江土地的姐夫。沈万三是张三丰的亲传俗家门人之一,直系俗家传承本支第一代,第二代就是余十舍。
张三丰这位活神仙,可能已年届两百高龄,他这一生中,到底收了多少道俗门人,连武当本山派的门人子弟,也弄不清师门有多少支系。所知道的是,在已知的亲传第一代道俗弟子中,年龄差距极大,有些早就升仙作古,有些仍仅壮年。太和四仙,目下已是高龄近百了
余十舍是俗家本支的第二代,已经年届花甲了。
姚少师也是活神仙,而且兼活菩萨,年届八十,是否能修至肉体飞升,荣登大罗金仙行列,谁也不知道,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很好。”天杀星的目光,落在姚少师身上,话却是向余十舍说的:“城内城外毫无动静,没有其他的人来了,你们放心办事吧!我等候结果。”
意思很明显:已无顾忌,动手吧!
姚少师韬光养晦深居简出的十年中,绝世人屠派有专人跟监,饮食起居言行作息,皆有详尽的调查记录。
这是说,镇抚司的人,并不怕这位活神仙,只要永乐大帝有此表示,便会把这位活神仙弄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