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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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饮酒之人正是关外侯夏侯勇。
夏侯勇看了看手中白瓷杯里泛着淡绿色的青馥酒,一饮而尽,转脸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跟他的红颜知己说道:
“这西湖果然山水秀美。想本侯戎马倥偬,也不知见过多少湖山,难得的是就在这西湖边上,就有一座天下闻名的繁华城池。只是,”
关外侯口气一变,回过头来看着正给他杯中重新斟满酒的贺兰媚儿,肃然说道:
“我来这江南,屈尊参加那个江湖人举办的鸳侣大会,只为得个上不得台面的虚名,抑或只为看看这西湖山水?”
“怎么啦,侯爷。”
见侯爷如此,贺兰媚儿眼波流动,嫣然笑道:
“侯爷还是信不过媚儿的话么?您来江南,此行定有绝大收获!”
“哦媚儿,也不是不信你。想你自从跟随我之后,但凡说点事情,无有不中。近两年对山戎蛮族用兵,十战九捷,不是多亏了你的进言么?”
“侯爷过奖了。”
贺兰媚儿知趣地说道:
“小女子只不过是奉承侯爷的意思,把侯爷心中所想的说出来而已。”
“哈哈,媚儿真是乖巧。”
笑得两声,夏侯勇又回复了严肃。看了一眼窗外湖光,他又道:
“媚儿,也许你并不知,我在那塞外苦寒之地,浴血奋战这些年,经得生死之事多了,已有了些玄妙的直觉——此与我修炼的玄术无关。”
“侯爷您想说的是”
这时媚儿也严肃起来,微蹙了蹙细弯的娥眉,双眼望着夏侯勇,认真听他的下文。
“嗯,以往做什么大事,在那之前我都有些或强或弱的预感。我可以预先直觉,此事成与不成。但这一回不同,听了你的话,万里迢迢来这杭州参加武林大会,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竟是一丝预感也无。”
说此话时,夏侯勇表情依然坚毅,但话语之中却隐隐显出几分担忧:
“媚儿啊,也只跟你说——我却怕此行会生出些我此前从未遇过的凶险和叵测。”
“这样呀”
听了关外侯的话,艳光动人的贺兰媚儿微微俛首,想了一会儿,等抬起头时脸上已又是笑意盈盈。她笑着跟夏侯勇从容说道:
“侯爷对此行的预感,也只是吉凶未知。这便是说,未必吉,却也未必凶。”
贺兰媚儿大胆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目光一瞬不瞬:
“侯爷,您这回还是听妾身的。只要你来杭州,与我一同参加了这鸳侣大会,您定会得了机缘,从此您脱胎换骨,如龙出渊,一飞冲天!”
贺兰媚儿的话语悠悠传来,听在关外侯的耳中,饱含着一股捉摸不透的魅惑之力:
“侯爷,恕小女子斗胆直言,您家世代忠良,久为皇家镇守边关,立下功勋无数,从未失职。可京城里的王侯大臣又怎样对待您?却也和我们妇人一样,只能在嘴上说得好听,神勇盖世、勇略无双、震慑群邪,可就是用这些借口,将侯爷家镇守之地一步步推向塞外,年复一年,愈加苦寒;到了侯爷这一代,已是整天和那些流窜于荒漠雪山之间的山戎遗族作战。”
“唔”
按关外侯性情,本不愿有女子在他面前说这些事;不过正所谓说中心事,便十分入耳,也不置可否地听她继续讲下去:
“侯爷,虽说近来一样也打着胜仗,但媚儿侍奉侯爷,不离寸步,说句僭越的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媚儿的眼睛。媚儿虽然痴憨,但哪里会不晓得,如今侯爷这仗已是打得越来越艰难。”
“那些侍奉白狼大神的山戎蛮族,近年越来越神出鬼没。尤其日夜袭扰,已让侯爷军力日益消亡,却在蛮荒之地还得不到什么补充。最近几次大战,那些以前只知蛮力相攻的戎族,甚至不知何时拥有了巫师,每每施展诡谲法术,让我们的军士死伤惨重。再这样下去,且不论朝廷上那些不公之事,到时候就连侯爷天下闻名的百胜将军名头,也恐成了笑话。夏侯家十世累积的名将家声,其实经不起一次惨败。到那时”
“啪!”
贺兰媚儿说到刻骨之言,那一直静静聆听的小侯爷忽然一掌拍在面前桌上,直震得桌上杯盏叮当乱跳。
“侯爷莫急。”
见侯爷盛怒,额头青筋直冒,贺兰媚儿赶紧说道:
“所以这一回,贱妾劝您来江南参加武林大会,正是卜测到此行为‘病木逢春’之局。若信得贱妾,不出十天,侯爷便能逢得机缘,摆脱困局。”
说到此时,贺兰媚儿的语气变得有些幽然:
“这些念头,原本还不甚清晰;但这几日来杭州,碰到一些人物,这想法便更加坚定不移。侯爷不是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么?妾身用家传之法卜算出,这一次定然有一些不凡之人,注定成为侯爷的垫脚石;闯过这一关,历了这一劫,借他之力便能起死回生,将一个困顿之局转变为龙归大海之势。从此,侯爷您或翱翔于九霄,或奔腾于十地,再也无人能阻挡拘束矣。”
“真地?”
杀伐果断的关外侯,也只有在这个心爱的侍婢面前,才会问出这种口气软弱的话。
“当然!”
贺兰媚儿笑靥如花:
“侯爷,即便不是如此,那就算贱妾求您陪伴,一起游这江南、看这丽景,也不行么?”
“哈哈!”
刚才已被贺兰媚儿的话语打动,现在又见她这媚眼如丝的撒娇模样,夏侯勇哪还不转忧为喜?
当即他便站起身来,走过去,一把将这千娇百媚的美婢揽坐在自己腿上。他俩就在雅座包间的轩窗前,耳鬓厮磨,心情舒畅地共览窗外大好湖山。
第七卷『江南兵气冲星斗』第十二章 月下佯狂,初判魔女夙根
“你真要去看那个妖女抛绣球?”
“是啊,怎么了?”
客栈里,张牧云一边收拾应用之物,一边笑嘻嘻回答月婵:
“你放心,那妖女几次纠缠,虽然无赖,却也没什么恶意。这次就算我去看看热闹,她也不会害我的。”
“她如何会害你”
“那就行了。幽萝,你去吗?”
“去去,看妖女看妖女去啰!”
于是这日下午,张牧云便带着月婵、幽萝往西湖边看热闹去了。那洞庭门侍剑、画屏二人,被张牧云留在袭梦轩里;临别时张牧云跟她们千叮咛万嘱咐,说要她们看好财物,一定不能招贼。
离开袭梦轩时大约在申时之初,这时那日头已向西斜去。悠悠地带着月婵、幽萝二人往西湖方向走,临出城前还拐了几个弯,逛了趟街。直到那夕阳落山、暮雾初起,他们才走到了西湖边。
自北而近西湖,恰在白堤附近;抬眼向西遥望,只见暮色里那西湖岸灯火通明。辉煌的灯影里只见人影绰绰,虽然这里听不见那儿任何人声,但看在眼里也能想象出那边此时的人声鼎沸。大约所有人都去那边挤占位置,这里白堤一带行人稀少,有些冷清。
走上白堤,过了断桥,约走出二十来步,便到了游船码头。虽然此时行人稀疏,但不见得舟楫便是空闲。当张牧云赶到时见码头边只孤零零系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画舫,舫头歪斜坐着个行船汉子在无精打采地等着客人。
见此情形张牧云赶忙上前,跟船家问过价钱觉得合适,便说定雇他画船。给了定金,张牧云便踏着跳板几步跨上船,在船头立定了,便叫月婵、幽萝也上来。
不过就在此时,却听那个船家开口说道:
“小公子,您真个要雇在下的船么?”
“嗯。怎么了?难道你这是官船么?”
“不是。”
“那、那是贼船?”
“公子别跟小的开玩笑了!”那船家忙道,“我是说我这画舫名字可是叫‘梅槎’。”
使船汉子朝画舫中舱门楼上的匾额一指,说道:
“梅槎,没、差,放在平时没如何,不过今日可能冲撞了公子喜事。”
“哈,原是如此。你这船家倒也憨厚!”
张牧云察言观色,哈哈一笑道:
“阿叔却是眼拙了。”
他一指已走到身旁的月婵、幽萝,挤眉弄眼说道:
“你瞧她们,姐姐曼丽,妹妹娇珑,可称绝代双娇——你看本公子还需抢什么花魁绣球吗?”
“那是那是,有了这两位小夫人,那还管什么花魁!”
这船家只朝月婵、幽萝瞟了一眼,便觉得二女艳光逼人。娇俏面庞曼然生光,似与湖波星月同辉,直灼得他这劳苦人不敢多看。奉承了一句真心话,他便着忙弯腰解缆,跳上船,去船尾撑篙摇橹地将这艘西湖常见的画舫“梅槎”驾离岸边,朝西边摇去。
船家在船尾摇橹,客人们在船头宽敞处欣赏湖光月影。
“哥哥,你刚才是夸我吗?”
天香公主倒是装着没听到少年刚开的玩笑,却不想那小幽萝劲头十足,正笑逐颜开地跟张牧云反复确认。
“是啊,夸你和姐姐漂亮呢。”
张牧云大大咧咧,丝毫不觉得惭愧。他的心思是,反正这女娃儿年纪小,也不懂什么个中曲折;既不懂,便不存什么轻薄之意,无论如何说都没问题。
谁知道听了他这话,那稚女之龄的小幽萝却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仰着小脸,那一双纯净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张牧云,认真道:
“原来哥哥喜欢我呢好高兴!我知道,那花魁姐姐抛绣球招亲,就是要招她的夫君;哥哥夸幽萝和月婵姐姐漂亮,不去抢她的绣球,便是委婉说只娶我和姐姐就足够了!”
“呃哎呀,妹妹你太大声了,都被船家叔叔听见了!”
刚才还满不在乎的张牧云,听了幽萝这一番话顿时目瞪口呆,惶恐莫名。正是错愕,却听小丫头还在说话——她转过身,朝着船头前进的正前方,眼望着天上的月色湖面的波光,竟是悠悠地说道:
“终于幽萝也成了童养媳呢”
幽萝伫立船头,一身小裙衫随夜风飞舞,媚丽生动的小脸蛋上神情凝重,一时竟真像个刚刚托付了终身的大姑娘。
“喂喂!你这都从哪学来的?月婵姐姐教你的?”
张牧云惊奇大叫,却不防那幽萝转过身来,小身子一纵便扑到他怀里,如撒娇的小猫咪,小脑袋使劲往他怀里钻,一边钻还一边乐和说道:
“嘻嘻,从此便不怕哥哥赶我走。娶了幽萝幽萝便是哥哥家里的呀。”
一直心悬寄人篱下的小妹妹说到得意处,忽然想起一事,还特地从少年怀中缩出,退后两步喜滋滋说了句:
“早知如此,还费神念血誓咒语。还不似这般嫁与哥哥省事!”
“”
见这还没怎么成年的小丫头自说自话、欢喜雀跃,原本机灵无比的张牧云却是瞠目结舌,如呆瓜模样。
“咯咯!~”
这时却是那天香公主笑弯了腰。
“张牧云,这是现世报么?”
天香公主幸灾乐祸。其实以这表面月婵、内里公主的金枝玉叶之尊,终究对少年刚才那占便宜的玩笑有点不高兴。不过现在被横空杀出的幽萝一搅和,再看眼前这小妹妹终身可托、半大少年惶恐无语、手足无措的模样,小公主便觉得什么仇都报了。
“咳咳!哎呀——”
少年终归机灵,缓过神来觉得说什么都无益,便忽然走到画舫右舷,手扶着栏杆,对着南边的皓月烟波奇道:
“怪也,莫非真是这江南文风浩荡、西湖诗情浓郁?连我都要诗兴大发,赋诗一首以赋幽思呢。”
张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