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女乐师 作者:颜昭晗(晋江2014-07-04完结)-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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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叹气:“我本来早就没命了,留下这条命,也是为了你。如果我不必再等你,我也不会等,我们就去地下相会。”他顿了一下,“胡亥随赵政巡游去了,赵高也不在。桑大人是愿意帮我的,待我觑得机会,就跑出去。”
不用问他,瑾娘也知道,高渐离逃出胡亥府的难度,不亚于她从咸阳宫中跑出来。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乐师,就算有人愿意帮助他,也要看他的造化了。
瑾娘转过身去,拥住高渐离。她也不在意会不会叫别人看见了,如果现在不同他告别,下次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高渐离告别时只说:“那我就在宋子城中等你,一直等到我再也等不到你的时候。”然后他跟随在桑大人的身后,撩起帘子,在门口轻微顿了一下脚步,便走出去了,没有再回头。
秋天未至,始皇东巡归来。车辇行过渭水河畔,始皇在道旁伏地迎接的众宫人中看到了瑾娘,便叫宦官将她扶上车,揽在怀里,手指往她鼻梁上一刮:“这么些日子,阿靖可还想过朕?”
真是奇了怪了,嬴政后宫有美女无数,他为何偏宠这样一个小乐师,着实费解。瑾娘赶紧笑脸相迎,说些奉承话,把嬴政哄得高兴,道:“下次出巡,朕带你一起去。”
瑾娘一算时间,心脏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如果嬴政能说到做到的话,下次他巡游,也正是他殒命的时候。
在这时间里,瑾娘一直忧心高渐离是否真能顺利地逃出咸阳城,却苦于无从得知消息。直到有一天,下朝之后,瑾娘正坐在房中击筑,忽然门帘被人大力一掀,一个瘦长的人影连鞋都没脱,就大步闯了进来。子罗在一旁被吓得惊叫,瑾娘连忙命她噤声。
进来的这人是胡亥。他快步走到瑾娘面前,低着头去看她。瑾娘也不慌,抬头定定打量着胡亥。他长成大人了,头发束起来,脸上轮廓也逐渐明晰,说不上有多英俊,却有种让人一见难忘的气质。大概是目光中的阴狠吧,他从小就有的阴狠,平日里藏着,此刻在瑾娘面前,暴露无遗。
“我问你,是不是你怂恿高渐离逃的?”他开门见山就是这样一句,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瑾娘起身,见子罗还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就对她使个眼色,示意回避,随后躬身对胡亥行礼,柔声道:“妾身招待不周,十八公子请坐。”
胡亥没有坐下,却抢前一步,抓住了瑾娘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甩也甩脱不得。他说:“姐姐,你休想瞒我,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不应该骗我。高渐离走了,他一个瞎子能走多远?我会把他再抓回来的。但是,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让他走的?”
瑾娘面色不动:“高渐离一走了之,于妾身有什么好处?”
胡亥站在那里,和瑾娘目光较量着。瑾娘率先败下阵来,挪开了目光。胡亥的眼神太过可怕,再与他对视下去,她觉得可能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捅死。
作者有话要说:
☆、目送归鸿
僵持许久,也许是顾忌这边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总不太好。胡亥突然哼了一声,扭头离开。他大力掀开挡在门口的第一层帐幔时,又回过头,侧着脸说道:“宋瑾,你记好了:无论高渐离生死如何,你都别想逃出咸阳半步,更别想从此处离开。”
他大步走了出去,声音却依然从走廊那边传过来,每一字都似针一般刺在瑾娘耳中,让她无从辩驳:“你以为你能斗得过谁?”
胡亥走后,瑾娘慢慢倚着墙,坐到地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先不管她宋瑾能不能斗过谁,反正高渐离是跑出去了,而且胡亥抓不到他,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气冲冲地向自己兴师问罪。高渐离一个盲人如何赶路,瑾娘想象不来,但是他确实已经逃走了。如果自己家乡还有人就好了,那样起码可以照料他,不至于出了什么差池。
子罗小心翼翼踱进来,见瑾娘正颓然倚在墙边坐着,连忙上前扶她。瑾娘摆了摆手,示意子罗退下。子罗已经知道得够多了,将来不能把她除掉,留下来也会是个问题。瑾娘这样一想,忽然觉得身边每个人,公孙沐,阎翩翩,赵高,胡亥,嬴政,都是一副狰狞的面孔,让她觉得十分恐惧。
尽管不相信任何神袛,瑾娘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祈祷着。希望他一切平安,希望自己最终能回到他的身边,就如同当初在宋子城所约定下的一切那样。
嬴政归来后,越发的宠爱瑾娘了。也许因为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逐渐老去,又没有办法阻止时间,所以总是要亲近年轻的女孩子。不过在宫中,瑾娘也不算非常年轻的了。那么,他对瑾娘好,排除了一切,也只剩下最浅而易懂的答案,他是喜爱瑾娘的。无论出于哪种喜爱,喜欢她的筑声,或者因为她和扶苏的母亲郑飞卿长得相似,嬴政都是喜欢她的。
这个答案让瑾娘心里不太好受。无论站在燕国人还是高渐离这边,她都应该去恨嬴政,可是嬴政对她这么好,不是一朝一夕,如今已经五年多了。人非草木,嬴政从瑾娘身边拿走了最珍贵的东西,教她怎能不恨,却像是在补偿她所失去的一般宠着她,连恨起来都恨得不够纯粹。
始皇三十七年的年初,天气迟迟不见暖意,每日只见积雪堆在殿前,也罕见晴天,若刮起北风来,两层裘衣也抵御不住严寒。嬴政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生病的,开始是咳嗽,低热,吃了药却总也不见好。晚上他在批改奏折时,总咳个不停,直咳得脸上都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来。
瑾娘有次在他身边伺候,见他又咳起来,吐出两口痰来,痰中带着血丝。瑾娘忍不住膝行两步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隔着衣服,瑾娘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脆弱,如果她会什么排山倒海掌,这时候大力来上一掌,说不定就能成就荆轲未成的千古伟业了……
嬴政将瑾娘带进怀里,拥着她,轻声叹道:“还是阿靖身上暖和。”瑾娘也就顺势握住嬴政的左手,觉得他的手冷冰冰的,忽然又觉得悲哀起来。
这般的天气,高渐离可会觉得冷?他又在哪里御寒呢?世上何其大,瑾娘却会爱上高渐离。她又想起了嬴政,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嬴政最多也就只能再活一年了吧。嬴政活着时,不啻于自己一个庇护,他死了,难道还能指望胡亥保护自己吗?
如此想着,忽然觉得有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颊,瑾娘往脸上一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想得太入神,不知不觉间竟然哭了。
怎么会哭呢。连以为高渐离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落多少眼泪。瑾娘还在错愕间,忽然有冰凉而粗糙的指腹为自己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嬴政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阿靖,为何要哭?”
瑾娘不知如何回答,嬴政也就放低了声音:“朕的病会好的,而且朕能活千秋万代。你不必忧心。”他又咳嗽了两声,显然连他也觉得刚才说出的话实在太没说服力了,补充道:“你还没有未朕生一个公子,朕怎么会抛下你不管。等你生下公子了,新的宫室也建成,那时候……就好了。”
连千古一帝秦始皇,说出来“就好了”三个字时,竟也显得如此之凄凉。谁都无法改变命运,连天子都不行。
不过说起来,的确,这么些年了,瑾娘也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她暗自想,恐怕也是因为嬴政的身体不行了吧……也还好没有留下子嗣,不然就像是个枷锁一样,将她拴在宫中,无论进退都要有所舍弃,两相为难。
眨眼之间,瑾娘穿越过来七八年有余,当年是十五岁,如今长到和古静猝死时一般的年龄,不知道会不会也是个过不去的坎。
春天终于到了,天气一暖和,嬴政的病也便有了起色,只是大病方愈,身体多少还是有些虚弱。依瑾娘来看,他此时的情况就应该躺在床上好好养病,可是这货就是闲不住,见天气暖和了,又开始琢磨着出巡的事情,这回是打算向东南而去。
他本来很少同宫人谈政事,这回却颇为认真地对瑾娘道:“朕这次巡游,带你同去,让你也见识见识,我大秦的河山。”
瑾娘实在搞不懂他这是个什么心态,却也不敢问。一路上的辛苦和风餐露宿她都是有所耳闻的,为什么要带上她这样的一个弱女子,瑾娘想不明白。
巡游之事最终还是因为朝中种种事情而耽搁了,春天过了,夏天也过了。这年却也奇怪,冬天冷得人难以忍受,夏天的酷暑也十分要命。嬴政冬天已经痊愈差不多的病,又轰轰烈烈犯了起来。这回严重到要御医整日不离地守着嬴政。病得严重,他却又严禁周围人提半个“死”字,以至于伺候的人之间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借由始皇病重,诸位公子公主也时常过来看他。胡亥借来看他老爸之机,又见了瑾娘几次,却绝口不提高渐离的事情。
高渐离离开,差不多等同于胡亥和瑾娘合作的契机从中断裂。没有了高渐离的牵制,瑾娘孑然一人,又有嬴政的宠爱,胡亥能将她怎么样?但是瑾娘却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同胡亥撕破脸,毕竟……嬴政也不能庇护她很久了……
“父皇下次出巡,打算携你同去。”胡亥有次同瑾娘装作不经意闲谈间,提起了此事。
瑾娘颔首道:“是陛下的意思。”
当时正是夜幕堪堪落下之时,两个人站在走廊中,背倚着墙壁,嬴政正在殿中歇息。烛影摇动,有三三两两的宫人和御医轻手轻脚进出寝宫,送去汤药。两个人望向殿外黑暗的花园,天空中无星无月,只有风温柔吹着。
胡亥垂下头,小声道:“父皇病重至此,竟还要出巡。依我看……”他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姐姐,我曾经许给你的,我都没有忘呢,一直都没有忘。”
他竟然还管今年叫姐姐。胡亥凑近了瑾娘,想去拉她的手,瑾娘微一侧身,避开了:“殿下别这样,来往的都有人。”
胡亥也就没有勉强,两个人继续站在那里,看着黑暗的花园中,突然有萤火虫飞来,微小的光亮在夜色里窜动,总有些不祥的意味于其中。
秋天时,天气凉了下来,始皇的病经过悉心调理,竟也慢慢就好了。他十分振奋,几乎是一刻都等不得了,便命人开始准备,于当年十月,再度东巡。
而且这一回,他没有食言,他是带着瑾娘同去的,也带了胡亥、赵高、李斯、蒙毅等人,想来是十分重视此次出巡。
有很多年了,瑾娘都没有出过宫。出巡伊始,她看着车辇之外风景,见渭水汤汤,南边秦岭青山连绵,十月的时候,天气才刚凉下来,秋高气爽,让她觉得十分新鲜。嬴政身体初愈不久,也甚是愉快,时常用话来逗瑾娘开心。
瑾娘整日都随着几个乐官坐在挡着厚厚黑布车帘的车辇之中,要是看车外,也只能将帘子轻轻掀起一道缝,手擎得久了,也就酸起来;有时始皇召她了,她就抱着筑从车上跳下来,去始皇的车辇中。如此折腾,着实耗费体力,马车之中实在颠簸,几天之后,瑾娘忽然觉得,巡游也不是件让人身心愉快的事情。
而且,因为瑾娘知晓,此次巡游难免会目睹嬴政的死亡,突然就觉得内心沉重,又无从和旁人提起。
嬴政对她的好,她都是知道的,他死后的惨状,她也知道;可是瑾娘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