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魇 作者:流砂l(晋江2013-08-05完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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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一步步向崖边靠近,脚步不断被杂草羁绊,像黏人的过往一般。没有畏惧,没有迟疑,气息却不听话地急促起来,崖上的风太大,稀薄的氧气比回忆更令人窒息。
五月,未至奢靡的夏。
残阳远在天边,与海平面缠绵,那份绮丽和凄厉却仿佛近在我眼帘。燃烧尽最后一丝眷恋,我负着一身污秽,推开名为死亡的那扇门。
轻合双眼,灵魂拉着躯壳加速坠毁,下一个瞬间,肌肤已经感知到了撞击水面的疼痛触觉。
这一刻,怕是整整迟到了八年……
意识逐渐模糊,似滑落梦魇,亦似抛向虚空,陈年旧事却如走马灯般以快进的方式放映着,海水卷着黑暗与寒意不断向我袭来,正如八年前那个夏夜公路上久未平息的风……
2、
“爸!妈!”我用尽全力嘶吼,发出干涩的单音节,直至沙哑无声,双手无力的轮番晃动着血泊里的两副被摧毁的身体。
对面那辆奥迪R8的车灯很刺眼,和那浑身酒气的妖娆妇女一样。
然后我听见警笛声,再然后,那血泊的腥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刺鼻的消毒水味。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发出绝望的“吱呀”声,我看见白布覆盖的人形。
医生、护士们一脸无力回天的样子从门框里迈出来,撤离了那道没有生气的风景,他们的叹息声一波波地震动我的鼓膜,不知出于同情还是职业习惯。
拗不过我的沉默,舅舅、舅妈没再坚持让我做全身检查,他们还来不及悲伤,已经开始为丧事奔忙了,留下表哥守在我身边。
我毫发无伤,因为崩坏的是心。
18岁,车祸,父母双亡。
蜡像般静坐在深夜的灵堂里,双眸浮肿如两眼干涸的泉,视线里也满是荒芜。好几次想起搬运遗体那天,那位参与急救的中年护士拉我到角落里说的话,每每感到体内翻江倒海一般阵阵绞痛——
“小诺,还记得我吗?小时候经常抱你,逗你玩的琦阿姨。”
“嗯,记得,你是我妈妈的中学同学。”
“没错,中学同学,所以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不然就太对不起你妈妈了。”
“什么事?”
“长话短说,你知道这次肇事司机是某局局长的夫人吧?在你爸妈的抢救过程中,我很奇怪医生的措施不是非常积极,尽管都符合程序。事后我多次打探,医生才透露出一点意思——那位局长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接到交警这边领导的电话,然后给医院施压,要求消极处理,因为活着的植物人对他们而言要比死人麻烦得多。抢救医生也承认,如果急救手段再积极一些的话,至少你妈妈能保住一条命,虽然会变成植物人。”
“小诺,对不起,阿姨没能做什么。”
“琦阿姨,你不用道歉,你能告诉我真相,我已经非常感激了,真的。我们都无能为力,不是吗?”
“小诺,你一定得好好的,可别做什么傻事啊!”
“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要过得比谁都好!”
“嗯,那你快去吧,阿姨晚些来灵堂看你们。”
三天守灵下来,我只是机械地对前来吊唁的人致谢,然后为了让长辈放心每晚合眼几个时辰。脑中不断闪过最后时刻爸爸拼命打方向盘避开对面发疯似摇摆而来的车和妈妈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当肉盾护住我的画面,挥之不去的噩梦般。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下来?不觉得残忍吗?”心中竟生出这样一缕对亡故父母的怨念。
第二天一早,爸妈的遗体便被火化下葬了,墓地在一座江南特色的小丘陵上,离家所在的市区大约一小时车程。站在冰冷的大理石碑前,我忽然意识到,这辈子的眼泪伴随弱小和无助,都已在那条坚硬的柏油马路上蒸发了。
当晚,舅舅、舅妈来找我商量后续赔偿的事,这是必须面对的一环。据说我如果愿意放手,那便会得到一笔巨额赔款,理由很简单,醉酒一旦上法庭打官司,那么关系再硬,权力再大,也回天乏术。
呵,她是本市某局局长的夫人呢!多讽刺,当场被抓醉酒驾驶并导致两人死亡,竟没有直接被处罚,还来跟被害者家属周旋,权力这东西呵!
“我只要她依法被拘役。”这从来都不该变成一笔交易,我还没有穷到要拿爸妈的命来换钱的下贱地步,谈条件于我更是可笑之至。抛下这句话,我便留舅舅、舅妈在客厅,径自回了卧室。他们尊重我的任何决定,后续的事便辛苦他们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表哥走到我身边和我一样席地坐下,以为我在强忍眼泪。
“我只是在看星星而已,不是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吗?”我回报以平静的微笑,不知道此刻的笑是否太过牵强。
再次凝视这晴朗星空,没有人知道,于这份沉寂中,我做了个什么样的决定。
3、
视线与地平线的夹角不断变大,直至所有伤痛与恶意被厚重的云层包裹覆盖。一个人,飞往伦敦的航班。半个月前收到offer,第一个跑去告诉表哥——因为一年前烧掉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是唯一没认为我疯了的人,一句“做你想做的事。”足矣,从下定决心起我就不曾奢求过任何人的支持,只是若有人懂,那会更好过一些——但是那天他的瞳孔里,我只窥见满满的担忧。
其实自己何尝不知,这一年来,灵魂溃烂至何种面目。
一年前爸妈入土为安的那个夜晚,我对着星空许诺,此生只为自己而活,因为这一次,命是爸妈换来的,我活着,便是三条命的重量,而我拥有的就只剩我自己了,除了自由和梦,别无他物,亲友再值得依赖,也没有人会陪我走到尽头的。
于是不久后,我便下定决心要从这随波逐流的大道上拂袖离去,踏入我魂牵梦绕的未知小道,哪怕明知荆棘丛生,我也再不甘心放弃那远处的别致之景。我深知爸妈本都反对我走艺术的路,不然我也不会时至今日才重新审视自己的未来,但此刻形单影只,我便无所顾虑了,一无所有之人,便一无所失,不是吗?
第一级台阶,我便已进入伦敦时装学院学习筑起,但这于我这个放下画笔三年之久的人来说绝非易事,更何况还有雅思考试和后续申请等诸多关卡必须独自克服,一年期限,连自己都不知有几分把握。
把那红色EMS寄来的录取通知书燃成灰烬,算是重生的一桩仪式吧,第二天,我便开始了一天5小时的雅思集训班课程。而说来荒唐,那竟成了我谱写一本三流复仇剧的序幕,因为他的出现——金励。
4、
虽不敢言人定胜天,但也不信什么轮回注定,只是太多无法用自然法则推导的情节,让我不禁也讶异起所谓的“命运”来。
第一堂课,我便意外得知了邻座那个一脸朦胧睡意的家伙正是那对局长夫妇的儿子。前一秒我还黯然伤神偏挑了这么个位置,跟他一座之隔,于是这头一节就不带课本的纨绔子弟就在老师的催促下坐到了我旁边来拼书看;而这一秒,我不禁感叹天意弄人,他爸爸想用那充斥着铜臭味的巨额灰色收入堵上我的嘴,司命之神却把他儿子送到我身边来做这份恶意的祭品了。
“你如果这么困,干脆回家睡觉好了,何必在这边浪费时间?”我没有让视线移开教材,言辞更是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回家有保姆在,那不是明摆着向我老爹宣告我旷课吗?我可不想听他啰嗦,弄不好还挨揍呢!”暗自轻吁口气,幸好他不是浑身扎刺的官二代,不然欲擒故纵之计也是竹篮打水罢了。
虽说小说、电影乃至心理学论著阅览不少,但当真玩起这种可耻的游戏来,我还是甚感别扭,只是相比爸妈遭遇的那种“不合理”,这便可谓不值一提了。我不是不懂阳光总携带阴霾存在的道理,但要以钱、权为尺度,搪塞生命与法,我又怎能容忍爸妈成为这种肮脏的“不合理”的祭品!的确,我的坚持让肇事者获得了惩罚,可这所谓的惩罚在那局长的操纵下又是何等可笑——媒体不痛不痒地一笔带过交通事故致两人死亡,拘役更是光明正大地一减再减。既然法治在人治下如此微不足道,那么我又何不在法的范畴外以我的人治方式来让这回归合理呢!
这部荒谬的三流剧进展之快倒是连我自己都咋舌,真是替那局长夫妇悲哀怎么就造了这么个混世魔王。第二天起直至为期十五天的课程结束,我每天都自导自演着如此一幕,而他相当配合演出——他不带课本,我无关痛痒地借书给他一起看,课间永远他问我答,或是他滔滔不绝我沉默,下课他走在斜后方送我回家。
至此我在心底已有几成把握,除却那副足以欺骗一些无知少女的俊朗皮囊,金励的内在几乎一贫如洗,典型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不学无术之朽木。而我根本无需刻意演绎的冷漠寡言——当然那是出于面对这样的人我本就无话可说,而非本性外冷内热使然——似乎也刚好触发了他的猎奇心理。据他自我感觉良好的阐述,他的三位前女友都出于他的脑残粉团体,而他在被动接受之后均是甚感无趣。想来也是,且不论我无法理解那些爱慕他的女孩是出于何种心态,但于他这种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一旦丧失新鲜感,那便会弃之如敝屣吧。
这半个月下来,我让他获知的信息大致仅限于我编造的父母已移民出国,我暂留国内念本科的状态。
然而,奠定我这场心理战胜利之基石的关键是我和金励相识的第十七天。
“你干嘛昨天一整天都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一大早便被金励的咆哮扰了睡梦。
“昨天白天一直在考雅思,所以把手机关了,之前半个月都在熬夜,昨晚饭后就早睡了。”这话倒是字字属实,深知自己临时抱佛脚的习惯,在上培训课之前我就把考试报在了课程结束后最早的一场,所以这半个月大气未喘一口,更别说白天还要与金励周旋了。
大概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倦怠,金励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那你至少也提前告诉我一声嘛!”冷不丁这么一句,我不禁暗哂——你又算是什么,还要我随时向你汇报动向?
“哎,对了!你这么急着考干嘛?成绩有效期只有两年,你不是在国内读本科吗?”
一个激灵,我便睡意全无,没想到这家伙一点也不迟钝。
“我是打算在国内读一到两年,一边申请英国的大学。有很多学校认可这里的学分,所以可以转换的话,在这里读一到两年就不浪费了。不是之前跟你说过是因为不满意高考结果才计划出国念书的吗?”但愿这么说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破绽,毕竟为了日后方便影响他出国混文凭的计划,我一直坚持自己不会随父母久居国外。
“哎,都上211了还不满意,所以说像你这样的乖小孩真是不懂学渣的苦。你之前也没细说,我以为你是要出国念研究生呢!那就是说,你仍旧只是出去读两年书就回来咯?不是移民吧?”
“当然,我爸妈虽然移民了,但还是经常会回国的,况且他们向来不干涉我的选择。”
“太好了,我也是出去混个文凭就回来。要是你突然跑出去又不回来了,那我就麻烦了。我再怎么考也不可能跟上你的节奏。现在澳洲那所大学申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