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 作者:南有嘉鱼(戚顾同人,火爆出书ing~)-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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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不到丝毫焦臭的气息。
白衣客一眼撇见他的拇指,中指节一圈厚厚的硬茧,正是隋家兄弟赖以成名的清空鞭痕迹。心下再无怀疑,忍不住又靠近了一步,声音已有颤音:“隋兄?”
那人突地抬起头,脸上竟在笑。
人的笑容是有很多变化的,喜或悲,冷酷或温柔,真情或假意,多多少少总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这张笑脸上,什么也没有!
只有嘴唇在咧开,那死冷的眼瞳中连一丝笑意也无!同时他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他竟在唱歌,曲不成调,一字一字,反反复复,幽幽如鬼吟。白衣客用尽耳力,才略听清数字。
“七日幽冥……离永巷……黄泉人……”
白衣客心头更惊,疾声道,“你说什么?”
隋无计咧嘴笑得更开,笑着笑着,嘴唇竟突然脱落成两块,露出乌黑的血肉。白衣客再胆大也惊得退了两步,一瞬间,隋无计双臂一撑,合身扑了上来。
一时连他也不知是避开还是拿住他穴道。耳边一声疾喝,“小心有毒!”语声萧亮,正是楼头长吟之人,同时一股劲风斜斜卷至,拖住白衣客向侧疾掠。
一扑成空,幽光突地大盛,那团鬼火又在隋无计身上燃烧起来,这回连脸上身上的血肉,都开始一块一块地溶了下来——、
不是烧炙,不是掉落,而是溃烂。皮肤一层层地塌下去,贴着骨头,然后破出一个个血洞,露出惨白的骨头。
白衣客和一个峨服高冠的瘦子呆呆地看着,隋无计无神的目光中却陡然显出痛苦清明之意。只听一声狂叫,他整个人猛然前冲。旁侧两人皆轻呼一声,纵身前掠,向他后背抓去。嗤的一声,衣衫早已碎烂,隋无计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崖高数十丈,只见一团碧色身影急速下坠,嘭地一声,突然爆出一团鲜红的血雾——瞬间,几十块碎肉和着鲜血,淅淅沥沥地向江面撒落……
花近楼自建立来还是第一次这样的混乱。
尖叫与脚步声混杂成一片,临江边占着最好位置的人,此刻都弯下腰剧烈呕吐,恨不得自己从未到过这里。
高台上,两人仍然呆呆地望着江面。好半响,瘦子才伸出手,审视自己的手掌——方才情急下,两人都曾碰过隋无计衣衫上的幽火,可现在,他们手上什么事都没有。
“冲着你来的?”颌下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瘦子实在是又高又瘦,空荡荡地挂在古服高冠下,和他冲亮的嗓音丝毫不配。
“不知道。”白衣客的目光这才从江面上收回来,悲戚之色尚未消淡,他仰首道:“华兄,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天边一片滔云暗蔼,暗淡的流云如絮飞散,碎于黑幕波底,隐隐迷迷。
“像什么?”
“像张网。”
瘦子一愣,苦笑道:“戚少商,你说话越来越玄奥。”
白衣客摇摇头,伸手将风帽拉过头,沉声道:“隋二这趟镖大概是出事了,”他语声顿了一顿,转得更低,“华兄,如果我未回转,还需烦劳你到镇江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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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夜晚。
仍然是四更天气。
仍然是古道,草蔓,空谷,残石,断壁……荒坟默默而卧,满目苍凉。马蹄踏着砂石,簌簌微响。
勉强能追踪到的镖队痕迹,至此凭空消失。
瘦马停步,低嘶了一声,戚少商伸手一拍,“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马儿只是低头嘶鸣,即使戚少商看不到它的眼瞳,也能感觉它强烈的恐惧。
这匹又瘦又懒,却是从边关战火中活下来的座骑,它在恐惧些什么?
戚少商扫过眼前那些高高低低的土堆。天色并不沉暗,月亮隐在云后,照着斑驳惨淡的坟岗。泥土被野狗刨得坑坑洼洼,偶尔有磷火浮动。
这片山洼起伏绵延,不知埋了多少荒坟,给人的感觉像是无穷无尽。
他跳下马,走了几步,突然被吸引住目光。
草笼旁,一个土堆半尺多高,边沿的泥土四翻,潮湿新鲜,中间一个甬洞,显是有什么至里面挣扎着,破土而出。
戚少商探头一看,顿时目光一凝。
一小截乌黑的鞭梢,静静躺在一滩血水中。
难道隋无计是从这里爬出来的?
慢慢地,在他的目光下,鞭梢在血水中化去,再慢慢地渗到了泥土里。
了无痕迹。
再晚来片刻,连这丝痕迹也无。
十五个趟子手,七辆镖车,无声无息消失。
烟轻月淡,云薄雪残。远处有墓碑倾颓,露出白骨支离的残手。一只黄狗蹿出来,朝他狂吠了几声,又钻进草笼里。
戚少商抬起头,出神半响,头发衣袖突然无风自动,“隋兄放心……”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
四下静寂无声,他在荒坟堆里漫步穿行。月光哀哀,衣衫灰白。
2。冷月吊孤魂
“和你喝酒真没意思。”戚少商第九次抱怨,仰头一气喝光了碗里的酒。
“戚兄今日手气欠奉。”对面坐着个衣着朴素身材矮胖的掌柜,笑得一脸和气,一扬手,三枚骰子却从他手里飞出来,在桌面上滴溜溜地打转。
“第十把了……你的外号不应该叫正人君子,应该叫‘豹子’。”戚少商喃喃道,“你真没进过赌场?”
“诶,戚兄此言差矣,在下除了用这点微末功夫偶尔赢赢戚兄你,可一直是正正当当、规规矩矩的生意人……”
两人说话间,当先两粒骰子已然停下,当然是两个六点。眼见第三粒骰子翻面朝上,依稀也是一个“六点”。戚少商额前的散发突然就扬了一扬,仿佛一缕微风掠过,那粒骰子“嗡”的一声,重又飞旋起来,却比刚才急了十倍。
“戚兄喝够酒,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掌柜大笑,一掌拍出。正急速旋转的骰子忽然又慢了下来,眼看桌上就要出现三个六。戚少商才懒洋洋道,“实在是你家的酒太难喝了。”
他曲起食指,在桌沿上轻轻敲了一记,前面两粒骰子仍然纹丝不动,第三粒骰子却凭空跳起三尺高,凌空急旋,发出“呜呜”风声。
——这手气功俊极,连掌柜也啧啧赞了声,“铁二捕头的混元一气神功,被戚兄你学得很像啊。”他仰面而叹,最后一个“啊”字的开口音说得极重,正像是对着那骰子吹了口气,戚少商外柔内刚的劲力竟然被完全抵消。
第三粒骰子急速落下,六点朝上,戚少商袖中突地飞出一道青光,快逾闪电,轻轻击在骰子之上。
青光一闪即逝,复又回到他袖中,那掌柜眼尖,已瞧出是把薄薄的匕首。
九现神龙名震江湖多年,还未听过他用暗器。不及多想,那骰子一击下已被翻了个身,变成了一点朝上。他不敢慢怠,双袖流云般挥出,鼓风若帆。
骰子急速翻转,又要停在六点。
戚少商仰天长笑,“方兄,看来今天晚上这骰子是停不下来了”。他笑声清亮,那粒骰子被震得猛然翻了个身,立起来,复又在桌上嗡的一声,旋开。
笑声不绝,那骰子旋得又急又快,如同一只吃足了力的陀螺,果然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
掌柜哑然之下,好胜心起,右手陡然伸出,十指轮弹,劲风顿时如波罗花开,将那粒骰子圈在其中。
耳听戚少商笑道:“好,多罗叶指。”
“嘭”的一声微响,已斜斜停顿住的骰子突然蹦了一下,至中间爆开,瞬间变成齑粉,迷雾一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掌柜目瞪口呆,好半响才惊呼,“好家伙,我还是上了你的当。”
戚少商微笑道:“菩提无色,流云无相。方兄不愧是少林俗家第一人。”
这掌柜姓方名正,出身少林,为人矩正端方,人称江南君子。此刻却是一脸苦笑,连连摇头。方才戚少商袖中流矢一击,外冲内柔,已悄悄留了一道绵力在骰子内,后几反几复,那粒骰子一直处于旋劲之下,兀能不散。多罗叶指却是伏魔之法,刚烈无比。两股力道对冲,骰子不过寻常兽骨所制,那里还受得住激。
剩下两个骰子共十二点,对上方才戚少商所掷的十四点,自己果然是输了!
思前想后,先前九现神龙那个乱七八糟的十四点,自然是刻意为之了。方正不由长叹道,“戚兄,边关走了一趟,你倒机诈了许多。”
戚少商笑而不答。
挥了挥手,童子上来撤走了骰盅,奉上新茶,方正端在手里,沉吟了片刻,方道:“那个离永巷,对戚兄你真有如此重要?”
戚少商懒洋洋斜靠在椅背上,目光闪动:“我今早入城,四处打听,却无一人知道离永巷所指为何。吴中的老朋友,我也只剩一个。”他淡淡道,“这个老朋友明明不好赌,却要跟我玩骰子赌酒,分明是想灌醉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方正端端正正的面孔突然绷紧,“只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长轩外天色渐黯,雪花悠扬,铺落小湖。戚少商神色平稳,突地扬眉一笑,伸出手,在方正肩头拍了一拍。
君子,在你死我活的江湖中可以说是一个极其崇高的荣誉,能够被南方七省称之为君子的人,相信几十年来就只有方正一个。
方正的为人怎样,戚少商当然清楚。他虽然不像外间传的那样目不斜视,中规中矩,但自戚少商认识他以来,很多人容易犯的错误,方正绝对不犯。比如他从不说谎,也从不背弃朋友。连很多人会有的小毛病小嗜好,他也多数没有。
这样的人,虽然诚恳,却未免有些无趣。是以很多人都希望能够与方正结交,却是绝少人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戚少商是个例外。
所以他也是方正极其重视的朋友。
离永巷,这三个字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方正这样的人对朋友再三留难。
良外,方正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面色渐缓,“你是我难得的朋友,我很不愿意你在这个时刻,问这样一个地方。”
戚少商眼前一亮,“你果然知道。”
方正挤出一个笑容,“不止我知道,很多姑苏人都知道,他们不告诉你,是因为每个人都不想提到那个地方,”他顿了顿,肃然道,“据说,那本就不是人间应该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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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暗香疏影梅花路。
青石板绵长曲折,旁边的水路蒙了薄冰,月色半隐,雪雾迷蒙。
刚入夜。
长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街边巷角的屋子里隐隐透着灯光。
今夜是腊月二十四,富贵人家都在请僧道看经,备酒果送神,贫贱些的也烧些替代钱纸,贴灶马于灶上。
打更的老头走在街上,嘴角兀自带着酒香。他离开家门的时候,家里还很热闹,几个小子抢着用酒糟涂抹灶门,在门上画钟魁。
那边的热闹和这里的静寂是一个很强烈的对比。
“当当”的敲梆声,敲碎长街的静寂,多么的单调。他走了一段路后,突然省起还忘了今晚要“照虚耗”。犹豫了半刻,他继续往前走,心里隐约有点不舒坦。多少年了,都是自己亲手在床底下点上一盏灯,鬼神不侵。
青瓦和白墙,一片连一片的屋脊,尽数被薄雪覆尽。冬天的吴中,几乎就是全白的。
石板街上只有打更人孤零零的身影。竹梆子笃笃敲,晃着晕黄的牛皮灯笼,一路沿着干将坊由西往东走。
打更了六七年,闭着眼睛他也知道,再转过两条巷口,背巷处有个废弃柴屋,可以在里头先坐一会儿,等卖粥的铁担李出来了,喝碗热腾腾的枣粥再继续上路。
心里这么想着,眼角突然一花,似乎有一条狗从街旁窜了过去。同时旁边一条巷子里,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
打更老头手里抱了更筒与槌子,狠狠抽了抽鼻子,借着手上昏黄的灯笼,扭头朝巷子里望去。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些冷。
伸手把衣襟裹紧,眼睛盯着一片白色的雪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