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青春-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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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五四这么想着,不禁对凌队长又有点肃然起敬了。刑侦这行儿,的确是很倚重经验的,经验能给人远见,能叫人走着这步看着下步。可他不能再往下想,一想,也犯嘀咕,葛建元的事该如何解释?于英雄一脑袋浆糊不新鲜,你凌队长犯什么糊涂?翻山膛海走平地的人,还能叫蚂蚁绊个跟头?
组长回来了,一扫匆忙紧张之态,放好材料,慢吞吞地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地喝,怡然自得的神气是不能掩饰的。徐五四没急着开口,等着他有滋有味地卖够了关子,才问:“到底怎么样了?”
组长放下茶杯,亮着嗓门说:“往检察院呈报逮捕。”
这句话的含义是不问自明的。刑事诉讼法明确规定了逮捕人犯须同时具备三个必不能少的条件,其中首要一条就是人afor主要犯罪事实已经查清。凌队长既然决定对骆进财呈报逮捕,那就是说,这个案子算破了!
媛媛有灵,这么快就看到了凶手的末日,徐五四有点激动了。
这话使徐五四心里咯噎一下,情绪一下子全没了,组长没注意他的表情,一面从柜子里取出批准逮捕呈报表,一边说:“哎哟,我一高兴差点忘了,凌队长叫你到他那儿去一趟呢。”
“干什么?”
“不知道,叫你马上去。”
徐五四没精打采地往凌队长办公室走。案子破了,冤有头,债有主。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他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一想起和杜丽明一同送媛媛回家的那些个值得流连的时刻,心里就像是重压了什么东西透不出气来。现在,她们全都离他而去了,来得快,走得急,仿佛是一场明媚而短促的梦。在他眼前晃一下,没了,只留下一瞬温暖的记忆,使人依依。由此他更加憎恨葛建元,为这么个混小子,他和领导、爱人、长辈都吵得一塌糊涂,他本来也可以百事无争,一团和气,上下左右都不得罪的,要不是为了问心无愧地做个好警察,何乐而不为呢!
凌队长正在屋里打电话,电话打得很长,好象是在说他这次在沈阳查的那个案子。他站在旁边等着,好容易等到电话打完。凌队长又拉开抽屉埋头翻找着什么东西,翻了好一会儿才象是刚刚发现屋里还站着他这么个大活人似的,抬头匆匆说了一句:“你坐吧。”便又干他自己的事去了。徐五四在桌边坐下来,心里有点火儿。
凌队长终于停下手,眼睛在他脸上盯了片刻,开口问:
“我听说葛建元是你未婚妻的表哥,有没有这回事?”
这话问得如此严厉,近乎审问,徐五四实在没法儿控制住一肚子的委屈和恼恨在心口汹涌起来,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这才明白,在别人眼里,原来都觉得他在葛建元身上落了多少实惠似的,可他究竟得到了什么?什么!
“有没有这回事啊?”凌队长又问了一声。
他和社丽明已经吹了,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可他硬硬地说了句:“有!”他偏不否认,越否认,人家越会觉得你有鬼。
“晤——”凌队长长长陪了一声,索性关了抽屉,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直把眼睛来看他,缓缓说:“我不在家这些天,对葛建元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新的考虑吗?”
他完全明白凌队长的暗示,可他回答的口气仍旧极硬:“没导我还是认为葛建元在这件事榜上,构不成窝赃罪z’
“哦,”凌队长自言自语地点点头,“这么说,你还是坚持原来的意见噗,好吧,”他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五四这时是真正体会到无所畏惧的滋味了,你顶多不就是把我发回派出所当片儿警去吗?老子不怕!他坦然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凌队长又把他叫住了。
“等等,拿着你的表,在我这锁了好几天了。”
他接过表,拿着,一句话冲口而出:
“队长,我这表是偷的!”
他看到了凌队长茫然的脸。他抬高了声音:“你犯了窝赃罪!”
他听到了凌队长沉重的呼吸。他带着一种无法遏阻的恶毒的快意,再把声音抬高:“你犯了窝赃罪吗?”
直到离开了队长办公室,他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热汗,很痛快。话说出口,心里的负担反倒为之一扫。似乎全身从上到下都干净了,轻松了。仔细想想,其实又有什么可牵挂的呢?英雄无畏,倒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主儿,活着才费劲呢。他不愿做那种看领导脸色行事,听上级口气走路的庸人。他就认理,认准了理可以什么都不怕。所以他坦坦然然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见凌队长一个电话打过来把组长叫走了,心里一丝也没犯怵,该怎么着,他等着瞧!
下班铃嗡嗡嗡响了一通,他没动。
于英雄走进屋来,一面往办公桌里塞他的公文包,一面问他:“怎么还不走?”见他没吭声,又说:“晚上在哪儿吃?告诉你,什么时候你真得请我一顿,我今儿可替你向人家赔礼道歉去了。”
他抬眼望着于英雄半笑的脸,“道什么歉?”
“今儿我和凌队长下了火车先去郑媛家了,他们刚搬了新居,孩子一出事,俩大人也不敢再住那鬼地方了。他们单位还挺照顾的,给了两间的一个单元,八成带点安慰的性质……”
徐五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祝贺乔迁之喜?”
“啊?”于英雄愣了一下,“我们正经替你赔不是去了,你还不知道领情,没良心。”
徐五四低声说了句:“我惹的娄子,你们赔哪门不是。”
“凌队长是代表组织去的呀,正巧又顺路。”于英雄凑近他,笑笑,用一种很知己的口气说:“凌队长还真帮你说好话,说你这人特别爱孩子,特别喜欢媛媛,那天是太难过了,太激动了,所以才……”于英雄从烟盒里弹出根香烟,停下话头,把烟点着,喷了一口,笼而统之地又说了一句:“反正说了你不少好话。”
徐五四那颗已经冷冰冰的心忽地暖了一下,表情却故作淡淡:“都说什么了?”
“说你这个同志很认真,疾恶如仇,心直口快,反正就是那些话吧,然后我们再一通道歉,人家就是再有多大的火儿也发不出来了,抬手不打笑面人嘛。”
于英雄的话被开门声打断,组长回来了。
“正好,你们两个都在,刚才凌队长叫我去谈了一下葛建元的案子..材料现在在你们谁的手里?”
“在五四手里,怎么了?”于英雄小心翼翼地看了五四一眼,见五四板着脸没搭腔,又向组长问道:“下一步叫我们怎么搞?”
“葛建元窝赃问题证据不全,叫你们销案。”
骆进财的逮捕证办得很顺利,检察院第二天上午就批下来了。骆进财由拘留转为逮捕之后,案子就从分局移到了市局预审终。徐玉.四将到被抽出来朝着预审处.的同志跑调查搞材料。一‘色加班加点,挑灯夜战,仅用了一个星期,骆进财杀人案就结束预审,提请起诉了。一切本着“从重从快”的原则,检察院六月十七日提起公诉,中级人民法院六月二十九日开庭审理,认定:骆进财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的规定,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的刑罚当然是毋庸挑选的——死刑。在宣判后的十天内,骆进财没有上诉,判决于是生效,定在七月十八日交付执行。
七月十八日这天,上午下了一场暴雨,吃午饭的时候停了。七月的天孩子的脸;总是猫一阵儿狗一阵儿的;吃完午饭徐玉田·随分局参加法场警卫的轿子车赶到预审处看守所的时候,南边的云开处,居然露出晴湛湛的天了。
一排红砖砌就的简陋的接见室,在看守所的外墙和监区之间隔出了一个挺大的空院子。在他们来以前,院子里已经排开了七、八辆各型各色的车子,有法院的,有检察院的,还有插着鲜红警旗的警备车、囚车。一些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正散在院子里的荫凉处休息。接见室的门前,一个看守所的值班民警正在用竹扫帚扫着积下的雨水,哗哗的声音不时被那群年轻战士南腔北调的喧笑声淹没。分局来的民警们下了车,也都聚在一起云山雾罩地开聊_王英雄的声交尤其夸张,抑扬顿挫地不知又在吹什么呢。徐五四没去和他们扎堆“砍山”,因为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观念上,他都不愿意那些嘻嘻哈哈的说笑冲淡了此时此刻的庄严,可他又没法干涉人家随便解闷儿扯闲篇几,只好独自站在接见室的门边地上呆着。通过门上的玻璃窗,他能看见那位已经白了头发的审判员正坐在屋里唯一的那张桌子前,十分沉住气地看一份厚厚的材料;特来临场监督的那位女检察员坐在他的右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左面,他看见了凌队长,站在墙边正在和看守所的一个同志低声说着什么。罪犯还没有提民隔着门上这层薄薄的、有点发乌的玻璃窗,他似乎能从屋里那种看上去非常平淡的场面和气氛中,感到一种极为强大极为庄严的力量,不由身受感染,情绪也禁不住突然兴奋起来。
太阳从云里钻出来了,整个院子明亮起来。靠院墙西边有一排挺拔的白杨树,深绿色的浓荫被雨水洗得新鲜而有生气,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受了它的感染,变得清凉润爽起来,不知是于英雄“砍”累了还是大家听腻了,院子里慢慢静下来,静得有点过分。大门外面突然响了一声汽车喇叭,给沉闷单调的空气带来~点波澜,又有人来了?徐五四没顾上去看,因为他忽然感觉到身边那庵接见童书时n受欢一声咧开了二道瞪大概提植田田高盛区侧的那扇门的开启,形成空气对流的作用吧。他知道,该是骆进财提到了。
他知道,这是要履行处决骆进财的最后一道法律手续——验明正身了。
“你叫什么名字?”
“骆进财。”
隔着半开半掩的屋门,他听到的声音非常沙哑,发着抖。
“捕前职业?”
“北京市建筑公司第…”句,他心里就跳一声,“恶有恶报”。啊,媛媛,你听得见吗?我们在干什么,你能知道吗?
“骆进财,根据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你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的规定,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经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核准,于今天执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五条规定,你如有需要转送亲友的遗言和信札,我们可以代为……”
徐五四没能把审判员的话听完,屋门不知被谁推了一下关严了。应对;庆路子科·而走过几个人完猛然把他村视线扯了过去。
是他们——媛媛的父亲、母亲,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还有她·
杜丽明!
他和她的目光不知怎么就碰在一起了,碰了一下又各自避开。他将近两个月没见到她了,在这短短的一瞥中,觉得她有点见瘦,脸也没有过去那么白了,甚至还稍稍显着些憔悴……他再把目光瞟过去看她,却发现媛媛的父母正在主动同他点头打招呼,便顺势走过去寒暄。
“你们来啦?”
他站在媛媛父母面前,眼睛尽量控制着不去旁顾壮丽明,但是他的神经却能感觉到社丽明在看他,在温和地看他。
“什么时候?”
他愣了一下,杜丽明的目光正对着他,是她在问,是她在问,他连忙用略带殷勤的口气答道:
“马上,马上。”于英雄一脸严肃走过来,只和杜丽明草草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神情机密地凑近五四,虽然声音轻得近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