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已铭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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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他有那么点不舍。
“还有个事。”田遥走了几步,忽然停步回头。
“什么?”
田遥笑了,这个笑容,跟刚才任何的都不同,像是目睹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自己也受到了感染。
“晓君人挺好的。”
“……”
温礼怔忪一秒,也禁不住笑了,有点无可奈克,又带了点小秘密被人窥破的尴尬。
田遥回到酒吧,依旧爬上天台,上面空无一人,只有那两滩还没被扫走的烟头。她掏出电话,拨下了田国成的号码。
她并没存他的号码,可因为号码用了太多年,她只需稍稍回想,便能准确无误摁出来。
电话拨过去,等了好一会,终于接通了。
那端,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男声,“喂……是小遥吗?”
“……是我。”田遥说。
“……”
“我就问你一个事,杨凯的墓,在哪里?”
“……”
“喂,你说话。”
“……”
“你不知道?!”
“……”
“这五年来,你们就从来没有去拜祭过他么?”
田遥一手抓住铁栏杆,那冰冰凉凉的感觉通过掌心和指尖,沿着手臂钻到她的脊背,她整个人都在战栗。
“你们的女儿把人家撞死了,你们居然告诉我,你们连他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田遥吼完,摁下了挂机键。她扶着栏杆,弓着身微微喘气。她紧紧攥着那只手机,像下一秒就能把它捏碎。
田国成告诉她,杨家人明里说了,不想让他们去看杨凯,因为他们不配。杨家人口风都很紧,说不让去,也真的对他们没有半点透露。
葵安县城不大,但要找这么个地方,也实属不易。除了一条进山的路上有一片大的墓园,县城外的山头,还散落着许多传统的私人墓地。
田遥蹲到地上,她一边抽烟,一边琢磨这件事情。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看看他,哪怕这再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看。
她再也听不到他说话,无法知道他是否也恨她。
她总归要对他说声对不起,哪怕无济于事——这也是田家欠他的。
而除了杨家人,还有两个人,一定知道。可她该问哪一个。
田遥抽掉一根烟,烟头被扔在之前的地方,跟陈景皓的那一堆泾渭分明。
当晚,周坤依旧出现在酒吧。田遥尽量不暴露在卡座外面,只在一个远处的角落,像一头豹子,耐着性子,静静窥视着周坤。
幸而周坤只呆到九点多便要离开,田遥让张驰帮顶一下班,自己换了衣服便跟上去。张驰意见挺大,田遥也来不及跟他讨价还价。
周坤在路口处上了摩的,田遥等他走远一些,也跟着上了一辆,让司机跟着前面的。那摩的司机显然见怪不怪,说了一声“好咧”,便跟了上去。
此时车流量不小,车头灯和路灯光交织,路面扬起一层薄薄的尘埃。
司机见缝插针地穿行,愣是没有把人给跟丢了。
丽水路两边都是各种饭店、足疗店、棋牌社等休闲场所,路边光线暗淡的狭窄小巷里,挤满了各种发廊,不时有浓妆艳抹的女人从里边晃出来。
摩托车在丽水路直行了一段,从前面路口拐了进去,空气中的尘埃明显变浓,有几辆白色的大卡车从前边开过来。
周坤的摩托车停在一个工地前,他下车给钱,走近一排蓝棱白皮的铁皮房子里。
田遥说:“到这里行了,我们回去吧。”
“……好。”
话毕,司机调转车头,拐了个大弯,又沿路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田遥决定去工地找周坤。她挑了一个傍晚,刚好在工地快下工的时候。她想着,要是周坤肯说,一分钟也就足够,要是他不肯,一整天也不够用。
下工时间,工人零零散散走回那排铁皮房子,有人手里捏着两个泡沫饭盒,有人手里夹着烟。田遥站在铁皮屋前,像块石头,静静立在那里。
工地上鲜有女人,有也是粗糙的中年主妇,路过的男人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田遥浑然未觉,只专注过滤过往的面孔。
等到铁皮屋只有人出,没有人进,田遥也没有看到周坤那颗光溜溜的脑袋。
有只蓝色塑料水桶在视觉范围内停了一下,田遥望过去,只见一个皮肤相对不那么黝黑的男人在盯着她。他脸上还残存着少年人的稚气,田遥看着,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杨凯。
田遥向他走过去。
“请问,能帮我找一下周坤么?”
少年将手里的毛巾搭到肩膀上,说:“你要找我们头儿啊——现在是找不到的,头儿在外面逍遥呢,你要找他晚上再来吧。”
田遥说:“那他晚上什么时候在?”
少年:“不定啊,早的话八~九点,晚的话,通宵也说不定。你找他有事?”
田遥:“嗯。”
少年挠挠脸颊,皱了下眉头,说:“要不,我帮你转告一下?”
田遥看了一眼少年身后的铁皮房子,走得近了,铁皮那股原生的冰冷感更强了一些。
田遥摇摇头,“不用了,我明晚再来吧。”
“那行。”少年提了提水桶,说:“等坤哥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第二晚,田遥特意请了假。她下了公车,沿着丽水路一路走过去。
丽水路的街边树上都悬了条形彩灯,七彩交映。巷子口七零八落站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田遥经过,浓重的香水味险些熏晕了她。
走了不久经过一个棋牌社,红底白字的悬挂牌匾写着红鹰棋牌社。从蒙灰的玻璃门看进去,绿底黑边的牌桌边坐满了人,田遥只随意掠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有两个男人拉开门走出来,等田遥走远了,其中一人才收回目光,指了指田遥的背影,对身边那个长得像屠夫的男人说。
“全哥,你看那妞,不就是上次酒吧那个吗。”
上次田遥拿烧开的汤水泼他,金伟全的小腿被烫伤都留了疤。
金伟全舔了舔牙,伤疤处又似灼烧起来。
田遥在工地又碰见昨天那个少年。他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蓝黑色牛仔长裤,倚在一个柱子上跟人聊天。他瞥见了田遥,跟另外几人说了几句话,像猴子一样挠了挠脸颊,走了过来。
“啊——你是昨天来找坤哥的那个。”
“嗯……”田遥点头,“请问,他今晚在么?”
现在刚好晚上八点。
“真不巧啊。”少年说,“坤哥刚出去不久呢。”
田遥:“……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想了想,说:“过一会吧,刚才他好像说就出去买点东西,应该一会就回来。”
“是么。”田遥垂下眼,轻声说:“那我等他一会。”
她语气淡淡,不气不恼,好似等待对于她来时候,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少年抿了抿嘴唇,面露不忍,“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催催?”
“……”她哪里来的电话,即便有,她也不会打,因为周坤知道是她,定然会拒接。“不用了,等他忙完,我不急。”
“那随你。”
少年扔下一句,便回到那根柱子边。
八点多陆续有小贩推着三轮车过来,卖炒粉炒面,水果袜子手机,等等。卖手机那摊,喇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只要六百九十九,只要六百九十九……”
田遥站在边上,有个只穿了一条裤衩,披了一件格子衬衫的中年大叔经过,他多看了她两眼,抹了抹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少年时不时瞄瞄田遥,她只是静静站着,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学生,却看不出一丝烦躁。他讲了一会话,便转身上了铁皮房的二楼。
尽头的房间里,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打牌,边上还站了几个旁观的,其中一个手捧着炒面,边吃边看。
“坤哥。”少年来到捧着炒面的男人身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说:“我已经按照你吩咐的说了,果然跟你说的一样,那个女人还在下面等着。”
“还等着是吗。”周坤大口唆了一把面,吧唧嚼着,说:“还等着就好,那就让她等着。”咽下面,他嘿嘿一笑,也不知是笑田遥,还是笑他前面人的手牌不好。
少年人往牌桌上观摩了一会,发现心思还是不能从那个女人身上移开。
“坤哥。”少年又低声叫了一句,“那个女人是谁啊?嫂子吗,怎么老是来找你啊。”
周坤看了他一眼,“问什么问。”
少年不由脖子梗了梗,尴尬地笑笑,“不管怎么说,坤哥魅力果真大。”
周坤吃完面,坐下打了几盘。十点多,他挠着肚皮,拎着水桶下楼洗澡时,路边那些摊子已经冷清了不少,而田遥,也不见了踪影。
周坤停下,看向田遥之前站的那里,鼻子里嗤了一声。
“就这点出息。”
第三晚,田遥没有再去工地。她不敢连续两天请假,即便她只消失了一晚,还是足以引起某些人的好奇。
田遥在后门外抽烟时,张驰走出来,像跟踪她似的。
张驰说:“前天下午,你去丽水路了?”
田遥讶然,但很快恢复如常。
她说:“你怎么知道。”
“嘿。”张驰笑了一声,昏夜中那声音显得诡异无比,“我住那边。”
田遥:“……”
“你跑丽水路那边干什么呢?”张驰想到巷子口那些站街女人,暧昧一笑,“新工作?”
田遥显然猜不到他的话外音,她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去工地找人,低喝道:“你乱说什么。”
“嘿——”这一声笑,听起来更加幽秘,“是不是啊?”
田遥没理会他,像之前很多次那样,直接走掉。
隔了一天,田遥依旧沿着丽水路走去工地。这回,好巧不巧,周坤刚好在上次那根柱子那里。
田遥径直走过去,叫了一声:“周坤。”
周坤倒是没有视而不见,他走上两步,皱眉。
“你又来干嘛?”
田遥来了两次,周围有些人也认出了她。见到周坤与她搭话,他们的眼光或多或少都往两人身上溜。
周坤见状,抬了抬下巴,“进来说。”
周坤的宿舍就在二楼尽头,里面靠墙并排放了两张双层架床,床对面一张简易吃饭桌,整个屋子因为床少,比路过的那几间看着宽阔些。但气味大多相同,都是男人的汗臭味和装修涂料的味道。
周坤将门关上,屋里散乱着几张红色塑料凳,周坤进去,顺脚踢了几张凳子到一边,大咧咧往其中一张一坐,一点也没有让田遥落座的意思。
“找我干嘛?”
田遥只好站着,咬咬唇,吸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告诉我,杨凯的墓,在哪里?”
周坤脸色凝重,戒备地问:“想干嘛?”
“……”田遥两手垂在身侧,指尖时不时碰到裤袋里那根带钢牙的手电。
周坤拄着膝盖站起来,踱了几步来到田遥跟前,面露凶光。
“你想去看他——”周坤粗眉倒竖,汗味和炒面的味道袭到田遥身上,“哼,就凭你?也配?!”
来之前,田遥早已做好碰壁的心理建设,抬眼定定看着周坤。
“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告诉我,你直接说吧。”
周坤眯缝起眼睛,盯着田遥,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像上次那种惊恐。
然而他失败了。没有,一点也没有。田遥目光毫无波澜,表情平淡,她就像一个路人,偶然从他身边经过,看了一眼,发觉没有吸引自己东西,然后扭头便走。
比起当初的惊慌,这份不露怯的沉静,反倒激怒了周坤。
“哟,是吗?”周坤扯了扯嘴角,“那好——”他挠了挠肚皮,退开一些,扬起下巴睨着田遥。
“你跪下磕三个头,我就告诉你。”
田遥站着没动,静了那么一会。
周坤冷笑,“怎么了,不愿意了?有求于人,就要拿出点诚意来,懂不懂?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书读得没你多,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话毕,他大摇大摆,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田遥声调平稳,“三个就够了么?”
周坤像是听不懂一样,抬头看着她。田遥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