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 作者:更科-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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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坐回他床边,我拨开散乱在他脸上的头发,叹了口气,想起他在睡著之前对我迷迷茫茫说的那句话,他说你不该救我的,鸣焱。
我当然知道,是我无理的强把你拉到这条生路上的,只因为我想这样做,只因为我相信人活著就有无数的可能,只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後悔。虽然我也同样知道,有些事、有些伤痛,不是用几句苍白的话语就能安慰、就能遗忘的,或者至少是我找不到这样的话,可我愿意赌一把,你应该可以做到,也只有你自己才能让自己做到。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步不离的留在这个院子里守著他,重新操起久已未用过的厨技。要知道,以前在门中我和我大师兄一样,就是那种一进庖厨就必定遭人唾弃鄙视的家夥,只不过碍於我老爹规定的每人必须轮班下厨的怪门规,我才没有被早已义愤填膺的师兄弟们扔出厨房门三百米开外,而这下我又大半年没有再动过这些锅碗瓢铲,因此做出来的东西我都实在是不忍下咽。但,看著王焕毫不在乎吃著,我就有些心痛,不知道这孩子是坐牢坐傻了,还是牢里真就这麽没人性,反正我得出两个结论,一是王焕这次真是受了太多的苦了;二是这辈子我绝对不要坐牢。
到了第三天後,我确定他的伤口不太碍事了,便硬拉了他出门天天去打牙祭。
‘这里虽是城外,但江南从水路上来的那些商贩多在这里聚集,所以旅店茶楼的也多,很是热闹。’我拉著他在那三三两两衣著或好或烂的人群中穿梭,驾轻就熟的来到一家菜色还算地道的酒家,径直上到二楼。
‘你的伤不能喝酒,我们喝点茶就好了。’我点了一桌的饭菜。
他点点头,仍是沈默著。
‘看那边。’我望著远方那繁忙的河道笑著说,‘热闹吧,那是通惠河,沿著那河东行就可以到大运河了,小一些的货船可以直接进来,但大的货船就只能在通县停下,再走商道进城。待会吃完饭後我们下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麽零散的东西可买的。’
吃完了饭,我就带著他一路沿街逛去,一直走到河埠头。
在岸边捡了块地方坐下,我陪著他静静地看著那河中往来的船只,还有那岸边忙著卸货的船工。有时也会过来一只包船,估计是来上京探亲的人们,他们带著少量的女眷、仆从和行装,看著那些女眷挪著小巧的步子在贴身女侍或是妈妈之类家仆的搀扶下上得岸来,一边用精制的手绢擦汗,一边淑贤的等候著行李搬运上雇来的马车,真不失为一件蛮有趣的打发时间的休闲。另外,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碰见两只船因为掉头而别住了的情况,这下事情可就精彩了,虽说也有大家相互一个手势就过去的时候,但通常的情况都是两个船家一言不合就大打开骂,南腔北调的刹是好听,甚至还有方言不通的,从而两个干脆就各骂各的,说的牛头不对马嘴,更是好玩,当然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当一个船家自觉得气势压不过另一个,便拉了自家的船工一起开骂,於是两只船占了半个水道,直骂到最後谁都不管自己要说什麽了,放开了嗓子就唱起船歌来,看谁唱的声音更高传的更远。唱的更高传的更远的那只自然会获得岸上或是别的船上的人们毫不吝啬的掌声和喝彩声,接著他们就抱拳得意地笑著,大模大样的向周围道一声谢,然後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两只船各自让开走了。
我回过头来,捕捉到王焕脸上久违了的笑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对於开始,这也就够了。
我不会勉强他什麽,有些槛只有他自己才能跨过去,有些抉择也只有他自己才能选。我只是想告诉他,生活有时就这麽简单。
‘有人告诉过我,如果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们当然是选好的了,但如果选择不了,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我们至少还可以选择活得快不快乐,而这点是任何人都无法剥夺了去的,只因为我们还活著。’我告诉他。虽说这句话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但我却很清楚的知道,曾经的痛,或长或短,终有一天会被淡忘掉。
他看向我,而我只是指了指天边那染红了整个天空和大地的夕霞,‘好漂亮的火烧云。’,我说。
河水泛著粼粼的波光,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些船家挂起了灯笼,还有一些已经开始做饭,一缕缕轻烟从船头缓缓的升上去,夹杂著小孩偶尔的哭闹声。。。我们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数著天上的星星,听著从夜泊的船蓬里传来母亲哄孩子入睡的声音,然後是从那崇文门传来关门的锺声,一声,再一声,又一声,如此深重悠远,却又如此孤寂,没有著落的在这片黑沈的天际中久久回荡,再慢慢的消逝烟灭。我心中一颤,转过头去看了看躺在旁边一动不动盯著夜空的王焕,突然正视到,那一夜之间离去的可是他所有的家人。。。。
‘走吧,我们回去吧,天凉了。’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虽然此刻我很想紧紧抱住在这片黑暗中默不作声的他,然後告诉他,你还有我,你还有我这个大哥,我的爹、我的师兄、还有那些师弟们,他们都会是你的家人,即便无法完全代替你失去了的,但他们至少不会让你再受伤再孤独了。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在怜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又陷入一种无助。
牵了他的手,伴著此起彼伏的虫鸣,在某一夜,正当我们准备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婉幽清扬的笛音,带著一种很淡的让人说不清的味道,王焕停下了脚步。
‘我们去看看吧。’我道。
循了笛声,我们沿著河岸磕磕绊绊的一路东行,走了好久才看见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著一位不知岁数的老人,旁边还一闪一闪的闪著星点红光,那是他的旱烟斗。
等到他吹完一曲,我走了过去搭讪道:‘这位老大爷,打扰一下。’
那个老头蓦的听见有人说话,便很是惊奇的转过身来看了看我们。
‘不好意思,没吓著老大爷您吧。’我笑著搔了搔头。
‘吓著?我都这麽大岁数了,什麽没经历过,还能被你们这两个小子吓著?’他粗声粗气的说著,中气十足。
‘嘿嘿,说错话了,’这老头好像不简单,我想,‘如果换作是我,有人这麽晚了突然从身後冒出来说话,那肯定不是山妖就得是强盗,我可非得被吓晕过去不可。’
‘小孩就是小孩。有这麽没眼光的强盗吗,打劫我这个破破烂烂的糟老头子?况且这世上哪来的山妖鬼怪,现在唬小孩都唬不了了,即便是真有,再可怕也比不过人可怕阿。’
‘老大爷果然见识比我多。’
‘唉,不过就是吃多几年白饭罢了。不过,我说,你们两个小孩怎麽这麽晚了还在这里溜达?’
‘喔,我和我弟是来这方随便走走的,刚打算回去呢,就听见了老大爷您吹的曲子,好听,所以我们就莽莽撞撞的过来了,不知道老大爷您吹得是什麽曲子阿?’
‘没名的,是我自己闲来没事瞎吹著玩的。’
‘是吗?那老大爷怎麽这麽晚了还独自在这里呢?您的家人不担心吗?’
‘唉,担心什麽阿,早都不在了。十年前的一场洪水,我儿子、儿媳、还有我那差几天就满十岁的孙子,都在接下来的那场瘟疫中死了,今天是我儿子的忌日。’
‘阿。’我一下哑言。
‘没什麽的。’那老人笑了一声道,‘过去这麽多年了,早伤心过了,都是命啊。。。看到那边的灯火没有,我的船。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待在那里也没意思,所以我就出来了,趁还有几年活头,到处走走看看,顺便帮别人运点货赚几个吃饭的钱,死了也就没什麽遗憾了。’
‘老大爷,’我沈默了一会道,‘我们想跟你学那支曲子,你看行吗?’
‘跟我学?好啊,没什麽不成的。就是我只能在这里待两天,白天还要干活,货主等著呢。’
‘没事,我反正也闲,白天就来帮您干活,晚上您就教我们曲子。’
‘我那可是粗活。’
‘我干得了。’
於是第二天我买了两支竹笛,拉了王焕就来到昨晚那地。
‘咦,你们俩孩子还真来了。’那位老大爷笑吟吟的扛了一袋货物下船,大步向路上停著的一辆马车走过去。
‘那是,说过的话哪能不作数?’我笑著说完,伸手就接过他身上的那袋货物,妈呀,还真是不轻,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一个不稳,连接几个踉跄,王焕赶忙上来搭了一把手。
‘哇,没想到这麽重,老大爷你身子骨还真硬朗。’我道。
老大爷爽朗的笑了几声道:‘是你们太娇生惯养了。’
这样一直干到下午,我虽说有意让王焕出来活动活动,却也小心的不让他担太重,他才是真正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况且还在牢中被折腾得够呛。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孩子过来吃饭吧,难得你们这麽卖力。明天你们直接找我来学笛就好了,这种粗活不适合你们的。’
‘哪会,拜师费嘛,应该的。’我大大咧咧的道。
‘跟我这老头子学那支破曲还要什麽拜师?你这孩子可别折杀我老头了,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多走几个地方呢。’
‘嘿嘿,老大爷说得我怎麽就像个扫把星似的。’
‘人家戏文中的扫把星虽说克夫克子克爹克娘,但别人可个个都来头不小,不是大家里的夫人就是老爷宠的美姬,你啊,连边都扒不上,就凑合凑合一个乌鸦嘴吧,’老大爷笑道。
‘呃?不会吧,我就这麽惨淡?’我有些无言,瞟眼看看王焕,他却在旁边笑了。
到了学笛的时候,王焕却不想学,只在一旁静静地看著。
‘两手的小指轻贴著笛就好,不要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这样依次按住第一至第六指孔,大麽指托住笛身。。。’
‘舌头这样跟我学,吐、吐。。。吐库、吐库。。。吐、吐库。。。’
‘一支手指颤就好了,你别整个人都颤阿,船都给你震翻了。’
‘放松,抿合双唇,再吹气。。。。是叫你的笛子发音,你在那里呜呜个什麽劲?’
‘舌尖紧贴上齿龈,然後让气流突然冲出口腔,发出 吐 的音。。。。你小子又来了。。。。’
‘手指这样渐开、渐按,你来试一试。’
‘。。。。’
最後,‘你看这样行吗?’我问。
‘嗯,可以了可以了。教你这会儿功夫,我可真是半条老命都耗去了,我说,你半点都不懂得吹笛,怎麽就突然想学了呢?’
‘嘿嘿,我不是看老大爷您那晚蹲在石头上吹笛子的姿势颇有些玉树临风、仙风道骨的吗?所以也就想跟您学一招的嘛。’
‘嘿,’老大爷学我做个怪相道,‘你这小子嘴上倒油,我看你八成是那晚看我老人家不爽,存心混来气死我的吧。’
‘哪有,哪有,我要是真有气死你的那个本事,还用在这里混?’
‘哼,记住了,明天可得给我干加倍的活。’
‘呃,老大爷,’我夸张的一仰身,苦著一张脸道,‘您不是说不用我们干了吗?’
‘什麽我们?是你这小子干双倍的活,不要扯上你那乖乖弟弟。当初说那话的时候,谁叫我还愣头愣脑的不知道我收的徒弟这麽不开窍呢。今晚真是累死我了,比连接干两天的活还累。’
第二天,那老大爷到底没真叫我给