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 问君能有几多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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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火发得还真大。江君不以为奇地推开门,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的脸色很差。”形状优美的双唇青白得近乎没有血气,今儿个天气很暖和,而恭成人的脸色却比冬雪更加苍白。
“不用你告诉我!”恭成人的口气不善。
“你跑哪去了?让人叫你过来,你还要耗上大半天。”
“厨子做的东西不合口味吗?你早膳都没有动过。”江君对他的话听而未闻,走到窗边替他拉起竹帘,他该多晒些阳光的。
“少跟我罗唆,我不想吃东西。”恭成人抿紧了双唇,心头翻搅着一阵阵不舒服的感觉。
“那先把这碗药喝了吧。”江君拿着方才用忘忧草煮成的药茶放到恭成人手边。这茶对他的失眠亦有好处。
“你一大早不见人影,就是为了熬这个鬼茶?你的伤口就不用管了吗?”恭成人强迫自己放慢呼吸让心跳恢复正常。
情绪起伏过剧,他感受不到江君现在的气息。
“你不用每次说话都这么冲。至于我的伤,我是大夫,你忘了吗?”江君把药茶推到他右手前一个手掌距离的地方。
一看到恭成人不高兴地要把茶推开,他立刻伸手挡住那杯即将落地的茶。
他们的默契培养得极快,江君心想,也许是因为王明德总是特意让他们有独处的机会。又或者自己已经习惯了照顾冷蝶、兰若及媛媛,因此很容易便对恭成人的生活作息主动地负起安排的责任吧。
不过,外在的习惯容易弄懂,恭成人内在的心思,可就让人无法捉摸了。如同自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发起这一顿无明火。
江君不自觉地跟着恭成人的情绪而皱紧了眉头,昨晚在入睡前,他的表情还算平静。
“你昨晚没睡好吗?”他放轻了声调询问。犹记得冷蝶刚开始以身试毒时。就像恭成人这样地焦虑不安。
“我是没睡好,”恭成人烦躁地一拍桌子,满心满腹的混乱不知从何发泄。“我没睡好的原因是因为你作了噩梦!
“你怎么知道?”江君惊愕地微张开嘴,不记得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啊!
“别管我怎么知道你的梦。我要知道的是那些梦的内容是真的还是假的?”恭成人疾声追问着。
江君的噩梦,他完全感受到了。
他抿紧双唇,感觉江君的气场正由平静转为恐惧、害怕。
江君咬紧下唇.转身就要离开。那不是个容易说出口的梦境,那不是件自己愿意去回忆的往事。
“不许走。”恭成人伸手捉住他的手,彼此冰冷的手心让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庄主,请放手。”江君想拉回手,却甩不开他强而有力的手掌。
“你到底遭遇过什么?是因为那些遭遇,你才到我这里来的吗?滔天帮内谁才是你的仇人?欧阳无忌太年轻了,不可能在那么多年前与你有恩怨。”梦中的江君只是个小孩。
“你不觉得你早该问这些问题了吗?”江君望着他着急的面容,心口莫名地掀动了下,一股陌生的情绦从胃间上升到胸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跟着恭成人这些时日以来,他不曾问过关于自己为什么要毁了滔天帮的理由,原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问的。
现在他问出口了,他是在关心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吗?而自己是在高兴他的关心吗?
江君心慌意乱地想拉回自己的手,恭成人却固执地不肯放手,两人的掌心在摩擦之际,降低了原来的冰冷感受。
“我想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问。告诉我,那些杀戮全是真的吗?”恭成人紧捉住掌中的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原来可以温暖人,江君的手竟然比他还冰冷。
“是真的。”江君垂下眼,身子微微地晃动了下。
“你当时几岁?”恭成人的手拢上他的肩,好脆弱的肩膀。江君是怎样撑过来的?
“七岁。”江君迟疑了会儿,抬头看着恭成人的脸庞。想推开这种不合宜的亲近,却又不能自己地盯着眼前俊逸非凡的人影。
“为了什么事,你的仇人竟要毁了你们全家?”
“为了一张宝藏图,刘明蝠杀死了四座村庄的人。”
“刘明蝠?”恭成人在脑中搜寻着这个名字,他微倾了下头,猜测地问:“是司农寺侍御吗?他和滔天帮有什么关系?”
“没错。刘明蝠是司农寺侍御,也是滔天帮的幕后指使人,就连江湖上最恶名昭彰的暗杀组织‘水中月’都是由他所控制的。”这些全是十年来,师父暗中调查所得到的资料。
江君看着恭成人搁在自己灰衣上的手臂,呼吸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一时之间竟有种被他拥抱的温暖感受。
“你在想什么?”恭成人出声问道。
“想以前的事。”江君胡乱地回答,两颊微微赧红了下。自己居然在对一个男人心动!
“你快把茶喝了吧。”江君状若不经意地推开他的手,把药茶放到恭成人手中。
恭成人在榻边坐下,喝光那杯微温的药茶。江君的遭遇不比他幸运多少,七岁才是刚懂事不久的年纪啊!
“你为什么不怕我?”他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你看过那些跟着我的东西,你该知道我不是正常人。”
“我为什么要怕你?梦中的那些杀戮对我来说是种伤害,而前几天晚上你却是在保护我。”江君凝视他紧绷的神色,知道恭成人仍介意着他的特异能力会吓走身边的人。
“你们目前一共有多少人?”
“师父共收养了四个徒弟。”
“这样吗?你还有其他三个人陪你,也不能算孤单了。”恭成人长吐了一口气,移动身体斜倚着榻边。“你出去吧,我要知道的事都问完了。你的事,我会尽量帮你的。”这就是恭成人的真实个性吧!没有同情的言词、没有不必要的安慰,他给的是最实际的帮助。
江君并未离开房间,一迳静静注视着不言不语的他。自己至少还有冷蝶、兰若、媛媛作伴,而恭成人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还不走。”恭成人的用词仍不客气,声调却放轻了许多。
“你再睡一下吧。”江君低声地说。举步走近榻床边,拿起一床羽被覆在他身上,半强迫他躺在榻床上。
恭成人难得好脾气地顺从,头枕上了玉枕。
“你想你的家人吗?”
闻言,江君愣了一下,唇角向下抿紧。“我……不想。”
“是不敢想吧。”恭成人苦笑地道出自己的心情,躺在床上的他看起来亦是脆弱的。
江君咬住唇,忍住鼻腔的酸楚。七岁那年流尽了所有的泪水,自此之后,便不明白什么叫眼泪,所有的大喜或大悲全在七岁那一年尝遍。
而打从被师父救起后,“江君”在大家眼中就等于独立。夜里不哭,是为了安慰媛媛;成熟懂事是为了不让师父担心。时日久了,也就遗忘了什么叫作“难过”。
“别哭。”恭成人的手覆住他的手背。
“我没有哭。”话声尚未落地,一颗泪水却背叛地滴落到恭成人的手背上。他何必挑起别人的伤心呢?
恭成人握住他的手臂,轻轻地拉近那轻如羽翼的身子。
江君微微挣扎着,却只换得恭成人更坚定的拥抱。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脸颊感到恭成人胸口传来的心跳声音,那稳定的心跳竟奇异地抚平他的心。
“待会发一封信给欧阳无忌,说我们考虑将西域的护镖行程交给滔天帮。”恭成人说道。
“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开始行动了呢?”江君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在他的胸口上引起的低低回音。
“为什么?为了你的泪水吧。”恭成人的指尖碰触着他脸上的泪痕。
“让我替你把脉好吗?或许你的眼睛可以复明的。”江君以手肘撑起自己,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碰触。
“我从来不想看见,直到最近。”恭成人的脸庞转向江君的方向,目不能视的他错失了江君顿时出现的激动情感。“我也经历过一段很痛苦的日子。我三岁丧父,娘亲在我十二岁那年被叔叔、婶婶谋害,而我……目睹了一切。”
江君低喊出声,看着恭成人脸上痛苦的线条,细长手指抚上他因为回忆过往而颤抖的手臂。怎么又是桩悲剧呢?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呢?”他柔声地问道,轻软的语调飘在空中竟像是女子的枕边低语。
那道疤记是那么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眼、他的颊,持刀的人对恭成人有多大的怨恨啊!
“我自己划的。”恭成人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的能力是受诅咒的!”
“你怎么划得下去?”江君的手指摸上那一道长而丑陋的疤痕。明知伤口已经结痂,却仍不忍心抚摸得太用力。
“为什么划不下去?我没什么好损失的。救不了我娘,这鬼能力又有什么用!”恭成人近乎狂乱地低吼着,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江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一双再正常不过的黑眸,没有眼盲者的迟滞黯然,那黑玉般的眼瞳甚至充满生气勃勃的光彩!
这样亮如星子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江君愕然地盯着恭成人的双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看一个杀死了自己叔叔、婶婶的怪物吗?”恭成人再度丢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双手扣住江君的肩胛骨,用力的程度几乎将他捏碎。
“感到害怕了吗?”将他的无言当成了厌恶,恭成人恶霸似地将脸庞直逼到他面前。
江君的手置于恭成人的肩上,徒劳无功地想阻止他与自己过分的靠近。恭成人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让人几乎忘了他是看不见的。
“我相信你会杀人一定有理由。”他低声回道,咬牙忍着肩上的疼痛。
“他们杀死了我娘!”恭成人闭下眼,垂下了手。“我没有办法控制愤怒,跟着我的那些东西就主动消灭了他们。官府认为一名少年不可能有那种力气在短时间内杀了两个大人,然而所有恭庄人都知道是我杀了他们,长老们知道我的能力。所有人都怕我!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他举起拳头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直到一阵淡淡的药草味伴着一声叹息靠近了他。
倏地,他感觉到江君冰凉的双手,正缓缓地抚上他的脸颊,那指尖轻轻地滑过鼻梁,顺着眉梢,溜上鬓间按住他狂跳不已的太阳穴。
“别为无能为力的事而责备自己。”江君以指上的巧劲纾解他额上的紧绷。
从背影看来,半跪在恭成人身前的江君,几乎是将恭成人拥在怀里的。
“你的眼睛是因为你毁了它才看不见的吗?可是疤记只有一条,另一眼该是可以看见的。”
“当我体内的能力毁了他们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睛就看不见了,这是报应。”
“你们家族都有你这种能力吗?”江君嘴里说着话,脑子却不断思索着恭成人失明的原因。
也许,当时恭成人是将体内的能力发挥到极限,所以才会失明的。当人的气血消耗过度时,总有些器官会受损。好好调养治疗一段时间,或许他还是可以看见的。
江君看着他,心中顿然升起了希望。
“有个江湖术士说过恭家祖坟的风水极阴、我的生辰又正好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