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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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最毒妇人心(第四更求点击推荐)
尽管徐家已经许久没有出过什么有名人物,但太平里东北面的那座宅子历经数次修缮,仍然颇有族长主屋的气派威势。四进的宅子是那位当过县令的老祖宗当年回乡时置办的,至于有多少民脂民膏在内,如今已经很不可考,但最深处那院子的青砖历经多年水滴石穿,早已不复最初的平滑如镜,坑坑洼洼很是不平,仆妇丫头走在上头得倍加小心才不会崴了脚。
徐大老爷虽说也在外头荒唐过,也收过丫头,但家里却没一个正儿八经的妾,整个家里头的内务全都是徐大太太一人照管。她为人精明能干,嫁过来的时候徐家长房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多亏了她这些年又是拿着嫁妆放钱,又是买地,又是瞅好产业入股分红利,又是趁荒年丰年买进卖出,如今的长房自然是好一派兴旺态势。
眼瞅着快五十了,从前那花容月貌在岁月的侵蚀下,只留下了额头眼角嘴角那些掩不住的痕迹;从前窈窕的身段,只余下了如同水桶一般的腰身;从前最喜爱的那些红红绿绿的衣裳,如今只好在压箱底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徐大太太自然是把徐大老爷看得越发紧,把宗妇的责任看得越发重,再加上偏疼幼子,整日里就在背后催促着徐大老爷使劲,把二房那家当都谋了来给徐劲。
这会儿外头报说徐劲回来了,原本还满脸漫不经心地看着身边一个妈妈数落仆妇的徐大太太立时眉开眼笑,当即唤人去把徐劲叫来。等到徐劲兴冲冲地进屋,软榻上的她不等人行礼就把他按在自己身边坐了,一面急急吩咐人送茶来,一面笑吟吟地嘘寒问暖,待徐劲把一盏花草茶都喝了,她赫然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今天又上哪去了?你六叔的宴席就没几天了,你的贺礼可寻好了?”
“那当然!”徐劲想起今日徐勋在自己面前吃瘪的模样,顿时更加得意,一摆手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这才小心翼翼展开了手中那幅画卷给徐大太太看,“娘,你看,这是我今天凑巧得的,宋时名家李唐真迹,这是给我正好撞着,否则就是千金都买不着!”
徐大太太出自富家,大字都不识几个,更不要说看字画,最疼爱的幼子这般说,她自然是信以为真,当即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的儿,你有本事!我和你说,我答应你爹这次把场面办得这么大,哪里是为了抬举你六叔,那是为了让你和你大哥显显本事,尤其是你!想当年你那二叔在族里是有名的好人缘,帮过不计其数的人,差点就把你爹比下去了,如今要是把那败家子赶出去,你入嗣了二房,当年他老子打下的好基础可全都归了你。”
“娘,哪有你这样把自己儿子往外推的!”徐劲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我入嗣了二房,爹娘可就换成别人了。再说了,那份家产都被那败家子挥霍得差不多了,还能剩多少?”
“多少?”徐大太太轻哼一声摇了摇头,那丰腴白皙的耳垂上,一颗金丁香顿时露了出来,“你以为二房真那么精穷?他们在句容乡下可还有至少好几百亩上好水田,徐老二那样精明的人,那房子底下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那败家子兴许自己都不知情,不过也不用管他,甭管他知不知道,赶了他出去之后,这些就都是你的!”
徐劲得知二房的财产居然还包括了几百亩水田,一时异常心热,竟想起了上次在秦淮河畔某个楼子里惊鸿一瞥的那位萧娘子。一想到她那水蛇般的腰肢和贵到让人肉痛的缠头之资,他只觉得整个心都痒了,不知不觉握紧了徐大太太的手。
“哟,轻点,手劲这么大!”徐大太太嗔怒地埋怨了一声,见徐劲恍然回神,继而连声赔罪,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依着你爹那只求稳妥的性子,拿着他胡作非为的由头赶了他出去也就罢了,可族里那么多人,万一有人因为你二叔当年的善缘站出来怎么办?所以我打算让人觅一个接生婆子,把那败家子身上的胎记等等都说与了她听,连襁褓等等旧物也一一准备好,只说是你二叔当年抱了个别人的弃婴当成自己的孩子养,这年头宗族血脉最是要紧,只要证实了混淆血脉这一条,那败家子就是有千般本事也过不去这一关!”
“娘,您真是算遗策!”
徐劲听得母亲这一番话,立时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徐大太太自也得意,用手轻轻抚着儿子的额角,这才似笑非笑地说:“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就算入嗣了别家,也还是我的儿子,平日里想回来就回来,上头没长辈能管着你,还怕别人什么闲话?别学你爹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也别学你大哥,都是他媳妇勾引着,成日里就是畏畏缩缩的!”
“太太,三少爷,大少爷来了!”
说话间,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妈妈的声音。徐大太太皱了皱眉,立时打住了这越说越鄙俗的话头,而徐劲扭头一看,见是个二十出头浓眉阔目的青年人打起门帘进屋子,突然瞄见软榻上摊开的那幅画,慌忙将其卷拢收好放在一边。等到青年人对徐大太太恭敬地行了礼,他少不得起身叫了大哥,要行礼时却被徐大太太止住了。
“自家兄弟,闹那许多虚文干嘛?”
“娘说的是。”
徐动瞅了一眼笑嘻嘻挨着母亲坐下的弟弟,很快平静地移开了目光,在徐大太太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后,他退后一步坐下来,这才说道:“娘,我刚从帐房回来,听说三弟……”
这话还没说完,徐劲立时抢在了前头,却是扶着徐大太太的肩膀亲亲热热地说道:“娘,我这几天花了不少钱,这六叔的礼物要钱置办,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花销,所以……”
“不就是花点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徐大太太沉下脸斜睨了徐动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说,“你是哥哥,管你弟弟花钱的小事干什么?你媳妇才刚做了好几套衣裳,没来由能嫂子花钱,却不许小叔子开销的道理!”
这缘由还没说,就吃了这么一通排揎,徐动的脸色顿时晦暗了下来,却没有分辨,只欠了欠身应是。又盘桓片刻说了些话,他就告退离去,等到他一走,徐大太太就没好气地拍了拍软榻的床板。
“看看,娶了媳妇忘了娘,坐这么一会儿就急急忙忙走了。要不是为了挑你的刺,兴许连来这儿坐坐都没心思!”
“娘,大哥怎会这么想,您多心了……”
尽管出了屋子,但屋子里那母子俩说话声音很不小,徐动听得清清楚楚,眼神中顿时更是阴霾重重,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也情不自禁地紧握成拳。等一路到了父亲的书房,他在门外站了一站,俟书童通报后就抬脚跨进了门去。见父亲正满脸堆笑地陪着一个文士说话,他刚刚还有些掩藏不住的怨愤一下子收敛得严严实实,却是满面春风上前长身一揖。
“罗先生。”
“许久不见,大公子依旧是风度翩翩,可喜可贺啊!”
被称作为罗先生的中年文士一袭青衫,手中拿着一柄鹅毛扇,虽是两鬓微白,可嘴角含笑气度不俗,那神清气朗的模样,竟是使人一见便想赞一声好风采。厮见过后,见徐动侍立在徐大老爷身边,这罗先生便淡淡地说道:“今天来,我是为了你徐氏二房的那桩婚事。”
第十七章 好风频借力(上)
南京贡院位于应天府学的东面,奇望街和贡院街之间,和太平里正是相邻。赫赫有名的秦淮河从其西南面流过,打了一个圈子,又从东北面绕了过去,因而使得这一亩三分地成了整个金陵最最人杰地灵的地方。四周绕着秦淮河赫然歌楼酒肆林立,河房水阁争奇斗艳,即便如此,建在贡院边上的魁元楼却仍然是首屈一指。冲着它那好口彩,每逢乡试时节,这儿是一位难求,就是平常时候也常常高朋满座。
尽管徐迢那区区七品官在偌大的南京城算不得什么,但太平里本地人在南京当官的却是屈指可数,再加上如今又不是秋闱时节,魁元楼便爽快地答应了徐家的包场。从傍晚开始,作为主人的徐迢和两个儿子就先到了,而后就是徐家本家的几位尊长和下头子弟。那些身份上头差一截的客人们自然也是早早到场,又是送礼又是恭贺,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徐家已经好些年没出过正儿八经的官员,除了徐迢之外,四房倒还有个举人,却在打点上头不到功夫,好些年也没轮到一个好职司,差些儿的又看不上,于是只在家窝着。要说一个举人若在小镇乡间自然是体面,可这是人才济济的江南,自然越发坐吃山空。所以,徐迢这一升官,宗族上下全都指望他继续高升,这一趟不说举族全出,声势排场却也不小。
徐大老爷便首先丢掉了族长宗子的架子,满脸堆笑忙前忙后地张罗。他虽读书不成,可终究许多年料理宗族事务,那待人接物的本事总是有的,愣是没有冷落了任何一位客人。而几个小一辈的子弟则更加不消说了,哪怕在家里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少爷们,这会儿也笑容可掬地跟着长辈和到来的客人厮见行礼,这一次次的作揖打躬下来,险些连腰都直不起来。
徐勋亦是早早来了。徐大老爷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大吃一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直到徐勋拿出了徐迢的帖子,他才悻悻然闭上了嘴,却是又不甘心地去寻徐迢询问。偏巧徐迢正在迎接府衙的沈推官,管家朱四海自然就拦着了徐大老爷。听明白了原委,这位徐迢的大管家顿时笑了。
“咱们老爷从前也得过二老爷的帮忙,二房只有那一根独苗,咱们老爷这好日子怎么能把人落下?”朱四海却是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见徐大老爷面上好一阵不自在,他就放缓和了语气说,“不过就是添一副碗筷的事,大老爷就别想那么多了。若不喜欢看到他,那些迎客的事情尽管让其他的少爷做不就成了?”
徐大老爷被朱四海这通话说得作声不得,虽仍是不高兴,也只得可奈何地认下了这个事实。即便如此,他仍旧看徐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贵客渐渐都来了,他也顾不上这一茬。倒是他的两个儿子徐动和徐劲看着徐勋孤零零坐在那儿百聊赖,忙得脚不沾地的他们心头暗火。抽了个空子,徐劲就闪到了徐勋身边,似笑非笑地伸手按着那张空桌子。
“没想到七弟倒是会钻营得很,这地方也轻轻巧巧混进来了。不过,今天是六叔的大好日子,你不会是想空口吃白饭吧?”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想来六叔重的本就是心意。”
徐勋见徐劲闻言嗤笑不已,却是继续悠悠然在那喝茶,丝毫没有继续搭腔的意思。直到徐劲又刺了两句没见有什么反应,没意思甩袖子走了,他才侧头望着那边主桌的方向。就在这时候,底下传来了一阵喧哗。
“吴七公子来了!”
随着这喧哗,座上众人全都扭头看向了楼下的方向,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华衣少年被笑容可掬的徐迢迎上了楼来,一时不少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没有官身的多半是叫一声七少爷,有官身的则矜持些,官阶低的多半称一声贤侄,官阶高一些的则是直呼表字,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厮见之后,这位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就被人簇拥上了主桌坐着,恰是众星拱月一般。
徐勋在位子上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半点涟漪都没有,照旧一边喝茶一边东张西望。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