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绣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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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烦啊!
“管事的大哥,有什么心事吗?一个人在这里长吁短叹的。”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第一组的组长秀秀。管事的心跳加急,却还要故作镇定:
“是你?你不去和她们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其实他是巴不得她留下来,陪在他身边,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这样的机会,是他向上天求了又求才得来的,现在,天遂人愿,她来了。
秀秀什么话也没有说,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拿了些好吃的东西放在他的面前:
“大哥,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都忘记了吧,你看今天的天气那么好,难得咱们可以休息一天,你平日里够操劳辛苦,今天就开开心心地过一天,好不好?”
好温柔、好体贴的女子呀。殷明的心底,瞬间柔软了。原来她知道,原来她是懂他的。
他怔怔地看着她,直到秀秀红了脸,低下头去。
“年底,我让家里去府上提亲,你愿意吗?”
鼓足了勇气,他终于说了。
本来低着头的她,蓦地抬起了头,眼里已经飞进了惊喜的泪光,脸更红了,然后,跳了起来,转身向绣女群中跑去。但殷明分明听见了她那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等你。”
这可真是个美好的日子啊。管事的心情此时空前的好。
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殷府派了媒婆去秀秀家提亲。
因为拗不过长公子殷明,殷家的人不得不同意下了这门亲事。他们不明白,对方的家境与己方比起来,简直是相差太远、太多,可是,那位长到了二十五岁的长公子,终于肯答应成家时,却给了殷氏族人一个天大的意外。然,他一向是特立独行的,放着自家的产业不管理,偏要去那什么“天下第一绣坊”里去做一个管事的,屈尊在别人之下,还干得津津有味。而今,要娶一个绣女回来做少奶奶,家人们想想,就都见怪不怪了。尽管,成家以后,他们要独立生活,但是,只要他成了家,下面的几位公子才可以成家,这长幼之序,总算可以正常了。
秀秀的爹娘,因为家里有太多的女儿,秀秀排行第三,家里穷,把大女儿和二女儿嫁出去了以后,就再无能力为秀秀置办嫁妆了,正发愁会耽误了女儿的终身,殷府就上门来提亲了,也没有问过秀秀的意见,爹娘便擅自作主答应了这门亲事。双方商定了于过年前,替他们完婚。
白天,管事的已将消息传给了秀秀,到家时,秀秀见堂屋里堆放着的殷家送来的聘礼,秀秀知道那是真的了,心里高兴,躲进了房里。妹妹们好奇三姐姐怎么会笑着流泪,追进去看她,被娘象抓小鸡似的提了出来。
爹娘知道秀秀不反对,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此为后话。
再说七夕那日,月寒到家,秦二夫人一看见她回来,立即表现出了和以往不同的热情来:
“姑娘,辛苦了,快来洗把脸。”
不用说,月寒已经看见桌上堆放着的一些礼物了,也不用问,秦二夫人已经说开了:
“姑娘,快过来瞧瞧,这是隔壁李婶送来的、这是张大妈送来的、这是你们绣坊里送来的、这是……”
月寒被婶的模样迷惑了:她该不会是满世界地去宣传什么了吧?
坊里送来的东西也就是些好吃的糕点、糖果,还有两三匹素雅的料子,都是在午饭前就差人送过来的了。当时,秦二爷坚决不收,说姑娘回来知道了不答应的,但来人却说,这是坊里为姑娘特别预备下的,再说如果秦二爷不收下,他回去也交代不了,到时候还是得再送回来,正说话间,秦二夫人刚好从外面回来了,一听说是坊里特意给姑娘的生日礼物,二话不说,就立即接了过来,让来人回去替他们好好谢谢坊里。
看夫人那财迷的模样,秦二爷气得什么也不想说,连午饭也没吃就出门去了,直到月寒在坊里吃了饭回到家前,他才进门的。所以,月寒根本不知道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晚饭,一家三口吃得特别地开心。这是月寒十六岁的生日啊。
十七
进入了冬月,秦二夫人忙里忙外地操持着秦家大院的一切,比如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啦,又比如一家三口来年的新衣服啦,等等,这些都还不是秦二夫人最操心的事,她最操心的是月寒十七了,可她丝毫没有想嫁人的意思。秦二夫人看着着急,她是不敢再说什么的了,过去的,她没告诉月寒,那将来的呢?
是啊,自从上次以后,她已经拦了多少三姑六婆的说媒,只怕已经记不清楚了,邻里间,已传出了话,秦家的闺女眼光高。
可是,姑娘她不松口,做婶娘的又能怎么样呢?要是敢做主,只怕早已结了一门好亲了呢。
倒不是心疼秦家大院的门槛给媒婆们踩坏,而是秦二夫人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月寒与她,毕竟只是婶与侄女,无法象亲生的母女那样,虽然她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却还没有说过什么体己话呢,月寒再怎么对她孝顺,却不会象母亲与女儿之间那样地跟她说什么心里的话的。
这天,秦二夫人到绸缎庄去买了块料子,是要让月寒做绣品用的。顺便也想买几尺布,好缝制过年的新衣服。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一年的新衣总还是少不了的。这不,才进去,掌柜的就迎了过来:
“秦家嫂子来了,您今天想带点什么回去啊?”
“噢,掌柜的,这向可好?生意不错吧。”
“托您的福,还不错。”
原是极熟的人了。因常买料子,也是这绸缎庄的老主顾了。
秦二夫人看着柜台里的各色料子,掌柜的忙从柜台底下拿出了几匹颜色艳丽的绸缎来。秦二夫人看见时眼睛一亮。
以她的经验,知道那绝对是上品,有钱人家才买得起的。给月寒做出绣品来,那才是相得益彰呢。现如今,秦二夫人要是想买,也不是买不起,可是,就是买回去,做成衣服,也没有机会穿出来呀,忍了又忍,秦二夫人还是将眼睛转移到了别的料子上去了:
“我今儿还是买点别的吧。”
她知道自己再看下去,一定会冲动地买了的。
“您府上的小姐要出嫁,您不给她置办点?”
掌柜的不甘心放弃的样子,探着秦二夫人的口风。
“嗨,别提了,姑娘不松口,我可没法子哟。”
秦二夫人心中恼得什么似的,又不好与人,特别是与外人说起。
“先把年过了再说别的吧。”
就这样,秦二夫人所到之处,人家都会有意无意地跟她提到关于月寒出嫁的事情,仿佛大家都是事前约好了一般。到后来,秦二夫人干脆就不再答腔,顾左右而言它,买了要买的东西就立即走人,决不多待片刻的。
待回到家的时候,秦二夫人的脸上已经阴沉得可以下雨了。进了门,就一个劲地叹气不止。
秦二爷只道她这是为过年置办年货,银子大把地花出去而心痛,哪里又知道夫人却是为了别的事情在难过伤心呢。他也没问,她也不说。
是日,月寒回来,秦二夫人一反常态,没有从厨房里迎了出来,而是一动不动地窝在了厨房里了。
月寒进去跟她问安,她也爱理不理的样子。
月寒不知道婶这是又为了什么,也不好去问。
回到堂屋里,见叔在暮色中,正翻看着一本什么书。
这可是有多久都没有看到过的事了呀。叔不是在抽烟,而是在看书。
月寒感觉象回到了小的时候,叔每天下学回来,便是象现在这样,静静地捧着一本书,坐在堂屋里或书房里慢慢地、细细地读呢。
见月寒回来了,秦二爷放下了手中的书,说:
“孩子,冷吗?辛苦你了。这要过年了,你们也一定特别的忙吧,那可要注意身体啊,别太累着了。咱们够吃的也就行了。记住了吗?”
“叔,我一点也不累,您别担心,我知道分寸的。近来是有一点儿忙了,管事的常常来催活儿呢。”
月寒跟叔拉着家常话。
“那你还习惯吗?还应对得过来吗?你在那里干活儿有没有人刁难你,对你不好的?他们有挑剔过你吗?”
秦二爷象突然才想起来似的问道。
“都没有啦,大家对我都挺好的,只是,”
月寒突然想起了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心里便犹豫了,是否要将这件事跟叔说起呢?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那公子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看一两次。
“只是什么?你说出来,让叔帮你。”
“也没有什么了,只是最近经常有一位公子,总来我们第一组看我绣绣品,却什么话也不说,也不买绣品,看一会儿就走掉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组里的姐妹们议论了不少呢。”
月寒终于把憋了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无论听的人是谁,她的心里已经觉得轻松了不少呢。
“都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吗?”
“是。按理说,我们那里,是轻易不许外人进去的。最多是那些官太太们等女眷,可以进去看绣品,买绣品。可是那位公子这几个月来,已经去了很多次了,还没有下人跟着的,每次都是独来独往呢。”
“那他都没有说过点儿什么吗?”
“没有。”
月寒再次想起那声叹息声。
“那么,等等再看吧。你自己可一定要格外地小心啦,别让人找你什么不是之处啊。”
“是,叔,我会很小心的,您就放心吧。”
月寒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没着没落的,一点底儿都没有呢。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吃饭了。”
秦二夫人在厨房里面叫着,声音已经平静柔和了许多呢,想来是她也已经听到了那叔侄二人的对话了吧。但却仍然无意把饭菜拿到堂屋里来吃。
月寒用眼神问叔,是不是又拌嘴了呢,叔也用眼光回答她没有。于是,叔侄二人不再说什么,默然进入厨房。
饭后一宿无话,天冷,都早早歇下了。
十八
在冬月里一个难得的晴朗的早晨,才起来的月寒,便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位锦衣的公子今日会来绣坊。
于是,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有些分神,有些心不在焉的。心中也似是有了一种无限的期待呢。
果然,就在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那个大家已然熟悉了的身影,悄然地,似不想惊扰了任何人地飘了进来。
瞬间,月寒的心跳骤然加急,脸上不由自主地飞上了两片红云,就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一般,头就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垂得更低了,低到她的鼻尖都快要碰到正绣着的花样上去了。
不知是哪个绣女,发出了轻轻的一笑,让月寒的脸也更红了。
依稀感觉到她们仿佛都知道自己今日会来,锦衣公子也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微笑来。大家都为了彼此间有的这份默契而高兴。
于是,锦衣公子在每个绣女的跟前都站了一会儿,最后,当然地停在了月寒的身后了,想来今天也不会例外的吧。可是,今天是个怎样的日子呢,要注定了发生一些意外的事情吗?还是,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就在公子刚刚信步到了小妹的跟前时,管事的一步就跨进了第一组的门来,嘴里叫着:
“姑娘们,去吃饭了,今天有好吃的呢。”
自从他定了亲以来,人有了很大的转变,一改以往的那种古板、严肃的模样,时不时地也会展露一下他的笑容来了,也特别地爱到第一组来了。
这时,他的话没有说完,一眼便看见了屋内立着的那个人,难免不大吃一惊的,脱口而出一句:
“坊主?”
如有响雷滚过“天下第一绣坊”的天空之上,不,准确地说是如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