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乐师 作者:颜昭晗(晋江2014-07-04完结)-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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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娘没有去琢磨胡亥那话的深层含义,却想着一身绿袍,在她家酒馆堂上击筑的蒙肃,他对兄长宋康似是十分不错,竟也能去放火?她的思绪飘忽,看了看眼前的胡亥,又觉得胡亥也许说得不全是实话。胡亥见她走神,不太高兴,隔着衣袖在她小臂上狠狠一拧,瑾娘没防备,“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这熊孩子手劲怎么这么大?
“乐师姐姐,这只是略施薄惩。”胡亥笑得有点坏心眼,就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看在瑾娘眼里,却不由暗暗叫苦,这货八成有暴力倾向吧?
正说着,听见有木屐踏上楼梯的声音,随后自门后走出一名女子,身穿红黑华服,梳着发髻,上有黄金头饰,在烛光月色下闪闪发亮,只是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面容。瑾娘连忙伏身拜倒,她瞧这女人的服饰,估计是公主命妇之类的,又能大模大样地上楼,公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胡亥也点了下头:“嫚姐姐。”
公主嫚笑道:“父皇四处寻你都寻不到,原来是在这里听曲子。”
胡亥说:“姐姐不要说笑,父皇当真寻我,赵大人怎么不来?”他转过头对瑾娘说:“叔宋,这是阳滋公主。”
阳滋公主嬴阴嫚,瑾娘倒是听说过此人,上焦村曾经发现她的墓葬,这位公主在胡亥即位后被他下令肢解。眼前是个活生生的女子,瑾娘却知道她最后死于非命,就算与她不相熟识,这样的感觉也并不好受。阴嫚惊讶地问道:“这名乐师便是叔宋?我还未曾走近来见过呢,快抬起头来。”
瑾娘垂着头,感觉到这名女子走到她面前然后跪坐下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讶异:她们长得十分相像,尤其是在烛火之下,对视时,好像一个人在照镜子一般。
阴嫚可能也觉得有些尴尬,讪笑道:“父皇同大哥争执起来,看起来不甚喜悦,我也就偷个空躲过来了。”
瑾娘觉得在烛火照映下,胡亥的脸上好像闪过一丝喜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端起桌上酒樽饮了一口,问道:“何事争执?”
“我也不甚明白,听他们说些焚书、重法之类的。”阴嫚说道。
胡亥笑了,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而言,这笑容过于意味深长,以至于瑾娘在一旁看了,觉得心内发憷。
阴嫚可能觉得气氛尴尬,不愿久留,同胡亥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托词不适离开了此处。她刚离开,胡亥突然对瑾娘笑道:“瑾姐姐,你瞧,你和嫚姐姐生得倒是十分相似。”
瑾娘觉得胡亥这话简直太有内涵了,但是具体是什么内涵,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宴游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日出之时,胡亥托人将瑾娘送了回去。彼时天还没有大亮,瑾娘踩着晨曦之色走上咸阳宫的台阶时,心事重重,筑抱在怀中,越发沉重起来,上面的丝弦显得色泽冷清。她撩起衣袖一看,被胡亥掐过的地方有块淤青。
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白衣人站在阶上,眼上蒙着白布,流连不去,好像是在等着谁。走廊上或有三三两两的宫女走过,那个人就茫然地对着人走过来的方向问道:“瑾娘?可是你?”路过的人都掩口而笑,还有一名宫女恶作剧,捏着嗓子道:“奴婢就是瑾娘,瞽先生找奴婢什么事啊?”
高渐离先是一愣,随后叹口气,说:“姑娘,不是瑾娘。”那宫女就和身边女伴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瑾娘心头火起,大步流星走上台阶,推开那几个宫女,末了还横她们一眼。那宫女就尖声说:“哟,瞧这瞽夫人可不是来了吗?”
瑾娘也不理她,低声问高渐离道:“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高渐离对着瑾娘这个方向伸出手来,触到了她的肩膀,然后他长长出了口气:“多亏大人给我行了些方便,我就候在此处。瑾娘,昨晚击筑之时,你一直不在身旁,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只是被一个公子叫去击筑。”瑾娘把筑放在身旁,抓住高渐离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摩挲。一夜的疲惫、委屈、震惊好像突然都褪去了,她打算什么都不对高渐离说。
“陛下昨日宴游间,似乎与扶苏公子有所争执,杀了许多乐师和侍候的人。”高渐离低声说,“不怕你笑我,我心里很害怕,生怕弹错了一个音,就会被杀了。也害怕陛下把你召过去,又因为什么理由杀了你。”
一边说着,高渐离解下蒙眼的白布,一双蒙着阴翳的眼睛转向瑾娘的方向,眼珠泛灰,丝毫没有神采,看起来有些可怖。瑾娘心里泛酸,问道:“先生,你能看到我吗?”
高渐离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摇了摇头。瑾娘说:“这样也好,你看不见,就看不到我衰老的样子,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十五岁的模样。”高渐离指着自己的心窝:“卿当长存于我心。”
瑾娘不知道秦朝的时候有没有“你在我心中”这种肉麻的表白,被高渐离如此悲怆地说出来,其实还是挺有喜剧效果的。瑾娘抿了抿唇,想了半天,问道:“你住在哪里?”
“不要问这个,瑾娘。”高渐离叹了口气,扶着瑾娘肩膀的手又捏紧了,好像不愿放瑾娘就这样离开,“以后你少和我见面,也不要跟别人说与我熟稔,我不想连累你。”说罢,忽然又放开了手,转身慢慢沿着走廊离开了。瑾娘在后面叫了声“先生”,他也不曾回头。瑾娘望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觉得手臂上被胡亥掐过的地方又火辣辣疼了起来。
余下几日中,嬴政未曾召瑾娘去击筑。始皇近来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而心烦,天天发火,一发火就杀人,这般情况,瑾娘觉得自己没有被召过去简直是天大的幸事。倒是公子扶苏天天被他老爸叫过去,不知道两人是在谈些什么。
瑾娘一直未见高渐离,无事可做,为了不让华夫人找茬责骂,只得苦心练琴。咸阳宫中有乐府,存乐谱数百。乐谱都是刻在竹简之上,以文字符号代之,应当是工尺谱的前身;瑾娘听老乐师奏乐,只听一遍,就能复奏出来。原因倒不是说她是天才,而是她能用体系完备的简谱将曲子悉数记下。一月之间,瑾娘进步飞速,乐府中的老乐师都对她刮目相看。
如是过了一个月,咸阳的夏天短暂,秋雨掺着寒意,从天上一落,便凉了下来。忽有一日,嬴政又召她前去击筑。
这回殿上独余瑾娘一名乐师,高渐离不知在何处,嬴政坐在帐幔之后,听了瑾娘弹几首曲子之后,感慨道:“曲风温婉可人,让人心浮,却也催人泪下;与高渐离慷慨之歌相较,别有情义。”
瑾娘伏身道:“陛下赞赏,瑾娘有幸。”她的心内却吐槽,《好日子》能听出来这么多感受吗?嬴政撩开黑色帐幔,慢慢从阶上走下来,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瑾娘听:“若是女子,如此倒是甚好;只可惜扶苏他是长子,却敦厚优柔,怕是不堪重任。”他说完后,转身向着瑾娘这边问道:“瑾娘,你看朕当如何是好?”
瑾娘答道:“公子仁厚,于民有幸,瑾娘愚见,不可强求。”
嬴政一挥袖袍,冷笑道:“妇人之见!天下尽在朕手中,有何不可求?朕要长生,何人也阻不了朕!”他大步走到瑾娘面前,只轻轻一推,力气却大得出奇,便将瑾娘连人带筑推到在地板上,瑾娘的腰撞上冰凉冷硬的砖石,疼得恨不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失态,用一双眼睛惊慌地看着嬴政。
尼玛,嬴政和嬴胡亥这父子俩都是有暴力倾向和反社会倾向是吧?
嬴政大步又向阶上走去,边走边说:“朕就要磨练他心性,这便下诏令他去上郡监蒙恬之军。”
这普天之下最敢想敢干的人莫过于天子了,不出几日,一纸诏书,将公子扶苏派去了上郡,始皇亲自去送别,瑾娘为天子身边的乐师,亦跟随相送。咸阳驰道边,一杯酒相饯,乐师齐奏,高唱《无衣》之歌,其景之悲壮,催人泪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车辇扬尘,向东北而去,黑色的旗帜在秋风中飞舞。瑾娘知晓扶苏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正是应了咸阳古道音尘绝之句。
作者有话要说:
☆、致君尧舜
伴君日久,瑾娘逐渐发现,伟大的帅气的炫酷的秦始皇好像并不甚近女色。他大约六七天幸一嫔妃,也不留那女人过夜,天色擦黑是传宦官将夫人召进宫来,过一两个时辰,又叫宦官把人给送走,所以说一夜七次郎什么的也同他根本不沾边。
这个瑾娘倒好理解,毕竟是一国之君,每日政务繁忙,哪来那么多的精力。不过始皇他三十多个子女都是哪来的……太厉害了。
在始皇常幸的夫人中,有一名女子是齐人,姓姜,名叫琼枝,约莫有二十来岁,听闻她为始皇生育了一个女儿,是始皇的二十八女,封律灵公主。
琼枝有时被始皇召去,幸毕遣出咸阳宫,在冀阙之外等待齐宫的人接她回去。为免这段时间里夫人无聊,宦官召来乐师奏乐。琼枝喜听筑独奏,于是瑾娘便经常中枪。一日琼枝坐在车上,瑾娘跪坐车下地板击筑;时近初冬,天气已经颇冷。一曲之后,琼枝掀起车帘看了看,让宦官拿了一个垫子下来,让瑾娘坐着。
“天冷了,卿是年轻女子,也要注意护着腿,免得上年纪后生病。”琼枝的声音十分温和。
瑾娘心存感激,连忙拜谢。琼枝探出头来,笑道:“卿生得年少,可曾被陛下幸过啊?”
瑾娘摇头:“未曾。”
琼枝不依不饶,说:“这样美貌的乐师留侍身旁,怎能未被幸过,莫非是年纪太幼,想要留给大公子的?”瑾娘不知如何回答,琼枝冷哼一声,又道:“若能伺候大公子,还算是卿命好;哪里像十三公主和十八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宦官抢步过去,附在琼枝耳边急切说了几句什么,琼枝这样放下车帘,坐回车内,不再说话。
瑾娘本来只当琼枝发发牢骚,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三日后,始皇又召来另一名夫人同听乐师齐奏《渭阳》之歌,瑾娘和高渐离也在乐师之中。曲至一半,有宦官趋步上来,呈给嬴政一个金盘,盘中有血,滴滴答答淋了一路。瑾娘手下拨着弦,暗想嬴政不会是突发奇想要吃生肉吧?
然而嬴政只是扫了一眼盘中的物事,就厌烦地挥挥手,让宦官端了下去;他身边那名夫人却低呼了一声,花容失色。嬴政不耐道:“姜氏无德,在咸阳宫外开口胡言,朕看在她生养律灵公主的份上,只割了她舌头,你惧怕什么?”
瑾娘心里一震,险些弹错了音。琼枝当日对自己说了什么,她根本就没放到心上去,不知道是被哪个有心人听到,又去禀报始皇得知,就下令割了她的舌头……
一时之间,瑾娘除了恐惧,竟感受不到别的情绪。嬴政待自己的妃嫔也残忍如此,瑾娘会不会也被稀里糊涂地灭口?
琼枝到底说了什么,招来了如此厄运?
她问,始皇是否幸过她……还说莫不是留着给大公子的,后来又道,十三公主和十八公子怎样,只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宦官打断了。
十八公子,那不正是胡亥吗?为什么琼枝会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