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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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这是为何?”
生死事大,饶是张牧云以前惫懒事情经得不少,这花季少女投缳上吊倒还是头一回经着,便格外紧张。
当然那冰飖更是惊魂未定。她纤手抚着酥胸,气喘如兰;脸上泪痕如线,也不出声,那两行晶莹泪珠儿只管成双捉对往下淌。愣愣哭得一回,冰飖才忽然“哇”一声哭出声来,哽哽咽咽地道:
“张哥哥何苦救飖儿飖儿已失双亲,无依无靠,本以为百里迢迢来投恩人公子,为婢为奴便能换得粗茶淡饭。谁知却是奢想,无端被疑,拒之门外,可叫我怎忍得这羞。唉,古话说得没错,这真是‘万般求己易,开口告人难’呐”
语至此处,泣不成声,俄而冰飖泪语转低,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还记得那日山火顿起,火焰冲天,飖儿一时贪生,费力出逃。早知今日遭这羞辱,那时又何须费得辛苦。”
说至此处,冰飖努力挣起身子,微微侧过,款款下拜,对着张牧云屈膝福了一福,然后凄然一笑,似强作了欢颜跟他说道:
“恩人哥哥阻拦得是。是冰飖欠虑了。冰飖这便拜别,去寻别处追随爹娘而去,不死在此处,给哥哥姐姐添麻烦了。”
说罢转身,冰飖举袖,掩面夺门便欲而走。见此情景,月婵早从一旁上前将冰飖一把抱住,呼道:
“妹子这是何苦!”
这时张牧云也在旁边开口说话:
“飖儿妹妹,都怪我刚才一时糊涂。你住下就是。其实想我张牧云不名一文,也不信有谁打我什么歪主意!”
“太好了!”
张牧云话音未落,刚才凄风苦雨的少女已然破涕为笑,欢呼道:
“早知哥哥心肠好,怎会对小妹见死不救!”
冰飖从月婵怀中挣出,返身回来望着有些发呆的少年,眼波盈盈道:
“以后冰飖便要叨扰哥哥,还请哥哥多多关照。”
冰飖此语软腻非常,若非先前张牧云已多得月婵柔美嗓音熏陶,恐怕此时半边身子都已酥了。
“那就好。妹子先在鄙舍住下,你先——”
“哥哥等一下!”
正当张牧云定定神准备给她安排住宿时,那冰飖却忽然跑去厨屋东北墙角,蹲在张牧云刚买不久的一袋花生跟前,拿手摸了摸,判明其中何物,然后她便站起身,一弯腰将布袋一把提起,回过身来,就在牧云月婵目瞪口呆之中,举手将袋子系在梁上那根她先前用来上吊自尽的绳套上,还拿手捋了捋,将活扣撸成死扣,然后回眸冲着正发呆的张牧云一笑:
“张哥哥,现在大暑天,这袋中的长生果还是吊起来通通风比较好!”
“呃”
不知何故,看着眼前喜笑如花、明眸善睐的女子,张牧云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疼起来。
闲言少叙,略去此后这农家小院中安排粥饭,等到了晚间歇息时,张牧云便指挥若定,安排各人的住处。因晚饭之中外面下起小雨,此夜众人也不好露天睡于院中;张牧云便卸下厨房一扇门板,在堂屋中权当床板,拿条凳架了,铺上竹席,就此安排冰飖住下。剩下的另一扇厨房门板,他便自用,在厨房中挪开饭桌,挤出一片空地,也拿条凳和门板拼了,相比冰飖闺床只缺一爿竹席,倒也勉强睡得。除他二人,月婵则还睡在东边卧房之中。
“唉”
等到了晚间入睡,在这光溜溜的木板床上,张牧云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怎么都睡不着。想想隔壁两位佳人,他心中哀叹:
“人常说,‘既得陇,复望蜀’,我却是‘才下中堂、又去厨房’!”
悲哀之余,想起冰飖之事,他心中有些犯嘀咕,翻来覆去道:
“这冰飖姑娘,说的都是真的么?怎么总觉得有些牵强。不过也可能是真的。毕竟张青大哥也常说,我爹爹生前乐善好施,啥时读书空了,去君山岛中结个善缘,也未可知”
“再说了,这姑娘虽然古古怪怪,却是人品俊俏。这样女子又何必跟我这单门独户的穷小子扯谎?难不成她这样的人物还会对我张牧云有什么企图么哎呀!”
刚想到这儿,张牧云却忽然想起一事,赶紧暗叫一声不妙,连忙翻身而起,就坐在这厨房床板上朝院内观瞧:
“那冰飖,不会是得知我从宝林寺得了一大笔银子,便来图财吧?!”
第三卷『忽闻异宝在仙山』第五章 云出深岫,月照绝尘之境
一念及此,牧云一惊,赶紧坐起,透过厨房的门框朝院内观瞧:却见夜色黯淡,风雨如晦,院中丝毫看不出什么异象!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他又悄悄滑下床板,蹑手蹑足地潜到厨房与中堂相通的门边,小心地探出脑袋,朝中堂床上望去:只见那床板上隐约有人横陈,却是依稀传来均匀呼吸,不似作假。
见得这样,张牧云才放下心来。不过此后这夜中也睡得不踏实,如此这般又起来偷窥三五回,终究见女孩儿酣睡如故,毫无异常。
转眼便是天明。到如今,这张家村西北角落的小小院中已添了两人。这日上午,张牧云便去村中肉摊上割了半斤猪头肉,又打了一斤黄酒,拿壶装了,唤上月婵冰飖二人一起到村中的里正家去。
村中里正也姓张,名唤福良;因在家中排行第五,平时大家都叫他张老五。这老五里正大约四十多年纪,脸上微麻,为人和气。见张家小厮割肉打酒地过来,他一边将礼物笑纳,一边笑脸相迎。
张牧云此来里正家,正为了给月婵、冰飖二女入个籍名。这年头野外盗贼四起,如果没有籍贯,便办不了路引。哪天若是想出个远门,一遇官府盘查,必定被抓去院衙羁縻数日方能放回。
等张里正将三人迎进屋院,张牧云便说明来意。毕竟是同族之人,拐弯抹角还沾着没出五服的亲戚,那张老五毫不刁难,没用张牧云把编好的瞎话说完,便痛痛快快地给这两位“远房表妹”写了文书,落了户籍。事情大体办妥,这张里正还热情地招呼浑家留这几个小后生吃饭;张牧云倒也不客气,就带着月婵冰飖大大咧咧地在这里正大伯家吃了中饭。
此后冰飖便在张牧云家中住下。且不提今后二女如何相处,有何风月风波,先说那幕阜山中一处别致的所在。
略近八月中秋的一天,这天傍晚,幕阜山绝高的明月峰上正是月白风清。云烟缥缈,山岚往来,天穹中将近圆满的明月洒下如水的月华,给一缕缕绕山游移的雾霾云岚点染得如同洒上千万点晶亮的银粉。云烟缭绕的峰峦之间点缀着一棵棵苍碧如虬的松树,皓月下明晦突兀的绝壁高峰突兀苍天之上;壁立千仞的峰崖石壁间,不可思议地散落着十几间造型古朴的寺院道场。这些道家建筑,修筑于绝险的天空岩壁上;地形如此险峻,以至于旁人冷不丁远远看到,只会觉得自己眼花;再仔细揉揉眼,便要担心一阵风来,那“粘”在绝壁峰峦间的寺院会马上哗啦啦落下!
绝顶之巅的寺院,正是云梦洞庭之南与宝林禅寺齐名的三清道场“白鹤观”。白鹤观乃罗浮山上清宫在洞庭湖的别院;和宝林寺不太相同,虽然白鹤观常常被人和宝林寺并提,但真正到过它的外人却少之又少。就如这道观在月下烟丝云片中若隐若现一样,白鹤观广为人知,却隐藏在危崖高岩之间,平日阻绝外客来访。于是,在洞庭湖一带不少士子市民的心目中,这幕阜山明月峰的白鹤观,如同隐在云中的仙都一样。
不过,云里雾中的白鹤观主院宽敞的青砖地上,现在倒是月光明净,纤尘不染。此刻已过了晚课时间,白鹤观中大多数弟子已回到自己在附近的寝屋中去。偌大的白鹤观主院,此时只留下一位道骨仙风的年长道人,正叫住一个后辈弟子,就在这明月清风中说话。
“振白。”
面貌清和却又神光内蕴的年长道子,叫了一声眼前的青年人,说道:
“又是一年中秋将至了振白,你可还记得那『天人五召』么?”
老道人此言一出,他面前那个满脸掩不住傲气的俊雅青年,却是蓦然一愣,俄而竟有些神情黯淡
第三卷『忽闻异宝在仙山』第六章 望月瞻云,玄情终为俗累
“掌门师父在上,『天人五召』,白鹤观立观之本,弟子一日不敢相忘。只是”
东方振白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尊,脸上颇有惭愧之色。
“哈!”
见弟子一脸作难,年长道人开颜一笑,抚须说道:
“振白,不须着急。立于本门秘境之中的『天人五召』玄法之碑,已先于我白鹤道门存在不知千万年。虽然我门历代杰出之士,从这玄碑所在的天人秘境中悟出不少道法,对这秘境核心的天人玄碑,却除了‘天人五召’之名,其余密文无一悟解。”
“这个弟子却是知道。只是”
东方振白想要说话,那掌门世尊却一摆手,阻住自己心高气傲的关门弟子言语,从容说道:
“你不必焦急。呵,想起来,振白你自五岁入我白鹤门中,修习成人,这十几年来道法进展神速,算得本门百年不遇的英才。自然,为师那破解『天人五召』神术的愿望要落在你身上。只是天道自然,万法随缘,若时机未到,纵使这神术千万年前便落在本门今日地界之中,也只是徒劳。”
“振白,我倒是还有一事并未告知你。”
刚才老道人神色还挺轻松,说到这里,表情却变得有些郑重。听师尊语气有变,东方振白也是神情一肃,望向师尊,仔细聆听。只听老道人说道:
“是这样,振白,你可知为何每年快到中秋月圆之时,为师格外嘱你留意后山天人秘境中的玄碑变化?”
“这”
东方振白稍一迟疑,便道:
“莫非这天人五召出世,与八月月圆有关?”
“不错!”
望了这心思敏捷的弟子一眼,白鹤观掌门师尊忽然踱了几步,背手望天,盯着天上那轮朗月沉吟半晌,说道:
“悟法之事,顺其自然,因而这些年中,我从未将此事告你。不错,二百年前,我门中已有先辈悟得,这天人五召的玄碑在中秋月圆前后,有微乎其微的变化——”
“振白,你可知为何直到今日为师才将此事明告?”
“弟子不知,请师尊示下!”
“好,你抬头看那天上月轮。可看出今夜有何不同?”
振白依言望月,却见那轮还不完全的皓月正悬于中天,周遭不时有烟缕云翳延绵流过,仔细看了,似乎也无异常。看了半晌,他便拱手跟恩师禀告:
“依弟子看,‘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那天上太阴之星正有月晕,恐是明天要刮风啦”
“咳咳,不是,不是!”
掌门真人盯着天上月亮,告诉弟子道:
“你不见那月华云气中有五色云光逼人?虽然一时看不太清,但为师盯了一晚,早已是有如火燃!为师前年曾去罗浮上清的道家祖庭之中修习过望气之术,听那授艺师兄说,若是满月前月下有五色云光毕现,则主人间得不可得之天术——”
语至此处,老真人话语嘎然而止,望着自己这寄予厚望的得意弟子,袖手说道:
“既如此,余言还须为师多说么?”
“是,师尊重托,弟子铭记!”
“很好!”
看了东方振白一眼,老道人说道:
“时辰也不早,你回去早些安歇吧。”
“是。师尊也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