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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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洙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这么说,这次太傅带崇优回家,也是刻意的了?」
「是……」
「他跟崇优说了什么?」
应霖考虑了一下,捡了自己最介意的几句,想看着阳洙的反应。
「大伯父说帝王之情最难长存。担心将来皇上恩断爱绝,害得崇优结局凄凉……」
「什么?」阳洙暴跳起来。
「大伯父爱子之心,请皇上体察。他只是担心陛下是少年天子,血气方刚,也许一时迷恋,时间久了就淡了,而崇优至情至性,容易痴迷,与其将来被抛弃心碎神伤,不如忍一时之痛,回京辞官,从此不再与皇上相见……」
「辞官?再不相见?」阳洙气得浑身发抖,在室内哆哆嗦嗦连走了好几圈,才镇定了一点儿,回身冲着应霖大声吼道,「朕当时不在,没办法只好由得他说,可你在旁边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替朕分辩两句?朕跟崇优五年相依的感情,是一时迷恋吗?还说什么抛弃,朕才是那个时时担心自己会被抛弃的人好不好?」
「皇上的情意,臣也不是没有看到,但那毕竟是长辈,臣也无能为力啊。」
「崇优听了后是什么反应?他总不会也怀疑朕的真心吧?」
应霖低头不答。
「他也信不过朕?」阳洙觉得自己到此时还没有开始抓狂,实在是个奇迹,「朕还要怎么掏心掏肝他才信啊?」
应霖暗暗察看着阳洙的一举一动,觉得放心了一些,仍然垂首不语。
「算了,反正他一直是这种人,」阳洙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又坐了下来,「那最后呢,他最后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
阳洙腾的一声又跳了起来,满面通红。「你说他答应了?答应回朝辞官,再不跟朕相见?」
「陛下请为崇优想想,大伯父后来把列祖列宗的阴灵啊,应家世代帝师的清誉啊,还有什么死不瞑目之类的话都搬出来了,被那样逼着,他的性情您又知道,能不答应吗?」
阳洙连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忍耐住,哼了一声,「他答应有什么用,朕不答应。」
「可是伯父说天下没有强留的朝臣,如果您一意孤行,他就上京来跟您辩理。」
「辩理就辩理,难道朕会辩不过他吗?老太傅既然这样威胁崇优,那朕也会威胁他的。」
「咦?」应霖有些好奇,「皇上准备怎么威胁太傅啊?」
「他如果坚持要带走崇优,朕就……」阳洙想了想,「朕就当个暴君给他看看!」
应霖顿时满面黑线。以前堂弟常说皇帝孩子气,他还不信,今天一看,没有说错。
「崇优最后答应的时候,应该还是很难过吧?」阳洙满怀希望地问道。
「当然难过了,衣衫都湿了呢。」
「你的意思是说他哭了的?」
「是。」
「唉,他从来没在朕面前哭过,」阳洙的语气酸溜溜的。
「在老父亲面前毕竟不一样嘛。」
「不过这也算是为朕掉的眼泪吧?」阳洙自我安慰地道。
「是……」
阳洙朝东殿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嘴里嘀咕道:「哼,难怪昨天那样……原来是想哄朕两天,聊慰朕的情思,然后一走了之?休想!」
应霖有些冷汗的感觉,吃吃道:「皇上还有别的吩咐吗?」
阳洙偏着头想了一阵儿,抬了抬手,「暂时没有了,多谢你帮忙,就先退下吧。」
「是。」
应霖刚退到门口,阳洙突然又把他叫住。
「陛下还有何吩咐?」
阳洙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道:「你放心,朕对崇优是真心的,会一直对他如同今日,不离不弃。」
应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臣明白。小优对陛下也是真心的,臣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这样决定自己的立场。」
两人相视点了点头,都不再多说,应霖缓步退了出去。
阳洙独自闷坐了半晌,为将来做着打算。他素来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不达目的绝不甘休。当年在那般严密的控制中,他尚且要投书应博,意图翻身,何况如今已是天下独尊的帝皇,更是不可能会允许自己得了江山失了他。
「陛下,早朝时间快到了,请您用膳。」高成在旁低声禀道。
阳洙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问道:「应少保醒了吗?」
「回陛下,应少保已经起身有一阵子了。」
「啊?」阳洙大吃一惊,「为何不通报朕?」
「应少保听说陛下在西殿召见臣子,命奴才们不要惊动。」
「那、那他有没有到这里来看过?」
「没有。如果应少保过来的话,奴才会事先禀告的。」
「你可曾跟他说过被召见的人是应大将军?」
「奴才不敢。」
阳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嗯了一声,又问道:「应少保现在何处?」
「在东殿御书房,似乎在为陛下整理书架。」
阳洙急忙起身。快步来到东殿书房,果然看见应崇优怀里抱着几本书,站在几排远高过他头顶数尺的书架前,似乎正在调整书籍摆放的顺序。
「不好好歇着,你在忙什么呢?」阳洙悄悄掩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贴着他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
应祟优丝毫也不挣扎,只是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书让太监们照管是不成的,应该定期让翰林院的人来整理,写了标签和节略,按顺序排好,以备皇上查看时方便。」
「好,你想怎么弄,就让翰林们怎么办吧,反正以后你也长住在这里不是吗?」
应崇优闻言脸色变了变,没有继续说下去,阳洙也不逼他作出反应,只是笑着陪他把手头的几本书摆好,再一起来到外间。
早膳桌已摆好,侍女们正在安置碗匙。阳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边吃边找了几件会讨应崇优欢心的事聊着。
「……林侍郎奏议,请求在县级也设立医署,救助穷苦病患,其运行状况视为县官政绩考查;还有张长史,奏请废官员赎罪银制度,以示法理公充,这些朕都准了,让有司据此拟定条规来看,你觉得怎么样?」
应崇优展颜一笑,「这都是皇上的仁政,有利于民生吏治。百姓的拥戴与官员的自律,都是江山稳固的根本,臣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很高兴看到此类事情的发生。」
阳洙听到那句「无论在何时何地」,笑容也有些发僵,埋头喝了一大口粥掩饰了过去。
这时高成在殿门旁禀道:「陛下,应少保的官服已经拿来了。」
阳洙一怔:「谁让去拿的。」
「是我。」应崇稳定优站起身,对高成道,「拿进来吧。」
「你今天要上朝吗?」
应崇优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昨天已经吏部销了假,今天不能上朝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阳洙伸手挽住他,「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请皇上放心,臣调养了这些日子,身体早已经恢复了。」
「我是说昨晚……会不会不舒服?」
应崇优的脸顿时一红,转过头不再理会他,阳洙嗅着他颈间清爽的气息,不禁心头一荡,忍不住拥住他又吻了下去。
高成捧着官服在殿门刚探了个头,立即又缩了回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一本正经地躬身走了进来,先将官服放在熏笼上,再命侍女进来伺候应崇优更衣,自己当然是去服侍阳洙换穿朝服。
衣冠整理完毕,应崇优因为要从正阳门列班上朝,坚持自己一个人先走,阳洙拗他不过,只好放行,不过却立即派了两个轻功最好的羽林卫士远远地跟在后面,一旦发现他不去正阳门而是想悄悄溜走,就立即回报。
不过事实证明至少在今天,应崇优没有任何其他计划。他绕过云门水桥,直接就奔正阳门而去。那里已有黑压压一片朝臣,正等着朝班金钟之声。看到应少保走来,相熟的同僚纷纷过来问候,态度都极是谦和,只有阳洙的两个叔叔,燕王与定王哼了一声,仰首不理。
要说这燕、定、晋三王,本是手握藩镇的宗室亲王,地位更在各府候之上,却因为孟释青的打压,晋王被杀,燕、定二王也被削去诸多特权,既不能开府建制,也不再有征赋养兵之权。阳洙复国成功之后,他两人本指望能恢复先朝时的状态,不料皇帝却以国本未固为由,将兵、税、吏三权均收归中央,虽给了他们诸多的恩宠荣耀,也不过是当作两个老王爷养起来罢了。二人气闷之下,曾先后去找过太后与太傅,希望共同迫使阳洙承认先朝旧例,谁知太后之缩头不管,太傅婉言想拒,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灰,恼怒之下,更是对新朝新政诸多不满。无奈阳阳洙正是威权日盛的时候,莫耐他何,也只能忍着,寻隙挑衅。
应崇优留宿麒麟阁后,这两人便开始借此大做文章,不仅立即写信给应傅讽刺他以子幸进,还私底下联络旧朝遗臣遗贵们,四处散播流言,说先皇虽也有男宠,但不过侫幸之流,而应崇优却是台阁重臣,恐将来有二君临朝之忧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金钟轰响,朝时已到,忙着相互寒喧的诸臣立即回归本位,列班进入正阳殿,等阳洙在御案后落座,一起三呼朝拜。
今日早朝,计划是商议北境与相邻缅国开通商路,以及芜州旱灾和、拨款抚民这两件事。因为在迁议之前,各方意见已事先征询周全,此时讨论的不过是细节而已,所以争论并不激烈,不过几刻钟就已定案,发派给相应的部司执行。
议定内容结束后,阳洙照例问了一句,「诸卿可还有其他本奏?一片刻后没有人回答,正准备说」退朝「,突听阶下有人高声道:「臣有本奏。」我、移目看时,却是一名四品老御史,名叫朱正的。
「朱卿有何本奏。」
「臣奏劾检校少保应崇优,不居私第,擅留帝居,有迷惑君主,败坏纲纪之罪,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满廷哗然,应霖第一个便要跳将出来,被台上同一品级的郑嶙拦住。
乍听朱正的奏本时,阳洙也是立时勃然大怒,但由于担心,他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向应崇优,却看到他宁静如水,一双眼眸澄澈清明,微露安抚之意,登时便镇定了下来。
「奏本拿来朕看。」掌旨太监立即奔下阶去,将奏本捧了下来,打开平放在御案之上,阳洙瞟了一眼,又冷冷地扫视了殿内圈,缓缓问道:「可有附议的?」
一时满庭寂静,诸臣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被阳洙误以为是附议之人。朱正伏在地上,偷眼看看群臣的动静,觉得不对,不由频频将目光投向燕、定二王。
这两位王爷,本来怂恿朱正奏本,私底下又联络了一些朝臣,以为总能选出一些声势,然后再趁机以宗室身份出面,至少也要让阳洙难堪一回。不料一到了朝堂之上,阳洙冷冽的视线一扫,其他人全都临场退缩,只剩朱正一人可怜巴巴地跪着,他们二人哪里敢再出来,只好扭头,当做没看到这个老御史的眼神。
「朱正,」阳洙冷冷地叫了声。
「臣、臣在……」
「听说先皇在世时,你在朝中也很有耿介之名,当年先皇想要封一名洗衣女为妃,也是你奏本说该名女子是二嫁之妇,有累帝德,为表示反对,你在正阳门跪席三天,力劝先皇收回成命,朝野上下当时都把你当成是礼教君子,深为钦敬,得了很高的名声,是不是?」
「臣惭愧。」
「如今朕爱恋应少保,朝野皆知,却也只有你一个人,胆敢当殿上本,不惧龙颜之怒,发此逆耳之言。别的暂且不说,单就这份胆量而言,倒也真称得上是礼教君子,让朕赏识。」
朱正听阳洙语声渐渐和缓,微微松一口气,叩首道:「臣不才,蒙陛下谬赞。」
「不过朕有一件事情,却怎么都想不通,」阳洙唇边浮起一抹冷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