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言by 树梢-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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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显暂时停止了进攻,楚逸岚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引他走到床边,并肩坐下。
一只手探入李显的怀中,取走了那封原信。他展开信看看,笑着收回自己衣袖中,道:「是公主的笔迹。她还有没有交给你别的东西?」说到后一句话时,语气中已半是试探,半是调笑。
说着,楚逸岚一手环在李显的腰间,另一手再次探入他的怀中,这次却是不安分的四处游走,隔着里衫轻轻抚摸。顿时,李显只觉像是被条蟒蛇缠住周身,被那只手接触的地方传来阵阵恶寒。
正要发怒,楚逸岚却附到他的耳边,吐着热气,柔声道:「阿离,你虽不是绝色,可我喜欢你的容貌和你的笑容。迎客来酒楼一见,我几乎是对你一见钟情。若你肯让我做一次,我便把解药给你,可好?」
闻听此言,李显怒极反笑:「哈哈,楚少庄主,若是你真想杀我,便是我让你做一百次你也不会奉上解药﹔若是你真想救我,我又为什么要白白赔上自己?」
楚逸岚毕竟是楚逸岚,被李显说破心思,他非但没有一丝不豫和愧疚,反而哈哈一笑放开了手,道:「不愧是我的解语花,你怎么会这么了解我?」
『很简单,因为我也曾是这种人。』李显心中暗道。
「不过阿离,我确实想要救你。」
「为什么?」
楚逸岚的眼神变的飘离恍惚起来,认真的神情和刚刚判若两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好一会,他终于收回了心神,悠悠的道:「既然你疑心如此之重,一定要知道为什么,那我告诉你。我识得抚养你长大的那个人,那个时时带着人皮面具的男子。」
李显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说下去。
「你很意外吧?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可是我却知道。我识得他已有八年了。当我知道他在山中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孤儿,且月月去看他时,我也颇感意外。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居然会有这份菩萨心肠。后来你上京来,一到京城我便知道了,只是没去看你,直到那日在迎客来我才第一次见到你,而后就对你一见钟情。」说到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楚逸岚的语调又立刻恶心了起来。
「阿离,看了这封信,你也知道我要做的事情了。我虽识得你养父,可你却不是我的人,我不得不防你。不过看在你养父的面子上,只要你不来妨碍我,我自然也不会杀你。解药,我一定给你,不过——」
楚逸岚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显一眼,继续说道:「解药不在我手中。我给你下的是唐门的『逸花散』,你也应知道,唐门毒药虽有外传于亲朋好友,唐门的解药却从不外流。你的毒虽已发作,但一时不会致命,大概还有三天的时间。我把我的宝马借你,三天之内你定能赶到唐门总堂所在的孟陵。我已和掌门的唐老夫人打好招呼,只要你去了,他们就会把解药给你。你也知晓,三天之内我就要在京城动手,我这样做既可以保证三日之内你不会给我捣乱,也能保住你的性命,岂不是两全其美?阿离你是个聪明人,当不会为了效忠素未谋面的烽帝而不顾自己性命吧?」
李显暗中冷笑,你如何知道我就真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烽帝我不止见过,只是我决不会救他就是了。
「等你毒解之后,我这里也大功告成。到那时,你再回来还我的马。」
李显沈吟片刻,站了起来,带着几分愤恨说道:「我的毒若真的解了,我就卖了你的马,决不再回来。可是,你若是骗我??」
楚逸岚截住他的话,耐心的道:「阿离,你现在身中剧毒,而且外面又布满我的人,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必如此费心的骗你?」看到李显脸上的疑虑渐少,他又笑道:「阿离你真是小气,马你不还就算了,可你真的舍得再不来见我?若是再也见不到你,我却是舍不得呢。阿离??」
一声巨响,李显一掌击在床柱上,木屑四溅,一根结实的实心木柱从中整整齐齐折断。柱顶撑起的床帐压倒下来,楚逸岚慌忙起身躲开,身形中已带几分慌张。
李显再不理会他,拿起自己的包裹,出门牵了那匹骏马,直奔孟陵而去。
李显一路不分昼夜的狂奔,反正胯下骑的是楚逸岚的马,一点也不觉的心疼。
十月的秋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渐渐吹去心中种种不安。百般无聊之中,他又想起那晚的容华公主。她和那个侍女想必也中了同样的毒吧?没有解药,她二人岂不也是命在旦夕?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她父亲与自己有杀母之仇,他为什么要替仇人担心女儿的生死?何况现在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来的余力为他人担忧?
这样日夜兼程赶路,到了第三天的早晨李显已提前到达孟陵。对于楚逸岚的话,他始终半信半疑。像他那种人的话若是全信,最后只会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李显没有如他所说的去登门表明身份要解药,而是先花了三个时辰的时间在城里四处打听唐门的情况。
银子花了一些,功夫却没有白费。到了中午,李显按照打听来的情报,来到城里的一处酒楼醉花香。
据说,唐老夫人第四个儿子的第三个小妾与前夫所生的儿子程令遐,迷恋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每天中午都要来这里喝酒吃饭,借机纠缠一番。程令遐虽是唐门一员,却是外姓人。
按照唐门的规矩,他是不能得授唐门毒药和暗器。
唐门的武功倒还平平,不足为虑,只是他们防不胜防的用毒功夫和形同鬼魅的暗器手法实在令江湖人士头痛。
程令遐既不会这两门功夫,任他习得多少唐门武功李显也不放在眼里。
正午时刻,程令遐准时来了酒楼,大概是没想到在孟陵城里有人敢对唐门的人下手,身后只带了两个小厮。
他这一顿饭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等他恋恋不舍的告别老板娘,李显尾随其后而出。待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李显蒙了面,不费吹灰之力便劫走他,放那两个小厮回去报信,要唐门人于今夜之前到城外的一处废庙,以逸花散的解药来换程令遐的性命。
黄昏时分,夕阳西沈,天那一端已被染成一片绯红。破庙四周,是一片寂寥景色,偶尔有孤鸟惊飞,划过长空。
程令遐被点了睡穴,正在一边昏睡。李显蒙着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默数着天边飘过的朵朵白云。唐门人一向最重本门弟子,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来。
李显撩起上衣,只见腹上黑斑已扩散到碗口大小,越发触目惊心。
毒发,恐已在即。
李显放下衣物,重新将目光投入那一片寂寥景色之中,落日埋入天之尽头,刚刚还一片金黄的天空渐渐昏暗下来,抬头环顾,四周静的有些孤单。
转头看看身边的程令遐,年轻的嘴角兀自挂着幸福的笑容,可是做了什么美梦吗?
李显浅浅一笑,解开他的昏睡穴,同时食指如电点遍他四肢穴位,令他无法动弹。
穴道虽解,他却依然睡的安适,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身在绑匪之侧,犹能如此安睡,连李显也不禁佩服起此人的胸襟。推推他的肩头,强把他和周公的棋局中唤回。
「醒醒,天色都黑了。」
他扇动着双睫,终于睁开似醒非醒的双眼,不满的道:「就是天都黑了才该睡觉啊,你叫醒我做什么?」
临危之刻还能有这份幽默,李显不由对他又生几分好感,四下寂静无声之处,能有此人对谈,倒也减退几分寂寞。
「你刚刚做梦了?」李显问。
程令遐躺在地上无法活动,只能转过头望着坐于他身侧的李显,说道:「是啊,做了个好梦。我梦到阿香终于答应嫁给我了。对了,阿香是谁你知道吗?」
李显当然知道,那便是程令遐迷恋的那个酒楼老板娘。
可是不等他作答,程令遐已连珠炮似的接着说了下去:「她是我喜欢的女人。她的丈夫死了,可是她很坚强,还一个人经营着丈夫的酒楼。我几次向她求亲都被他拒绝了,她说她还忘不了死去的丈夫。不过没关系,我会等的,一直等下去,直到她重新爱上我。嗯,你有做过些什么美梦吗?」
美梦?李显默默回想着。
十一岁之前的那些日子他都不大记得了,逃离皇宫之后,开始的几年中,他一遍遍做着被二皇兄一刀杀死的噩梦,无数次一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屋外,只有夜鸟啼哭于山林的声音。
后来记忆慢慢淡了,噩梦也渐渐少了。
他不再回想,不再害怕,也不再做梦了。没有梦的人生,是否算是场美梦呢?
李显摇摇头:「没有,我很少做梦。」
「咦?你都不做梦吗?那你有没有梦到过自己喜欢的女人?」
「我没有喜欢的女人。」
「那亲人呢?总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亲人值得你去梦吧?」
李显再次摇摇头,唇边现出的凄凉微笑却被蒙面的黑布遮挡了住。
「我活着的亲人当中,已经没什么值得我去梦的了。」
「这样子啊??」程令遐顿了顿,叹道,「那你还真是可怜。你活着不觉得孤单吗?若是我的话,一定早就活不下去了。」
孤单?也许吧。
李显苦笑着,可是一旦习惯之后,感情便会逐渐麻木,痛苦也就渐渐消失。
过去的十年中,只有月末的五天那个人会来看他,察看一月的武功和功课进展,然后留下一个月的口粮匆匆离去。余下的大半个月中,他就靠着练武和读书打发时间,任年华日日飞逝。寂寞时,他听泉水淙淙,看日薄西山,与花木为伴,和鸟兽嬉戏。遣散了孤寂,余下了闲适。他从不觉得自己真的可怜。
程令遐有程令遐被关爱包围的幸福,他也自有自己远离尘世的洒脱。
「我——不会杀你的。」李显缓缓开口,「只要解了我身上的毒,我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从此再不履凡尘寸土。」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程令遐笑道:「否则我神经再粗也不会和绑架我之人如此交谈。我武功不好,唐门的暗器毒药又一窍不通,书也没读过多少,可以说是身无一技之长。大概是因为这样吧,我的直觉反而格外的准。哪些人心怀叵测,哪些人心地善良,我总是能感觉出来。譬如说唐老夫人吧,她虽对我和对别的孙辈孩子一般,可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她觉得我是唐门里无用的米虫??」
「这倒是。」李显点点头,颇为同意的插话道。
「可是我后爹就特别喜欢我,虽然他平常总绷着脸,虽然他的几个亲生儿子都很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我就是知道他心中待我不同。」程令遐一脸幸福的表情,周身洋溢着温和的气息。这样纯白无暇的心灵,对于浮沈于俗尘的人们,无异于温暖和煦的阳光,怎能不吸引渴爱的灵魂的驻足?
「所以,你别怕,我后爹一定会拿解药来换我的。」
由被绑架之人如此温言软语的安慰,李显险些失声笑出来。
奇异的是,心中种种不安竟在不知不觉中减少许多。蓦然间,对于程令遐又生出几分感激之情。他转过头,直视着程令遐在暮色中逐渐朦胧的年轻脸庞,笑道:「你也别怕,你是个好人,就算唐门的人不拿我要的解药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