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得克萨斯-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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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之后,阿尔玛从急诊室回来了。
“谢谢你!”阿尔玛对嘉雯说。
“为什么谢我?你不是信上帝吗?是上帝不让你走。”
“我真愧对上帝。”
“如果这世上没有许多迷途羔羊,上帝不是要失业?”
“上帝为什么不惩罚那些背叛的人?”
“不要这样气愤了,还是先躺下休息吧。你从此有一副非常干净的胃了,现在你还需要有一颗空荡的心,人在监狱里,有越少的牵挂越好。”
几天之后,移民局遣送官杰夫把嘉雯和一群刚刚偷渡来美国的一群墨西哥人一起从太阳城监狱押到一辆囚车上,送他们去移民局受审。
嘉雯刚刚在囚车里坐下,就看到阿祥走了进来。阿祥形容憔悴,头发长长的,乱蓬蓬的。
“你没事吧。”她问。
阿祥带着哭腔说:“我弟弟出事了。”
“怎么回事?”
“他和我的同乡的二十几个人藏在一条韩国渔船甲板下的暗舱里,准备偷渡到美国。船开到黄海附近的时候,押船的小蛇头怕被海上巡逻警看出破绽,就用一大捆渔网遮住了暗舱的舱口。他们在里面闷得喘不过起来,就拼命地敲打舱口,可是船员们听不到,结果他们没有一个活下来。”
“这真是太惨了。”
“蛇头为了不留痕迹,把他们全都丢进了海里。”
“你弟弟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呢?”
“村里的男人几乎都来了美国,我弟弟又要强,几年前就开始想方设法要来美国了。我可怜的弟弟,刚刚结了婚,丢下了一个二十二岁的新娘。”阿祥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呢?我妈妈已经哭昏过去几回了。昨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我表姐,她告诉我说,我妈天天打电话找我,找不到,她现在太需要我的安慰了。”
“你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你现在在监狱里,那样对她真是雪上加霜。”
“我已经嘱咐我表姐了,还求她替我给我妈寄钱,让我妈给我弟弟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移民局遣送回去,如果我被送回去,我哪里有脸面见我妈呢?”
“移民局不会轻易就把你送回去的。再说,即使回去了,有什么不好?你没听说前一段时间,从旧金山起飞的飞机上,整个机舱里都坐满了‘海归’的华人?”
“留学生可以归,我们是没有回头路的。回去接着种地吗?地早都荒了。”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一定要保重身体。”
囚车停在了太阳城移民局外的停车场上。囚犯们陆陆续续地走下了车,在移民局的大楼门前的台阶上自动排成了一行。嘉雯站在队伍中间,从移民局的玻璃窗中看到了自己:面色苍白,形销骨立,两只细小的手腕被卡在手铐之间,似乎在太阳下无声地哭泣。
她被杰夫带进了移民局大楼里的候审室,用手铐拴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困倦、疲惫、寒冷、悲哀、绝望,她不知道哪一种感觉更强烈一些。这些感觉循环袭击着她,让她一刻也得不到安宁,让她一点一点地变得脆弱。
在监狱里待得久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低沉和绝望的情绪,但是无休无止的等待剥蚀了她的耐心和信心。当不可知的未来折磨着她,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一次次跌入绝望的深渊。
过了大约一小时,迈伦走进了候审室,开始了对她的审问。
“你是在哪个大学毕业的?”迈伦问。
“雪色佳大学。”
“后来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在神创公司。”
“你在神创公司做什么?”
“设计人工智能人。”
“你的上司是谁?”
“韦德。这些都和我的案情无关。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
梦断得克萨斯17(2)
“这么多中国人在德州开餐馆,为什么偏偏抓我?”
“我们接到了举报电话,我的上司就派我去跟踪调查你。我们当然要先抓了你再说,杀一儆百嘛。”
“是谁举报了我?是不是‘港珠’的老板庄东平?”
“我不能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你,我就触犯了法律。”
“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得到那么准确无误的消息?阿祥和李威只是偶然来访。是不是‘华美’有人通知了胜强,而胜强告诉了庄东平?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人心太难测了。”嘉雯左思右想,越发断定这一切噩梦的开始,从自己当初炒了胜强的鱿鱼就埋下了伏笔。
“不要去猜测了。”迈伦说,“我只想问你,阿祥是不是纽约黑手党成员?夏晨瑞和黑手党有没有联系?”
“我对阿祥的背景不了解,但是我和阿瑞同床共枕了几年。我可以非常清楚地告诉你,阿瑞和黑手党毫无关系。他除了做工的收入之外,从来没有过额外收入。你听说过这世上有人自愿为黑手党服务而不拿任何报酬吗?”
“我没听说过,加入帮派的人大多数为了牟利。”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跟踪调查过我,那么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忙于谋生而已。”
“我大概是命该如此吧。我千里迢迢来到德州,以为在这里可以治愈我的伤口,没想到会受伤更深。”
“是什么促使你搬到德州来的?”迈伦问。
“因为神创公司倒闭了,我失掉了工作。当时阿瑞在弗斯克的一家中餐馆打工,我就到这里来找他。”
“我很难想象你是如何一次次渡过了难关的。”迈伦说。
“我从诚实的劳动和美好的情感中汲取力量。”
“我希望监狱的生活不会使你太沮丧。”
“监狱不是坟墓,它不会埋葬我的理想和骄傲;它只是炼狱,会使我在焚烧之后重生。在美国这八年来,我经历过很多:文化休克、语言障碍、学业挑战、离婚、失业、生意失败,我都走过来了。我庆幸我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恪守自己的做人原则。我常常想,等我离开了监狱,我会不会改变自己?如果我改变,我已经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么我的付出就变得毫无价值。可是如果我不改变,生活会不会对我进行更残酷的惩罚?”
“这真是一个让人很难回答的问题。很对不起,我必须把你的案子送到移民法庭上。”
“我只是一个囚犯,你不需要向我说对不起。”
“因为你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非常聪明而勤奋的人,你应该得到我的尊重。”
“你不是为了表示对我的尊重才把我投入监狱吧?”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只是做我的工作。”
“移民局准备把我遣返出境,对不对?”
“我相信移民法官会让你留下来,你不必太担心。”
“我并不担心。也许我也应该离开这个国家了。为什么要把生命理解为一次目的地明确的旅行,而不把它看作是一场漫游呢?”
她是天生的漫游者。
也许这世界上的人可以简单地分成两类:漫游者和守候者。漫游者是在漫游中理解生活的,他们陶醉于置身新的环境,结识新的面孔,永远憧憬未来;守候者却向往停留在熟悉的环境中,通过媒介理解世界,专注于成家立业,永远面对现实。
迈伦的问话结束了。他打电话叫移民局的遣送官把嘉雯送回监狱。到了移民局楼下,她看到在囚车旁停着一辆移民局专用的巴士,里面坐满了将被遣送的墨西哥人。坐在靠窗座位上的侯塞和查罗斯对她挥了挥手,侯塞还对她大声喊了一句:“我们还会回来的!”
她不禁微笑了。太阳城移民局几乎每天都要遣送一车墨西哥非法移民回墨西哥,但是几乎每天又都有墨西哥人穿越边境到美国来。有一个墨西哥人曾被移民局遣送过八次,但仍然偷越边境,最快的一次他在被遣送回去的第二天深夜就返回了美国。
一个美国梦,真的就值得让人们如此不屈不挠地追逐吗?
在坐囚车回监狱的时候,由于囚犯太多,座位不够,杰夫就破例让嘉雯坐到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上。杰夫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老的西班牙裔人,留着一大蓬络腮胡子。
嘉雯发现阿祥不在囚车上,就问杰夫:
“请问你见到了那个年轻的中国男人了吗?就是早晨坐这辆车的那个?”
“他被送到另一座监狱了。他早晨哭得很难过。”
“因为祸不单行。”
杰夫开动了囚车,很快上了高速公路。嘉雯坐在乘客的座位上,透过车前窗看外面高高低低的建筑,视野骤然宽阔了许多。
“今天天气不错。”杰夫说。
“可太阳是属于自由人的,不属于我。”
“你是怎么惹上这些麻烦的?”
“一言难尽。”嘉雯叹了一口气,简短地讲了自己卷入的刑事案件和移民案件。
“你来美国几年了?”杰夫问。
“八年了。”
“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梦断得克萨斯17(3)
“打工,读书,工作,做生意,忙忙碌碌,虚度光阴。”
“为什么不早一点找一个公民结婚?至少可以免受今天的牢狱之苦。”
“你这个问题很有趣。作为移民局的遣送官员,难道你在鼓励我做假结婚吗?”
“做假结婚的人千千万万,即使做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第一代移民嘛,总是要用一点特殊手段先在这里扎下根来。”杰夫耸了耸肩膀说。
嘉雯在心里问,美国,你真的是一张情网吗?让人越陷越深越迷惘?
梦断得克萨斯18
在移民局受审之后,嘉雯被杰夫送到了太阳城外的火特鲁监狱。火特鲁监狱的看守不知道迈伦转天是否还要提审嘉雯,就索性扔给她一个薄薄的毯子,让她在铁笼子一样的拘留室里过夜。夜深了,整座监狱都沉寂了下来。她躺在水泥地上,像一只跌落进冰谷里的羔羊,心里一刻不停地凄凄哀叫。一个高大威猛的巡视看守偶尔从她面前踱过,他的沉重皮靴似乎一下下地踏在她的脸上。而睡眠无论如何不肯光顾。她的生命似乎分裂成了两个:身体与精神。她的身体脆弱如被暴雨抽打过的花儿,濒临凋零毁灭,而精神却茁茁如野草,顽强地滋生。精神和身体又仿佛一对逃亡的姊妹,在灾难重重的路上,精神跌跌撞撞地搀扶着身体,寻找着黑暗中的曙光。她将幸存下来,并不是因为她身体渴望幸存,而是因为她的精神以不可思议的不可言喻的力量拯救了她的身体。她知道在生命的终点精神将屈服于身体,屈服于无边无际的黑夜。然而不是在此刻。此刻她的精神才刚刚理解生命!第二天早晨她又被送回了太阳城监狱。因为移民局新近捉拿许多中东移民,每间牢房都人满为患。看守发给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