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飞的水10-14 by 纯白阴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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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来了，昨天他正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刻着，她问：“你刻什么？”
他头也不抬：“刻舟求剑。”
乔麦说：“江小鱼。”
江城子看着她，眉毛向上一挑：“嗯？”
她走过来抱住他。他不好意思地说：“等我以后能挣钱了，给你买个大的。这个，你先将就着戴上吧，虽然寒酸了些。”
两人默默地抱着，江城子说：“小麦，还有。买了一双鞋子给你。”他从包里掏出来，红色的高跟鞋，亮闪闪的皮质，她一看就喜欢上了。哪怕彼此都知道还是学生，能穿着它的机会实在有限。
她试了试，刚刚好。呵，他竟然留意了她穿鞋的尺码。她站在镜子面前，抬起一只脚，左照右照，过两分钟又换成另一只，像个在舞台上旋转的芭雷舞者。
他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她扭转面孔，和他亲吻，高跟鞋踩在他的脚背上。他吃痛，她干脆把一只脚从鞋子里抽出来，脚趾一下下撩拨着他的腿。刹那间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新奇和亢奋，汹涌的欲望顷刻间蔓延开来，令人放纵。
他温柔地抱着她，用舌尖舔着她的耳垂，慢慢地褪下她的衣服。她美好的身体呈现在他面前，洁白干净。她的脚上，仍穿着那双高跟鞋。玉一样莹白的身体，猩红如血的折射着幽光的鞋子，充满了情欲的气息。这美丽疯长的女孩。
他把她抱起来，扔到床上，手继续游走，他的姿势慌乱笨拙，一点儿都不如弹吉他时的十指灵动啊，她很快灵活地翻了个身，跨坐在他身上。
他抚着她说：“从发尖到脚尖，一切都是我的。孩提时代的小小伤疤，你的一切都合我意。”
别说她仅仅只是被这些甜蜜的话所打动，而不是出自于爱。我们年轻时的那场爱情，不正是一种感觉？
她的家境是糟糕的，但这并不防碍她如同任何一个花季中的女孩那样喜欢做梦。梦里总有个多情的少年郎，温柔相待，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十八岁的夏天，江城子出现了，一再一再地惊扰她的内心。城里来的少年，用一种风月老手的方式赢得了她的心：弹吉他、兜风、高跟鞋……这些，对出身贫苦的女孩来说，该是多么大的诱惑力。
他给她的，听起来似乎只是物质，可她真的不是被金钱俘获的啊，如果他不是正好符合她的想象，她又怎么会离开舒伟？内心深处，她是喜欢舒伟的拥抱的，也不是没有想过，和他就这么相守下去。
十八岁时，乔麦是个迷恋浪漫小说的女孩子，还相信世上真有白马王子这一说。王子果然来临了，正是梦想的那样子。他们用古典的精神相爱，死生契阔，互许终生。
他们在缠绵里，丝毫没有听到窗外极轻微的一声响。如果乔麦能稍稍注意，那么她应该明白，这声音来自于偷窥后的撤离。
乔麦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血。疼，真疼。江城子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找来毛巾，放到温热的水里浸泡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心疼得掉下眼泪。
叔叔对他的管教还算严格，他每天晚上十点半之前是一定要回去的。他陪着乔麦，直到她的血止住，这才担心不已地出去了。临走前他握着乔麦的手，叮嘱殷殷：“你一定要保重啊，乖，乖，等我明天一大早就来看你。你等我啊。”
他对乔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等我啊。你等我啊。
如果他们当时都能预见这竟是诀别，她会放他走吗？她会死死地抱住他，再也再也不要他离开。
村口通向小镇街道的拐角处，埋伏着那血气方刚的少年，握紧了西瓜刀。他是舒伟，他也记得今天是乔麦的生日，特地买了一本《海子的诗》和太奶奶传下来的银项圈，想送给她做礼物。
可是他听到若有若无的呻吟和喘息声。他偷偷地趴在窗台上看，他看到什么了呢。月光下，两个人紧紧相拥，彼此揉捏、吻噬，膨胀而坚锐地推进。
那本来应该是他的女孩。
他浑身软了下去。他又喝多了酒。分手后，每次想来找她，他就必须喝酒壮胆。他恨自己的懦弱。明知道她早就离去，明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这样难过，难过？
他发疯似地在月下奔跑，他怎么办，怎么办？她会和江城子双双考出去，远走高飞，他们能穿越一切障碍。可他呢。他怎么办。他只能将爸爸的杀猪手艺永远地继承下去，再娶个女人守着家里的杂货店。
屠夫！漂亮的女大学生！多么滑稽。他自问，真的可以忍心让她和自己在一起吗？她的未来，应该是美好的，不是他能给得了的。
道理他都懂，都懂。为什么他还是这样难过？他蹲下身，号啕起来。
站起身时，舒伟摸到了总是别在腰间的西瓜刀。他深信男人在这种时候必须用拳头说话。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
江城子遭到舒伟的袭击，他当胸被打了一拳，借着月光，他看清楚是舒伟，仿佛明白了什么。
舒伟亮出西瓜刀，吓唬道：“如果你不离开她，我就……”说这话时，他想起了那年夏天，他用拳头赢得了那女孩的爱情，这次，他也该奋斗到底。
他的威胁不顶用，江城子被激怒了，他必须放弃一贯的彬彬有礼，和情敌单挑。是的，他曾经抄录过著名诗人的诗歌给她：即使明天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要我交出自由、青春和笔，我也绝不交出这个夜晚，我也绝不交出你！
他们扭成一团，舒伟红了眼，拿刀就刺，江城子连忙去夺他的刀，扑了个空。慌乱中，他摸到衬衣口袋的钢笔，一下子刺过来。舒伟手一抖，刀被江城子趁势夺下。
论个头和体力，江城子自然不是舒伟的对手，可舒伟喝多了酒，身体沉重，脚步踉跄，他只有一身蛮力，他却身形灵活。
历史上从来不乏以弱胜强的例子。当江城子将西瓜刀捅进舒伟的腹部时，世界在那一刻闭上了眼睛。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隐没到云层里。只怕是要下雨了。
只有月亮什么都看得见。这只天眼，安静不语地俯看一场谋杀。
而那美妙的女孩就和这小镇的大多数人一样，进入了梦乡。她对正在发生的斗殴一无所知。
舒伟轰然倒地，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他竟然败给这看似文静的对手了。他就这么倒下去，倒下去。
江城子看到舒伟的腹部插着西瓜刀，一团殷红的血正往外涌，迅速地向周围扩散，衣服染红了一大片。他惊惧地望着地上的人，眼睛发直。他不想的，他不想杀了他。可是，怎么会这样？
他回过神来，扑上去看舒伟，蹲下来用指头探他的鼻息，他的手指发颤，感到舒伟已没气了。
过程就这么简单。前后几分钟，舒伟就没了。
江城子懵了。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沾着未干的血的手，不敢相信这双弹吉他的手竟然能杀人。他试图思考着应变的策略。可事实明摆着，还有什么办法呢？触犯了法律，除了报案，还有什么可想的，可说的？
人命关天。他已经想到了后果了，被抓起来，送进监狱，然后法庭审判，被送往刑场，执行枪决，用他的性命去偿还人家的命。
那么这些年的寒窗苦读呢？他是要考大学的，要带着乔麦远走高飞的。不，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一想到乔麦，他想，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他当机立断，怀着侥幸心理，仓皇出逃了。他想，我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至于逃到哪儿去，将来怎么办，他统统不敢想。这个时候，他根本就顾不了许多，哪里还能有理性的思考？
他向小镇的大街狂奔着。除了逃亡，他没有别的意图。他泪流满面，自言自语道，小麦，小麦，原谅我，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
月亮彻底消失了，雷声在不远处轰隆。
第一篇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