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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夜谭十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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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住哪里,以便在城里一网打尽。他们肯定张麻子也在这进城的人里面。

他们正商量着,罗—安赶进公馆来报告,说擦黑的时候,他又在衙门口看到了独眼龙进了城,并且走进县衙门里去了,倒像是回到自己家里那么方便一样。

黄大老爷已经知道独眼龙进城来了,但是他为什么那么随便进出县衙门?和徐大个、张德行这般人有来往,是不用怀疑的了,但是和县太爷、和陈师爷有没有什么瓜葛,却弄不清楚。猜想起来,这位县太爷可能是张麻子的保护人,坐地分赃的。

“啊,啊!”黄大老爷想着,忽然惊叫起来,“难道那天晚上……”

“怎么回事?”王特务问。

黄大老爷把那天晚上有几个蒙面强盗来他公馆肇事,以及在墙头发现血手指拇印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说:“过了两天,张牧之来参议台议事,我晃眼看到他有个手指拇包着纱布,当时我只感到奇怪,没当回事。现在想来,莫非……”

“难说,说不定张牧之本人就是个江洋大盗,不光是窝藏了独眼龙、张麻子一伙。”王特务的脑子也很灵的。

“那么,这一台戏就更好看了。”黄大老爷冷笑地说,“这一回要钓大鱼了。”

话又说回来,独眼龙那天晚上带了两挺机枪,偷偷进了县衙门去见张牧之和陈师爷。张牧之见了很欢喜,问独眼龙从哪里搞来的,独眼龙说了缘由。陈师爷却在心里打这种新机枪,就在这个县里找遍了,也找不出十挺来,这个于(足拜)怎么一个人就抓住了两挺?既然抓住两挺机枪了,还怕三五十个拿烂枪的团防队来攻打吗?为什么要向西山退呢?

“嗯,这里有鬼。”陈师爷说。

“啥子有鬼?”张牧之问。

等陈师爷一说出他的道理,张牧之也警觉起来。问独眼龙:“这个于(足拜)现在在哪里?”

“我把他们连机枪一起带进城来了。”

“咹?”张牧之吃惊了,“你和他又不熟,咋个可以带他们进城来干这样的大事呢?”

陈师爷当机立断:“赶快去把他们弄进衙门来,先软扣起,审问他们的来历。”

独眼龙马上要出衙门回客栈去喊于(足拜)他们四个人,张牧之叫住说:“你对于(足拜)说,要他来取回机枪,还是由他们使用,熟一点。”独眼龙点一下头,便出来了。

独眼龙来到客栈,正巧于(足拜)刚翻墙回来睡下。他装着睡了,独眼龙掀了几下才把他叫醒,告诉他要带他们去取机枪。于(足拜)子当然高兴得很,机枪又由他来掌握,黄大老爷就放心了。

他们四个跟着独眼龙走到衙门口,于没有想到居然径直就走进县衙门里去。也好,就跟进去,看他们干啥子。这倒是一个好向黄大老爷领厚赏的报告材料呢。

独眼龙把于(足拜)引至管牢房的张德行那里,进了内院,喀嚓一声,黑牢大门关上了。于(足拜)吃了一惊,问独眼龙:“咋个把我们弄进这里来了?”

独眼龙笑着说:“你不晓得这种地方就是我们常进常出的地方?这是不要钱的客栈嘛。”

“老哥,你莫开玩笑哟。”于(足拜)说。

“哪个给你开玩笑了?”张德行说,“独眼龙本来是我的老相识。”

“介绍—下。”独眼龙说,“这是张哥,我们进城干大事,借你这个不查户口的客房住一下,你好好招待他们吧。”说罢,他自己走开了。

“哦。”于(足拜)明白了,要说安全,这里真叫安全呢。

张德行给于(足拜)安排一个房间,给其余三个人安排另外一个房间。然后,张德行布置一下,带一个人走进于(足拜)房里去,笑着对他说:

“我把话说在前头,进我这个客栈来的,第一要说老实话。你是哪里来的?到独眼龙那里干啥子的?”

“这个,”于(足拜)有点诧了,“这个……我原来在南山拉个小棚子,到西山是去投奔独眼龙,还带去了两挺机枪。你问独眼龙去嘛。”

张德行说:“独眼龙叫我问你呢。你拜的哪个的门?你的新机枪是从哪里搞来的?”

“噫,张哥,”于(足拜)说,“不看朋友面子啦?你放我去找独眼龙来给你说伸展嘛。”

“你想得倒撇脱。到了这种地方,话不说明,就莫想出去。”张德行变脸了,对一块儿来的那个大块头说:“伙计,拿开嘴的家伙来。”于(足拜)还想坚持,独眼龙带进来一个于(足拜)的人。独眼龙说:“不用问他了,他的伙计都说了”

带进来的那个人说:“于(足拜),说得脱,走得脱,我是遭不住,说了。”

于(足拜)一下蔫了气,低下了头。只好一五一十说了。但是今晚上他翻墙出去向黄大老爷报告的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有说。

当独眼龙问明情况,到后衙去向张牧之报告的时候,张牧之说:“好险,要是打起来了,他们拿两挺机枪在我们屁股后面烧我们,那不把屁股烧焦了?”

正说着,陈师爷带进一个人来,是在西山留守的兄弟伙,从西山连夜赶来的。他报告说:“我们前脚才下山,他们大队人马就围析说:“看起来他们还不知道我们钻进他们的老窝子里来了。我们要在他们的大部队没有回城以前,把县城给他端了,然后走路。”

陈师爷想得更远些:“也难说他们在西山扑了空,不估计我们避实击虚,端他们老窝子来了。再说这于(足拜)进了城,未必就那么老实,没有通风报信,总之要快!”

“好,明天晚上就动手。”张牧之决定了。独眼龙下去准备去了。

陈师爷说:“我看不要硬端,还是生个法子,把黄大老爷请到县衙门里来,随便捏造他几条罪状。这样轻而易举,不费一枪一弹。”

“好,你明天到他公馆去请他,就说请他后天到衙门来议事,研究进西山剿张麻子的事。就说别的绅粮们也请了。”

陈师爷嗯了一声,出去了。

再说黄大老爷这一头。

第二天上午,独眼龙以为明后天就要回山了,带来的鸦片烟今天要拿去卖了才好。于是派两个兄弟伙,挑着这两担鸦片烟到牙行去卖。牙行的人一见那烟土,就明白来路,马上报告了黄大老爷。黄大老爷马上派两个得力的人来牙行,对这两个兄弟伙说:

“这烟土黄大老爷买了。但是要送上府去让他老人家过目。价钱好说。”

这两个兄弟伙不明底细,只要能出手,管他是谁呢。于是挑起担子,跟着来人走进黄大老爷的公馆,挑进后堂。黄大老爷一看,正是他派人送到西山让张麻子抢去的假烟土。他说话了:

“烟土再多我也要,再贵我也收,但是要是好的。”

“都是上等好南土。”来人拿出一块来送给黄大老爷看。

黄大老爷叫人拿刀来切开看。当然正如原来设计的那样,一刀切开,只见外表薄薄地糊上一层烟土,内里却是一包烂糟黑膏子,根本不是烟土。黄大老爷马上就变脸了:

“哈,原来是骗子,你们就老实招认了吧。”

第九章 巴陵野老:盗官记3

那两个兄弟伙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么一回事。怎么独眼龙先前一句也没有交代这是假烟土呢?抬来的时候连一块也没有打开看过吗?当然,他们不能招认是从西山寨上带来的,更不能露出这是抢了来的。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自己是鸦片烟骗子,并且挖空心思编造出一个鸦片烟骗子的故事来,说他们原是在山里的鸦片烟贩子,后来学会做假膏子骗人,就变成鸦片烟骗子了。如此等等。

黄大老爷,还有那个姓王的和姓李的两个特务也在场。他们似笑非笑地听着这两个处境十分尴尬的老坎,在行家面前编造实在不高明的骗子的故事,简直是一种享受。但这是多么残酷的享受!就像一个凶恶的猫儿逮住两个小耗子,故意玩弄,让它们作徒然无效的逃跑,然后又一爪子抓回来,慢慢玩弄,一直玩弄厌了,才一口吞掉它。

黄大老爷开口了:“你们这个骗子的故事编得实在不圆范呀。”

姓王的打了一个哈欠,说:“简直把人都听得要打瞌睡了。你们两个还是老实招了吧,老实说了,黄大老爷不唯不杀你们,还有赏哩。”

这两个人当然坚持他们已经说过的故事。姓李的威胁说:“你不要以为把你们莫奈何,这公馆里什么都齐全,你们想坐牢,有旱牢、水牢、站牢,你们想死,有枪打、刀砍、绞索绞;你们想尝刑法的滋味,这里更是五味俱全,什么样式的都有,看你们自己选择吧。”

他们还是坚持着,决不吐出西山寨的真情来。黄大老爷却既不威胁,也不利诱,只是冷冷地说:“你们不说这假烟土是从哪里搞来的,我倒可以替你们找出证明来。”他说罢,就叫人:“给我去搬几块出来。”

一会儿,几块一模—样的假烟土放在他们两个面前,当面用刀切开,也是一模一样的黑膏子。黄大老爷说:“你们看,这假烟土的来历总清楚了吧。”

这两个兄弟伙在真凭实据面前不好说话,只得咬住说:“原来是你们在造假烟土卖给我们的哟。”

黄大老爷说:“你们想必听说我最近在西山被抢了几担烟土吧?就是这种烟土。你们不要狡辩了,老实招认了吧。叫你们拿这种烟土来卖的独眼龙,都已经招认了,是你们张麻子一伙强盗抢我的。”

这两个兄弟伙没有想到,他们的老底子完全被抠出来了。连独眼龙,他们也知道了,想必独眼龙也被他们抓住了,但要说独眼龙供出来了,绝不可信。独眼龙是铁打的金刚,多实在的兄弟伙,那样容易就供了?不能相信。好,好汉做事好汉当,大不了也不过一死。于是两个都承认他们是张麻子的兄弟伙,拿来卖的鸦片烟是抢来的。一个说:“抢了你的烟土又咋样?”一个说:“我们就是张麻子派来的又咋样?”

“好,好,是这个。”黄大老爷举起一个大指拇说,“你们说一说,张麻子现在在哪里?独眼龙怎么认识县衙门的徐大个和张德行的?你们这次到县城里干什么来的?……”

一串串问题,劈劈啪啪像石头向他们打过来,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但是他们在和张麻子跪在一起烧香叩头的时候,就发过誓的,头可以断,血可以流,不能出卖兄弟伙。不然就是见面发红们是在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老子们是膀子上站得人,刀口上跑得马的好汉,啥子刑法、坐牢、杀头,算不得卵子。二十年以后,又是—条好汉……”

两个人就像钢筋铁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再也不多说一句话。嘴唇咬得紧紧的,快咬出血来了。这是多么值价的英雄好汉呀,可惜我竟然没有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记住。但是在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里,正是风云际会、英雄辈出的时代,像这样出身贫贱却没有一点奴颜婢膝的钢浇铁铸的无名英雄,何止千千万。记不住这两条好汉的名字,又算得什么呢?

不管是黄大老爷也好,还有把折磨人当作他们的专门职业的姓王、姓李的特务也好,都清楚地知道,你就是用千斤重的铁棍子,也休想撬开这样的嘴巴的。算了,关起来,等把张麻子捉到了,一起发落他们上西天去吧。

黄大老爷和那两个特务本来想从抓住的两个卖假烟土的人身上打开缺口,好做张牧之他们的文章,结果卡了壳子。他们还不甘心,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从陈师爷这个书生头上开刀。陈师爷是本县人,有家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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