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天空不生云 阿蛮-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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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金楞宣布该是带她去看圣米夏教堂的时候了!
“哇!这回是谁说要去朝圣了?”若茴忍不住地揶揄他。
他泰然自若地回答她,“是你要去朝圣;我则窝进山脚下,那家威震八方的蛋卷铺!”
法拉利在一片苍茫的草原上呼啸而过,车道两旁的羊群如白星闪烁。
不旋踵,一个如针头般大的尖塔赫然呈现在他们眼前,当他们愈来愈靠近物象时,小尖塔宛如从海平面冉冉上升蹦出,俨然是一座孤岛,又似地壳造山运动时,推挤板块而跃起的山脉。万里无云的辽广天空和向上蒸发飞散的水气,为圣米夏平添了一份神秘之美。这景致不就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吗?美得虚幻,令人害怕它会在顷刻霎时消逝。
直届进入这座小山,若茴才赫然为这里的人文风俗所感动;事实上,普天下该感动的事物实在是太多了。这座山,不就是一个山城吗?一栋栋可爱简朴的石板屋像堆石似的延着陡坡而砌,最后才是圣米夏的精神指针……圣米夏教堂。这座黄土覆盖的教堂有旧哥德式高耸入云霄的尖塔,繁复的镂花石雕因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绚烂的浮华早已退逝。
当然,他也让她尝到位于山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蛋饼铺。刚出炉的热呼呼蛋卷当真入口即化,他还解释这蛋卷是不掺任何水、面粉的,除了打蛋的时间有一定数外,搅动蛋的方向和节奏都必须遵行祖传秘方,才不会坏了风味。
※※※
他们只花了两个半小时,从法国加莱搭轮船渡海至对岸英格兰肯特郡的多佛港。这一路行来,他们之间并非似前些日子一样有说有笑,他们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因为若茴习于将一天的行程规画好、绘制路线图,并依计画行事;奈何金先生根本不采纳她的意见,他自大的说,单凭他的直觉就可带她游遍整个英国。
“喂!你应该直走这条大路才是,你要弯到哪里去?”一腔怒火顿如泉涌,她已提醒他不下数十次,但是咸被当作耳边风。
“直走的路虽近,但还是窄得很,若有来车,还得倒车谦让,麻烦!小径产业道路虽远,但快多了。”
“君子行不由径。”若茴不接受他的说法,这种做事不跟人商量的人,不值得她和颜以对。
“是!小道姑,那你就当我是小人好了。”他陪着一脸虚伪的笑任她气。“这里的路都是弯弯曲曲的,反正小人不缺我一个。”
这倒是真的,流观两侧皆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围墙和灌木丛,形成一条小型的长城,随着伏降的坡地起起落落,像是千转迂回没有尽头的迷阵,车窗外的风景虽是绿得心旷神怡,但若茴还是有一股窒息感闷在心口上,挥之不去。尤其她瞟到伦敦地标在前一秒刚飞逝而过时,即知他又是一意孤行了。
“不去伦敦,我可以接受,但我跟你提过了,剑桥,我是誓在必行。”
她紧抿嘴,静坐抗议。如今双方会僵持不下,也是因为他们对旅游的方式和地点有很大的歧见。特别是提及剑桥时,他一句坚决的“不!”粉碎了若茴对他所有的好感。
如今,他的笑容对她而言,不仅邪恶、自大、矫情,更是登徒子的记号;他没有原则与定性,说上哪就到哪,这种唯我独尊的个性教若茴很不以为然。现在,他明明已听到她的抗议声,却依然佯装没听到,他可以置若罔闻,若茴却无法视若无睹。
“金楞先生,你听到没有,剑桥我是誓在必行!”
他又是嘻皮笑脸的说:“好啊!誓在必‘行’,那你用脚走到剑桥啊!”随后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不耐的说:“那里只是一个学区,除了一大堆像庙宇的建筑物外,就是教室、图书馆,你已经够教条化了,我可不希望你走这一趟后,成了书蠹。”
“这是一名建筑师该说的话吗?你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不啻一个叛徒……”若茴还来不及换口气,一阵震耳欲聋的煞车声便灌进她的耳膜里,接踵而至的是一股巨大的冲力使她的上半身向前俯倒,眼看就要直直撞上挡风板,在一片混乱中,她感觉到后脑的短发被人用力一扯,使她不得不顺势倒回靠椅上,痛得她紧闭上眼,哀号了一声。
等到若茴瞠目仰视,见他冷笑地揪着她的头发,轻声慢语地警告她:“你最好小心挑选字眼,随你怎么批评,甚至口出脏话操我祖宗八代都无所谓,但下次再指责我是叛徒的话,我会让你这一生后悔遇上我。”
若茴被他冰冷的笑震住了。她终于了解他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男人,因为他的喜与怒都是同一种笑。所谓同一种笑,是他的唇角永远呈现一个角度。这个男人不会狂笑、狂怒,唯一能辨视出他心情的管道便是他的眼。奈何他隐藏得好,直至今日,他孤独、严厉的神态才流转出来。
若茴虽然才二十二岁,但成熟、理性的处世态度通常使她能轻易地应付,并分析出对方的想法和下一步的动机,但是,像他这样一个男人,有一张热情的古铜面孔,却少有喜怒哀乐的表情,她又该从何判断起?他的心是一座厚实难以攻克的堡垒,一团千转纠缠的线团。若茴吓坏了,她想飞奔逃逸、夺车门而出,一旦念头一起,她便毫不犹豫地去实行,这就是她未三思后行的结果,往往是孤注一掷。她将左手伸向门把用力一压,同时顺势地朝紧抓住她头发的手臂咬了下去,只听到他低咒一声,下一秒若茴将身子一转翻出了车座,拔腿疾跑,她一心只想和这个叫金楞的男人保持距离。
天空里飘着清凉的小雨,一丝丝地滴渗入她的衣服,但是跑步让她发热,尤其是听到他正唤着她,更加深了若茴的决心,她只能一直跑,连喘气、换气的心情也随着恐惧袭心而烟消云散。若茴了悟,在他威胁她的那一剎那,早已对他产生一种无以名状的情愫,一个结过婚、深具魅力、死了老婆、有了儿子的鳏夫,绝不会对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孩产生感情,他不是一直喊她小道姑吗?
“你这个天杀的小道姑!你要跑到哪里去?”他咆哮地跟着她在细雨绵绵的冷雾下穿进私人牧场,目不转睛地瞧着眼前不到五步之遥的短发女孩,讯咒老天给她生了一双长腿。他金楞这一辈子还没跑输过女人,可不能一脚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里;否则,岂不枉做人?!
就为了维持男人微不足道却不可或缺的沙猪心态,他加快了脚力使劲一踏,将长臂伸出,成功地扣住了她向后挪撞的手肘,倏地将之用力倒抽,使她突然身不由己、因势回转过身,往他身上撞去。
胸部暗吃了一计,他闷哼一声后便又把气往肚里吞,紧紧地以双臂扣住她单薄的身躯,让她像一只垂死的鹭鸶倒在他的颈窝间。她的呼气配合着他的吸气,使得整个空间充斥着一股紧绷的凝重,这份凝重冷得足以冻僵一个衣着单薄的旅人。这就是英国恼人的猫狗天气,这一秒晴空灿烂眨人眼,第二秒诗意小雨惹人愁,第三秒狂风冰雹加骤雨,搞得人力虚脱。气象局即使在前一晚侦测出将是二十四小时的晴天,也没有胆量信任仪器的神通,所以他们永远都是那一句话:明日晴时夹偶雨,东山飘雨西山晴,出门加件防雨具,倒霉感冒没我事。
金楞等着倚在他怀里的人气息稍微平稳后,才重吁了口气。他刚要抬手为她整理乱发时,她便要挣脱出他的怀抱,气若游丝地说:“你……可以松手了,我已经没力气跑了。”
他迟疑半秒,放宽了手臂,双手依旧圈住她的臂膀,“抱歉!我不该恐吓你,但你实在没必要跑出车外,我就是纸老虎一个,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么说来,你是网开一面,恩准我喊你叛徒了?”若茴冷冷地质问,试着逃脱出他的手臂,但他仍然没有松手的打算。
“当然不是!”又是那种惹恼她的笑,她恨他那种一无热力的笑。“只是希望你别再以那个字眼指责我。”
“你有嘴可说话,我有耳可听话,我们都讲国语,犯不着口出恫喝之语。拿破仑怕人嫌他矮,做贼的人怕喊捉贼,你如此做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的?!我们挖挖看脚底下的牧草地,看是不是真有三百两银子。”他刻意地想将气氛弄缓和,不料她眼底闪过一抹厌恶的鄙视,他顿时也刷下老脸,这让他唇际的笑痕格外的僵化,彷佛是被人用笔描上去的,不自然得很。“抱歉!这个笑话倒人味口。
让我们忘了前面的插曲和芥蒂好吗?你只要牢记,我疼你如自家妹妹,绝不会伤害你。
下次我再口没遮拦时,你别甩我。“
若茴神色一黯,猛地甩开他的束缚,“好!我姑且接受你的道歉,”她的心却是一阵阵的抽痛着。自家妹妹!好吧!自家妹妹更好,一个安全的保护膜!“你的自家妹妹想要去剑桥,你怎么说?”若茴挑舋的问。
他挑眉瞪了她一眼,看着她怏然不乐却坚毅的表情后,开始打量她的狼狈模样。从她那头被雨浇成名副其实的清汤面、红咚咚的鼻头、光滑的颈子,眼光直落至她诱人的胸脯紧贴着已然半透明的衬衫时,让他不得不叹气的低下头去,随即瞥见那双修长的腿若隐若现地在湿透的长裙下发颤,这又令他急忙挪开目光。
自家妹妹!哼!他在骗谁呢?
想到此,他颓然地松开了手,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后说:“我说你得先换件衣服,在这附近找家小旅店休息一晚,明天我载你去,但是你得自已寻幽访静,我开车累了,恕不奉陪。”
换言之,他是另有隐情,而他不打算吐露。若茴不在乎,她根本不想费神去理解这个男人,只要他们可以处于一个妥协的融洽气氛,老实说,她真的不介意他是个多么难处孤僻的人,即使他是一个愚蠢的自大狂也不例外。
第四章
他们黎明即起。
昨日躲进层层灰云的太阳在芳辰晓露时分,从山岫间窜起,绽放出和煦的阳光。山岚不再冷酷,绿野不再寒峭,英格兰的九月,鸟语花香,馨气频传。
若茴是以肃穆的心情走入剑桥的,她足足花了三个小时在校园里穿梭流连,照下景物,为偿小红心愿,她驻足于康河畔,沿着靓女般的河水流经唉乃一声长叹的奈何桥,见着静静流逝的溪水载着满怀惆怅而去;是小红的,也是她的,她已逐渐了解小红的无奈。
晌午时刻,难当的热力让若茴挥下了如柱的汗水。她顶着艳阳向露天咖啡座迈步而去。
他优闲的坐在小方桌旁,手里轻捧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