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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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点来说,那少年郎就是有千万分不是,有情有义这四个字却做不得假。
“木已成舟,如今这个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李东阳不以为然,焦芳原本突然前倾了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那你可知道,徐勋决定过了正月立时成婚?据说,是沈氏家中祖母病重,若有不成这婚事至少得拖一年,所以沈家父子才会火速赶到京城来。按照素来的规矩,沈家是金陵人氏,这沈氏出嫁怎么也得先回南京,然后再迎娶到京城来,眼下他们却已经在京城办下了宅子,打算紧赶着下定。”
李东阳听着听着,不禁若有所思地蹙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揪着这一点,让他们按照规矩来,让沈氏回南京备嫁?”
“那是太后赐婚,这么来回拖着,太后也不乐意,我自然不会做这种傻事!”
焦芳冷笑一声,这才大有深意地说道:“由得他们去成婚,然后再让人揪出沈氏祖母病重的事,让徐勋不得不送了妻子回家省亲……当然光是这一件还不够把他赶出京城,据我所知,徐良的元配,也就是徐勋的母亲坟茔还葬在金陵,如今父子俱封伯爵,声势一时二,岂有丢下元配丢下亡母不管的道理?于情于理,他们也该当一起回南京一趟!再然后,找一件什么事拖着徐勋在江南三五个月,这边京城腾挪的余地就大多了!要知道,刘瑾等阉宦不善于谋划,徐勋小小年纪却是他们的智囊!”
这真是……一招一招尽皆冠冕堂皇的连环计!
李东阳反反复复地沉吟,终究觉得焦芳这设想找不出丝毫的破绽,一时不禁赞叹地点了点头:“孟阳这个主意却是将死了他的所有退路,让他不得不照你这设计去演……若是刘瑾知道,只怕也会后悔不该把这事告诉了你。”
“刘瑾不过是凭借巧舌如簧讨了皇上喜欢,连内书堂都没进过,他算什么角色?”焦芳鄙夷地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想当初王振虽则是从小侍奉英庙,可终究还曾经当过内书堂的教习,又是读书人出身,哪里像如今皇上身边的这一批?这些人里头,除却高凤本就是内书堂出身的司礼监太监,其他都是粗鄙不文,但使给他们留下空子,不愁他们不得意忘形!只要他们犯了事,到时候众怒之下,要处置他们还不容易?”
元宵佳节,有人在屋子里谈些煞风景的阴谋诡计,也有人正全副身心地预备一年一度的元宵节赏灯了。比起肃穆氛围更重的正旦,元宵节可以说是举国同欢的节日。从永乐年间开始,从正月十一到正月二十,衙门封印,官员放假,百姓也多半彻夜欢乐,一整条灯市胡同白天为市,夜晚放灯,一年到头晚上都要出来的五城兵马司这几天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百姓热闹一回。
正月里的天黑得早,才刚过酉时不多久,天色就昏暗了下来。等到了戌时,白日里百商云集的灯市胡同已经完全不见了各式摊贩,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张灯结彩的灯楼,以及数拿着各式扎好的灯来货卖的人。
这些灯楼都是权贵人家斥巨资用来争奇斗艳的,若在以往,在勋贵当中顶多只能算得上是二三流的兴安伯府并不会出太大的风头,但这一晚,那一座高达三层的彩灯却是辉耀夺目,四周也不知道挤满了多少围观百姓。
不止是那一盏盏的灯,最令人惊叹的是那些灵动得仿佛完全是活的烟火,随着几个汉子的卖力表演,这些比坊间寻常吞火吐火要精彩几倍的烟火引来了围观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这还不算一簇簇飞上夜空的各式烟火。
而在那拥挤人流之外的一辆马车旁边,徐勋一手揽着沈悦,突然笑道:“怎样,可喜欢?有没有几分火树银花的光彩?”
尽管沈家从前在南京的时候,每逢元宵节也会张灯结彩,可主要是h在自家后院,哪里会如此大手笔。此时此刻,尽管沈悦对于徐勋带她出来观灯大为喜悦,可仍是不由自主地低声说道:“太奢侈了……会不会有人参你一个招摇?”
“参我招摇?”徐勋眉头一挑,仿佛不怎么在意,直到腰上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记,他才侧头笑道,“我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不招摇了?虱子多了不怕痒,更何况,我这钱来得干干净净,不吃空饷不贪军需,我花自己的钱也有人闹腾,那就让他们蹦跶去。”
隔着两人几步的沈恪见这一对未婚夫妻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人地依偎在一块说话,一时又是愕然又是紧张,眼睛不时四下里扫动,生怕有人认出了他们,惹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然而,这元宵之夜各家女眷也有出来观灯的,民间妇人姑娘更多,徐勋和沈悦俱是寻常打扮,马车上也没有挂什么记认,在眼下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并不算太显眼。即便如此,他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上前煞风景地重重咳嗽了一声。
“今天是元宵正灯,这京城出来观灯的人太多了,是不是早点回去?”
“回去什么,还早呢!”徐勋看了一眼沈恪,不以为然地笑道,“从去年到今年,一直忙着各式各样的事,连过年都没过好,还不趁元宵节放松消遣一下怎么行?大哥就别担心了,我把府军前卫那些小子们一体都放了假,现在这周围至少就有几十个人在盯着,出不了事!”
沈悦也笑道:“大哥放心,出不了事,要不是皇上得奉着太后在大内观灯,估摸着这时候也会溜出来。”
沈恪想到徐勋竭力挽留他们等到过完元宵再搬出去,而父亲在养病之余,则是给了他厚厚一沓地契,让他到几家金银铺把其中几张兑出来办嫁妆,可沈悦得知之后却悄悄对他说嫁妆早就备好了,闲园和周边那些地产就是,到了京城已经有一阵子的他那会儿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这才明白那出震惊了他们父子的《金陵梦》缘何会在闲园首演。这样胆大包天的举动,也只有他这准妹夫能做得出来,也只有他这妹子肯点头答应!现如今也是,这年头哪有未婚夫妻敢这样旁若人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一对儿……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尽管徐勋和沈悦衣着寻常,可男的英挺俊俏,女的娇艳如花,站在一块总有人多看两眼。也有坊间登徒子心中痒痒想上前搭讪,可才流露出那么几分意思,背后不是着了人的黑手就是挨了人的板砖,四周围的暗巷里,每每传出被堵着嘴的咿咿呜呜惨哼声。
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灯市口大街上站了好一会儿,徐勋见那边厢有人对自己打了个手势,这才对着沈悦微微笑道:“注意看,好戏来了!”
他这话音刚落,就只听围观灯楼的人群中起了一阵子骚动,紧跟着就有人大叫道:“快看,快看那几盏灯!那不是孔明灯吗,上头还有字!”
“是天作之合!”
“还有四个字……是英雄美人!”
随着人群中那一片哗然,沈悦看着那八盏徐徐升高的灯,脸上露出喜悦的红潮之余,又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徐勋的臂膀:“喂,这种闹市里头放孔明灯,万一掉下来是要出大事的!”
“娘子放心,为夫早就在灯下头栓了最结实的钓线,足可让这些灯在上头多挂一会儿。”
徐勋微微一笑,见人群中有各种各样的惊叹,他便看着瞠目结舌的沈恪说道:“这八盏灯是宫里御用监的能工巧匠费尽心思做出来的,又大又亮,足足能烧一两个时辰,为了这个,皇上还敲了我整整一千两银子。只可惜……”
“可惜什么?”
旁边陡然钻出来的一个脑袋让徐勋一下子截断了话头。满脸错愕地看着那个牵着一位二八佳人柔荑的少年,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好一阵子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朱,你怎么溜出来的?”
朱厚照见徐勋仿佛见了鬼似的,可终究是那称呼没错,他这才得意洋洋地说道:“你能溜出来,我怎么就不能溜出来?七姐,看见没有,又不只是我一个元宵节溜出来玩,宫里但使有些名头的公公全都这样,这家伙还不是和我一样,直接把承乾宫的宫女都拐出来了一个?嘿,幸亏今儿个宫里的灯放的晚,说是子夜才放,咱们看过这灯市口大街的灯回了宫去,正好还能赶得上看宫灯!”
听小皇帝直接给自己安了个承乾宫宫女的名头,沈悦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她还是头一次见周七娘,见对方诧异地打量着自己,她便大大方方地含笑点了点头,随即冲着朱厚照促狭地挑了挑眉:“别只顾着编排小徐,我是得了皇上允准正大光明出宫的,你呢?”
朱厚照听沈悦居然这般振振有词,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发觉自己好容易才握着的小手正死命挣脱着,他慌忙迅速开动脑筋,很快就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当然是司礼监李公公允准出宫的。这天下同乐的大好时节,灯市口这么多人这么多灯,万一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所以李公公让我看着一点。至于七姐,那当然是容尚仪觉得她在太后身边多日辛苦,放她出来散散心。七姐,你看皇上对身边人都这般贴心,容尚仪当然不算过分。”
周七娘这些时日被朱厚照哄惯了,心里虽是越发狐疑,可上次出宫看戏平安回去,这次出来观灯就不一样了。于是,她思来想去,索性笑吟吟地上前去拉起沈悦的手道:“姐姐是承乾宫的?我进宫这么久,还从来没去过承乾宫呢,姐姐和我说说好不好?”
见沈悦丢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当即就被周七娘拖到一边说话去了,徐勋这才看着长吁一口大气的朱厚照低声说道:“我说皇上,你未免太大胆了,元宵节带着人出来与民同乐,甚至还把奉着太后观灯的时辰都推迟了,你就不怕穿帮?”
“只要你配合我一点,哪里会穿帮?”朱厚照看着那边厢窃窃私语,不时还发出一阵阵笑声的两个女人,一时恨得牙痒痒的,“谁知道你倒还给我瞒着,沈姐姐差点吓出我一身冷汗来,她就不体谅体谅我,要把人拐出来有多不容易!”
“谁要皇上明知道她认识我,还非得把人领到这儿来?悦儿要不是不问一句,人家看着我和她一块站在这儿,这会儿不怀疑回头也会怀疑。刚刚就算你噎住了,她也能想出数理由来圆。”徐勋朝那边努了努嘴,见朱厚照跟着也偷偷摸摸地往两个女人那儿瞧看,他便轻声说道,“这事悦儿都知道,绝对不会给她看出破绽,要比温柔大方,周姑娘决计比她强,可要说机灵,周姑娘只怕会被她三言两语就骗去了。”
朱厚照见两人果真是越说越投契,还指着他们两个偷笑不已,他下意识地就信了徐勋的话,嘴里却轻哼道:“希望如此……否则你赔我的美人!”
一旁的沈恪见突然冒出来一对自称宫里的少年男女,徐勋和沈悦又和人毫顾忌地谈笑,沈悦还在那信誓旦旦地自称是什么承乾宫的宫人,他顿时只觉得满头雾水。有心上前问个仔细,可冷不丁瞥见徐勋时,他又看到人对自己不动声色地连连摆手,这下子竟进退两难。正纳闷的时候,他感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一回头便发现是马车上的车夫。
“沈公子,什么都别说,还有,千万装成什么都没看见……哎,你干脆上车得了,眼不见心不烦!”
金六不由分说地把沈恪拖了上车,放下门帘后还不放心,索性又关好车门上了销子,这才按着胸口放下心来,眼睛却依旧东张西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