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乐师 作者:颜昭晗(晋江2014-07-04完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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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究竟。
幸得那宦官轻轻挽了她一把,两人便在殿外跪下,随后殿中传来声音:“宫女瑾进来。今日高渐离亦在,你俩且合奏一曲。”
瑾娘垂下长长的眼睫,她咬着牙缓步走进殿中,阶下跪坐着一个男人,筑放在他的腿上。他依然身穿白衣,眼上蒙着白布,茫然地“看”向瑾娘走过来的方向。
瑾娘的心脏像是被人捏紧了一样。在小说电影中看到喜欢的角色各种被虐成狗是一种心情,当亲眼所见爱着的男人失明却完全是另外的一重心情了。
她跪坐在高渐离的对面,膝盖压在殿内石砖的地板上,又凉又麻。高渐离还在发愣,嘴巴半张,茫然不知道该把脸扭到哪个方向,衬着蒙眼的白布,显得样子有点傻。瑾娘低下头,左手按弦,右手竹板一扬,击下第一个音。
高渐离,你不知道我是谁。如果古静不曾猝死,我也不会成为瑾娘。
如果瑾娘不曾认出你就是高渐离,那我们就此错过。
如果瑾娘没有执意随你前去咸阳,你我今生也不会再见。
但是没有这些如果。现今我们却能在始皇身边合奏一曲,我同你是有缘的,性命纠结,不死不休。
想到这里,瑾娘忽然又觉得坦然了。她弹了几个音,高渐离才回过神来,匆忙也跟着弹起来。两人虽各击筑,声音却和谐,因为瑾娘善于去倾听对方的旋律,然后配合。她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亦有过人的耳力。仿佛古静穿越成了瑾娘,就是为了与高渐离同奏一曲。
曲终,嬴政在帘后击掌道:“先生的筑,击得真是好,不愧是燕国著名的高渐离,与宫女瑾的筑声相融却不乱,这宫女也是极为熟知曲声的。”
高渐离微微欠身:“陛下过嘉。仆只是手熟罢了,若论琴上之聪颖,远不如瑾。”
“哦,能得乐师高渐离之盛赞,果真是不凡人物。”阶上黑色帐幔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嬴政从其后走出来,慢慢走到瑾娘面前。瑾娘吓得低着头盯着筑上五根弦,左手捏紧了竹板。
她感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她面前,然后下巴微凉,被两根手指钳住,她甚至还来不及惊讶,脸已经被嬴政抬了起来。
嬴政的手指发凉,只要触到皮肤上,就会从心里升起一丝奇异的寒意,不比高渐离身上的温暖。
瑾娘抬起头,呆呆和嬴政对视着。这回传说中的秦始皇没有戴旒冕,因而她能完全看到他的脸。并不是说他长得有多帅,一见就能让人印象深刻,但他鹰隼般的目光紧盯瑾娘,让瑾娘几乎不敢去看他,更不敢去与他对视。
她估计自己脸上此时的神情一定很精彩。嬴政的嘴角稍微动了动,可能是笑,也可能只是活动一下脸部肌肉。然后他又转身慢慢走上了阶,摆摆手道:“继续奏乐吧。”
瑾娘张开左手,这才发现手心里全都是汗,竹板的棱角在皮肤上印下深深的红痕。
至午时,嬴政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两名宦官扶着高渐离退下去,瑾娘低头跟在他们身后,走在宫外走廊上,彼此无言。过复道后,高渐离忽然停住脚步,对身旁宦官低声说:“我想和这小娘子说两句话,请大人多行方便。”
那宦官犹豫了一下,道:“你有何想要说的,在这里说就是了。”
高渐离小声道谢,然后转过身茫然地往瑾娘这个方向摸索,瑾娘快一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仰脸看他,嗫嚅着问:“先生,瑾娘在此处。”
高渐离不说话,似乎还没有想好该说什么。瑾娘等得心焦,于是先开口问:“你的眼睛怎样了?”
高渐离垂下头,手无意识地抚上蒙着眼睛的白布,良久,才摇摇头,不说话。瑾娘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心里揪着,疼得厉害。她问:“难受吗?他们是怎么弄得?这几天你过得怎么样?”任她一句接一句地问,高渐离都只是摇头。瑾娘无奈,又不好催促,最后也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宦官催促两人,高渐离才慢慢伸出手,以指尖勾勒起瑾娘脸上的轮廓。他说:“瑾娘,无论怎样,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对不起,我不能陪你……”
“先生?”瑾娘的声音有点发抖,为什么高渐离要跟她说这种事?但高渐离没有再多说,转身由宦官搀扶,慢慢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有扶苏
瑾娘知晓高渐离临别时对她所说的那句话定然是话中有话,只怕他是早有死志了。她忧心高渐离也蹈荆轲之覆辙,刺秦未遂被杀,故而总是想找机会同高渐离谈谈人生什么的。不过这样的机会并不好寻,两人虽然时常被始皇召去同奏,但相互之间也无法交谈,甚至连对视都成了一种不可实现的奢望。
偶有一次,高渐离解下蒙眼的白布,瑾娘看到他已然无神的眼中的白翳时,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她此时才算是明白,“眉目传情”,这一简简单单的词语,此时对于她和高渐离而言,竟也永远不可实现了。
明明斯人就在眼前,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得。咫尺即天涯,瑾娘倍觉痛苦。
时间久了,宫中的人也俱识得了高渐离,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瞽先生”,瞽就是盲的意思。因为宫女们知晓瑾娘和高渐离是旧识,就开玩笑地管瑾娘叫“瞽夫人”。因为此事,华夫人专门挑了一天把瑾娘叫去殿外院中训斥了一顿。
训斥内容大致如下: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宫女,就敢妄称夫人,更与那刺客荆轲余党并称,礼数何在?廉耻何在?
华夫人嚎叫分贝高达100+,更兼之丰富的肢体语言和乱飞的唾沫,瑾娘明白,礼数廉耻是假,华夫人看她不顺眼是真,定要找茬,否则就浑身不自在。她只觉得心头一万头食草神兽咆哮而过,别人给我起的外号关我鸟事?
华夫人骂着骂着,忽闻木屐声至,有个人走进院子里,木屐在石板上敲出笃笃声响。
“华夫人,何故动怒?”
来者开口说话,语气懒洋洋的,华夫人露出吃惊地神情,似乎不曾想过此人会过来一样。那是个小孩子的声音,语调虽然柔和,但是已经有了些让人无法忽视的跋扈气势。瑾娘稍微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只见来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穿灰绿色衣服,头戴高山冠,腰佩长剑,长长的剑穗拖到了地上,那打扮好像是小孩子硬充大人,看起来有点滑稽。除此之外,这个小孩长得倒是白净清秀,让人喜欢。
华夫人慌忙躬身下拜,道:“十八公子殿下怎么一个人就来了,也没带个侍从。真是失礼。”话毕,还不忘对瑾娘飞个眼刀:“还不快对殿下行礼?”
公子笑眯眯拦住了瑾娘道:“我也是无事可做,随便转转罢了,华夫人不必如此多礼。”说罢,他的目光越过华夫人,向瑾娘这边看过来,格外认真地打量了瑾娘几眼:“这不就是上回冀阙中击筑的宫女瑾吗?我可是一直都记得你的名字呢。”
瑾娘道:“多蒙殿下垂怜,瑾不胜惶恐。”
公子问道:“瑾是你的真名吗?你又姓什么,是哪里的人?”
瑾娘一一作答,公子又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下去;这十八公子似是十分喜欢瑾娘,把华夫人晾到一边,缠着瑾娘说个不停。华夫人见状,脸都气歪了,却也只得知趣地先行告退。
见华夫人走远了,十八公子脸上才露出狡黠的笑容,对瑾娘道:“这华夫人就看不得别人好,总要教别人不痛快,她才高兴。”
不待瑾娘回答,公子忽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瑾娘道:“姐姐,那日在冀阙听你击筑,只觉得那曲有如仙乐一般,让我觉得你是湘夫人下来这凡尘,为我大秦奏一曲。我疑心你是仙人,多方打听,今日偷偷跑出来,才见到你。原来你不是仙人,不会凌风而逝,我更高兴。”
他明明只有十岁出头,说这话却让他显得十分老成,谈吐之间,那种虽然温和却根本不容旁人反驳的霸气跟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十八公子根本不给瑾娘搭腔的机会,而是示意瑾娘低下头来,然后附在她耳边说:“仲秋快到了,甘泉宫中将有宴游,你是父皇喜爱的乐师,定然也会去的,我期盼介时再能与姐姐相见。”
他退开半步,抬起脸对着瑾娘笑,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姐姐,我是十八公子胡亥,若是这宫中的华夫人还肯称我一声殿下,定然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瑾娘讷讷地应着,忽然又想,这孩子居然就是秦二世胡亥?他说什么来着,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胡亥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空空的院子里只留下她傻站在那里。
胡亥所说的仲秋宴游确有此事。七月流火,八月授衣,仲秋便在八月之中,可谓是中秋节之前身。到那天时,在咸阳宫以南距沣河不远之处的甘泉宫里将有盛大的宴游活动,文武百官,六国贵族后裔,还有各宫宫娥都会在其间聚餐畅饮,自然也少不了钟鼓馔玉之物。
仲秋当日,瑾娘午时便随乐府众宫女乘坐马车到甘泉宫,在应门之前安坐下来,只待天黑之际,宴饮开始,便随众齐奏。咸阳宫中乐师有数百之多,连人带乐器(包括编钟、石磬等大型乐器)铺排开来,浩浩荡荡占据了道路两侧。瑾娘伸着脖子,欲在众人之中寻到高渐离。高渐离没见到,倒听到有个少年惊喜地叫她:“瑾姐姐!”
瑾娘抬起头来,见道中站着两个身着红黑礼服的人正在看她。其中一人是那天见到的十八公子胡亥,另外一人约莫二十出头,个子高挑,隔得远也看不清楚脸,只觉得他个子不甚高,身材削瘦,应当是文臣之类的。
跪坐的乐师纷纷对两人行礼,瑾娘也跟着行礼。胡亥谁也不理,犹不依不饶地对瑾娘喊道:“姐姐,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讲。”
周围的乐师都冲着瑾娘看来,瑾娘无奈,只好将筑抱起来,小步走到道路上,对两个人再度行礼:“不知殿下因何事唤瑾?”
胡亥说:“宴游开始还有一会儿呢,你在那里等着也很是辛苦,不若随我在这甘泉宫中转一转。”
不待瑾娘回答,胡亥就去牵瑾娘的手臂。这时胡亥身边的年轻男子淡淡开口:“十八弟,不要为难乐师。”
胡亥说:“只是在这附近随便走走,不会让父皇察觉。大哥不一起吗?”
胡亥管这男子叫大哥,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扶苏公子。瑾娘微微抬头,偷瞧了扶苏一眼,只见扶苏也皱着眉打量她。比之他的父亲,扶苏更为文质一些,他的眉眼生得十分好看,可想见他的母亲定然也是个美人。
扶苏道:“不必了。”说罢,便绕过两人,大步向应门里面走去了,衣带飘在他的身后,让扶苏看起来好像是走在风上一样。瑾娘望着扶苏的背影,又看着眼前胡亥,心想待胡亥长大后,恐怕也是翻版的扶苏。胡亥见扶苏离开,忽然间笑开来,挽起瑾娘的胳膊。
“殿下,请不要这样。教人看去不好。”瑾娘想要推开胡亥,却碍于手里还抱着筑,一时之间进退不得。
“有什么打紧的。我十八公子想要你随我一道走走,还要看这些奴仆的脸色吗?”胡亥不满地哼了一声,抓着瑾娘手腕的手又紧了紧,让她感觉到骨头都有些发疼。她看了看道路两边,那些乐师宫女歌姬之类的都伸长脖子望着他俩。瑾娘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